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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包厢里乐声如雷,人潮喧嚣。

      替班调酒师挤进吧台,顺手搭住石小澄肩膀,“上次去裴家感觉怎么样?跟魏家比,哪边更阔气?”

      石小澄擦着手中的玻璃杯,“就那么回事吧,非要比的话,魏家更张扬,裴家嘛……低调些。”

      “嗨,最近总见你被外借,赚了不少吧?”

      “还行,改天请你们搓一顿。”

      没再多聊,交接完工作,石小澄随手把抹布往台面一丢,转身走出包厢。

      今天周六,楼下客人也不少,调完手头订单的最后一杯,估摸着时间,石小澄端起托盘走向右侧靠里那桌。

      “先生,您的酒,不好意思上得晚了。”

      “没关系,放这儿吧。”

      酒杯轻轻放在桌面。

      裴矩没在意,他正跟合伙人讨论研究室投资比例的事,国内跟国外在流程手续上有些区别,彼此存在分歧,沟通并不顺利。

      “今天先这样,太晚了,家里在催。”

      对方收好材料,匆匆告别。

      听到“家里在催”,裴矩点开手机,除了工作方面,没有其它任何消息。

      手指滑动通讯录,在“爸爸”那栏停顿片刻。

      裴矩摁灭屏幕,捏了捏鼻根,余光看到自己点的那杯马提尼,端起来喝了一口,辛辣刺激的味道窜过喉咙,浑身通透。

      不知不觉已经待了将近三个小时。

      意识到时间,裴矩微微皱眉,抬手想招呼服务生,恰好发现刚刚给他送酒的调酒师还站在旁边没走。

      两人对上视线,同时开口。

      “请问……”

      “先生……”

      石小澄露出职业的微笑,“您先说。”

      裴矩又喝了一口酒,仿佛不经意地问,“你们楼上今晚是不是有包场?”

      石小澄稍稍瞪大了眼,像有些出乎意料,但他应对极快,立即道,“是的,是有包场。”

      “什么时候结束?”

      顿了顿,裴矩解释,“我来时见不少人往上走,当中有我认识的,所以……可能顺路去接他。”

      这话说得蹩脚,石小澄却笑容不改,颇具素养地回答,“稍等,我帮您查一查。”

      裴矩已经穿上外套,似乎随时准备离开。

      而那边通过对讲简单沟通后,给他的反馈是:“目前还没结束,而且订单显示是包整晚的。”

      “整晚?”裴矩拿起手机又确认过时间。

      为排除某种可能,他拨通了容叔的电话,得到答复后挂断,再不兜圈子,直接表明意思,“上面包厢里应当有位姓岑的客人,麻烦你转告他,就说……家里人在等他。”

      家里人?石小澄露出恍然的表情,笑容起得恰到好处,“原来是裴少大驾光临,我这就替您传话。”

      **

      Supreme是嘉海豪门圈内定的后花园,岑清如今名头正盛,能通过这三言两语猜到裴矩的身份也不难。

      石小澄办事效率极高,短短两分钟就带回消息。

      “清少爷不在包厢,好像跟魏三少走了。”

      裴矩面色一沉,“什么叫‘好像’跟魏钊走了?去哪了?”

      石小澄为难地说不知道,“包厢里的客人都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外边我的同事也没见二位少爷出来。”

      裴矩神情愈发阴沉得难看,“通知你们经理,我要查监控。”

      经理闻讯赶来,好声好气给裴矩赔不是,但也表明查包厢监控需要征求客人同意,不是想查就能马上查的。

      这种打马虎眼儿的回答,怎么可能糊弄得了裴矩。

      再者如果真是魏钊捣的鬼,向魏家人申请查监控,等查到结果,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查监控,就现在。”

      青年眼眸半阖,手指在臂弯处轻叩,“给你五秒时间,好好考虑。”

      “……”

      经理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

      刚才乍见裴矩,长相斯文态度客气,像是能好好讲道理的主儿,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五年前某个十四岁的小煞星,是怎么徒手把魏钊和他一群跟班儿揍得满地找牙的。

      十分不巧,当时他也是现场吃瓜群众。

      “裴少,您这实在是为难……”

      “五。”

      裴矩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竟当真慢条斯理倒数起来。

      经理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死死攥住椅背,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才好。

      “四。”

      石小澄抱着托盘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看不出半点波澜。非但对自家老板的窘境无动于衷,若是细瞧,那微微翕动的嘴唇甚至像在无声默数。

