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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 ...

  •   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古府里也买进了许多春联、窗花。门廊、窗户被装饰的大红大紫,给寂寥了一冬的古府增添了不少喜气。
      府里同时收到古彦文的家信,信上说大军现在已经动身,赶在年前一定能回来。这无疑又给家里带来几许期望。
      尹氏的身子在府医的调理下也有了起色,亏损的也在慢慢补回来。
      自从添了小弟弟,古茂往榭香院跑的次数更多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那儿钻。连古荷都看不下去,笑骂她:“你可别太过分,弄得别人不知道你有弟弟一样,宝贝成那样,可是专门让我们眼红?”
      古茂抱紧怀里准备给弟弟的东西,瞪着眼睛回嘴:“还说呢二姐,你还不是有了新奇玩意儿就往娘亲院里送,谁不知道是送给弟弟的,娘亲那个年纪了,也不玩那些东西。”
      “好啊,你还敢回嘴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古荷气笑了,追着古茂就要打。
      正巧门房有人过来,看府里的两位小姐正打闹着,脸一红站在旁边垂手不说话。古荷瞧他面生,就站住脚问他:“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那小厮见二小姐主动跟他搭话,头埋的更低了,小声说:“是大小姐…”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立马改口,“冉夫人来了,来看夫人和小少爷的。”
      古茂一听,喜不自胜。自从回门那天,她就再没见过大姐,姐妹俩书信往来也少了,她只能从有限的书信中得知姐姐在冉府过得很好,只是因为要执掌中馈,所以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和她闲聊。
      几个念头起落间,她挽住古荷的手:“好姐姐,我先去门口接大姐姐,一会儿娘亲问起我还请好姐姐先保密,我想给娘亲一个惊喜。”
      “就你主意多!”古荷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见她似要继续撒娇,免不得先将她打发走了。
      华贵的马车在古府门前停下,墨绿色的车帘被掀开,入眼是一双玉手,古茂连忙伸出自己的手臂,让古雅芐好支着力下车。她站在车外,笑意盈盈的:“好姐姐,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古雅芐从车上下来,一身碧绿翠烟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腰间一条玉白绸缎收紧,显得盈盈一握,头上梳起了妇人髻,两边对插了珊瑚珠排串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古雅芐见古茂来门口接她,高兴溢于言表。她随即拉住古茂的手先细细将她看过一遍,见她还如先前一般朝气蓬勃的也就放心下来。接着才吩咐随行的人将带来的东西搬下车,顺手拢了拢古茂无意敞开的衣领:“怎得站在风口上等我?下次可不许这样,伤风感冒可让人吃不消。”
      古茂答应着,对古雅芐的劝诫不以为意,随口岔开话题:“姐姐,今日父亲不在家,二姐她们也都在母亲那儿,我们直接去那儿就行。”
      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古雅芐无奈的捏捏她冻冷的双颊:“那下次出来可要多穿些衣裳。”
      古茂躲不过,笑着应下了。
      榭香院正堂,还未到春节,就已经有了春节的气氛。四面都被贴上了春联、窗花,一派