      “三……”

      “查!这就查!”经理抖着嗓子高喊。

      裴氏和魏氏,无论哪家都得罪不起,思来想去,最优解只能是装无辜,保持中立,先把自己摘干净。

      **

      监控画面很快被调出来。

      岑清六点半进入宴会厅,十分钟后魏钊第一次与他搭讪。

      裴矩将画面放大,那两杯液体看上去透明无色,岑清不喝酒,应当是水。

      “是白开水,当时我在上面。”石小澄贴心讲解。

      七点魏钊离开。

      拉动进度条,中间陆续也有人来跟岑清打招呼,但都没说两句就走了,大概七点四十左右,他的状态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裴矩皱眉紧盯屏幕。

      临近八点,魏钊又去到岑清身边,没多久他们一起站起来,往某个方向走。

      起先魏钊的表现还算规矩,但后来就藏不住了。包厢侧角那道隐蔽的小门打开,还没等完全进去,他就将人往怀里带。

      岑清脚步虚浮,走路不稳,魏钊更是揽住他的腰,还偷偷捏了一把……

      小门关闭。

      一个小时前的监控画面和现下周围的空气一起陷入死寂。

      “然后?”

      裴矩咬着牙,眼底隐隐聚起风暴。

      明明他没看他,经理却感觉浑身的汗毛倒竖,说话都开始结巴,“门后没、没监控。”

      屏幕蓝光在暂停数秒后,自动熄灭。

      裴矩整副脸孔被阴影笼罩,难辨神色,却莫名有种叫人胆颤的寒气散发出来。

      经理忙不迭解释,“真的没监控,那个房间是供客人休息用的,涉及隐私,不能装监控的啊……”

      隐私。供人休息。

      这波火上浇油属实漂亮。

      石小澄的表情像给自家老板默默打了个响指。

      而裴矩已经一阵风似,向楼梯冲了过去,期间撞翻瓶瓶罐罐,不乏天价好酒,都在一阵噼里啪啦的伴奏声中香消玉殒。

      经理顾不得肉疼,只管在后头猛追,边追边责怪石小澄,“你跟他乱说什么呀,扯个谎不就圆过去了嘛?”

      石小澄十分委屈,“我哪瞒得过裴少,再说两边都是贵客,我一个都不敢得罪啊。”

      经理抓着楼梯扶手,上气不接下气,“要了命了!招谁不好,招来这小祖宗……”他边咽唾沫边摆手,太着急,居然忘了可以坐电梯。

      “你快追上去,务必先稳住他,千万别让他们在咱这儿打起来!”

      “好嘞!”

      石小澄三步并两步往上蹿,轻快灵活得像只山猫,只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不出意外,裴矩在包厢门口被拦住。

      但也有意外,他直接甩出邀请函,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刚到楼梯口的石小澄看见这一幕,愣了愣,盯着服务生手中那张烫金的红纸,眼神很有些耐人寻味。

      **

      包厢内,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混着刺耳的哄笑,在密闭空间里不断发酵。

      原先或许还有端着架子放不开的,这时也已原形毕露——有行酒令口嗨的,有酒劲上头大跳脱衣舞的,场面乌烟瘴气。

      一路走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酒杯,水果残渣和甜点碎屑沾到鞋子上,裴矩视若无睹。

      终于到接近那扇小门。

      跟上来的石小澄自发领先一步,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诚惶诚恐、殷勤备至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经理大喘着粗气扑上来时,只来得及看见——门在眼前无情合拢。

      “天呐!”他几乎快厥过去,指着石小澄的鼻子,“你到底在做什么?这种情况你还给他开门?!”

      “啊?”石小澄无辜地眨眼,“我是觉得,这样他们就算要打,也关在里面打?”

      “……”似乎很有道理。

      然而,刚刚憋了半天不敢在裴矩面前发作、这时显得格外中气十足的那声怒吼,早已盖过吵闹的音乐,狠狠劈开这一室喧嚣。

      客人们陆续停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更加无辜的经理:?

      **

      裴矩站在门口。

      这个房间不算大,跟酒店客房的格局类似,从玄关一眼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床被一角。

      裴矩捏紧拳,微微侧身。

      咔,房门被他反锁。

      脚步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静得令人心悸,可裴矩还是没有任何迟疑地往里走。

      那一角床沿在视野中逐渐完整,凌乱的被褥、歪斜的枕头、昏黄暧昧的床头灯,还有床单上……肉眼可见、某些干涸的白色痕迹。

      而那个罪魁祸首,魏钊,此刻正躺在地上——

      ……

      不对。

      他的衣服裤子都是齐整的,另一个本该在现场的人却不见踪影。

      裴矩呼吸一窒,仿佛预感到什么,几乎坠入渊底的心莫名地砰砰狂跳。

      他猛地转身——

      “在找我吗?”

      岑清半倚墙壁,身后是才打开的浴室门。

      裴矩呆了一瞬,目光刚聚焦对方,又像被电击般迅速移开,脸上紧跟着泛起两团不自然的红。

      岑清眉梢微挑,神情虽依旧冷淡,眼底却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向前走了几步,丝质衬衫没扣扣子,随空气流动,朝两侧轻轻撩开。

      距离渐近,裴矩避无可避,只能稍微侧身,却仍从余光中瞥见一片白皙的肌肤——本该令人心驰神往的风景,此刻却让他如遭雷击。

      青年脸上的薄红瞬间褪尽,血色全无。

      岑清胸口,有几处很明显的淤痕、和指印。

      “你……”

      裴矩的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沉喑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他的手无意识抬起,又缓缓放下,最终攥紧在裤缝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岑清见状,收敛了笑意。

      “看你的反应,我画得还不错?”

      裴矩怔怔然抬眼,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岑清右手夹着支细短的笔,笔尖残留有青色颜料。他将笔在跟前一晃,动作轻巧地转了半圈。

      裴矩目光追随那支笔,片刻后似乎领悟到什么,眼中的阴霾恍然散去。

      “画的……那……”

      那他刚刚所见床上的景象——

      “你想算计魏钊?”

      **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高效,岑清眼中闪过欣赏,转身重又走进浴室。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裴矩从他的沉默中就能读出答案,他不由得跟上去,神色郑重,“用这种方式,你自己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岑清已经坐回镜子前,闻言抬起眉梢,“你怎么不问,魏钊哪里惹到我?”

      “他这种人不需要问。”

      “既然你都说‘他这种人’了,”岑清轻轻捻去笔尖上半干的颜料碎末,“那所谓的名声,也不过是‘这种人’的评判标准罢了,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的呢?”

      这话未经考量,完全是紧跟着出来的,裴矩自己先意识到什么,眼神向侧边闪了一下。

      岑清蘸取颜料的笔尖稍顿,目光透过镜面,凝向里面表情尴尬的年轻人,“我在意的人,我自然会让他看见我的做法——”

      “他没机会误解。”

      漫不经心,仿佛随口道来。

      也正因为过于轻巧,裴矩并没意识到其中深意,只是这简单一句话,莫名让他心头的火焰就此被安抚,乃至缓缓熄灭。

      他不再出声,静静看岑清提笔。

      而刚刚那惊鸿一瞥,仍反复在脑海闪现。

      哪怕已经知道是画的了,都没法完全抹消视觉冲击带来的后劲。

      这种拟真程度,倘若没亲眼见过或……亲身经历,单凭画技真能做到吗?

      裴矩不清楚答案。

      亦或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去弄清这个答案,总之在能思考前,岑清已经当着他的面拉开了肩上本就松散的衬衣。

      非礼勿视,青年迅速背过身。

      视觉受阻时,其它感官就会格外灵敏,房间内极其安静,笔尖在皮肤上持续游走,每一次起承转合,都能被听力捕捉。

      岑清画得专注,旁若无人。

      一点紫红痕迹在笔下缓缓生成,晕染,再添一丝极浅的青色。

      有的泛出可怖的暗黄,像被人用力掐出来的指痕,有的则微微发红,像被什么重物反复撞击留下的印记。

      从腰腹往上,经胸膛至脖颈,吻痕、咬痕、淤痕……

      裴矩五指收紧,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却反而随想象愈发鲜明,清晰地刺痛着神经——

      “如果非要这样……别画那里。”

      短短几个字,挤压、辗转,越到最后越哑然无声。

      “别画那里。”他又重复了一遍。

      镜子里的人抬起眼。

      岑清凝视裴矩僵直的背影,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一潭无波的湖水,让人无法参透其中的情绪。

      而他手中的笔尖正凝着一抹青色,悬停在右侧锁骨末端。

      那里,一只暗红的血蝶刺青,振翅欲飞,翩若惊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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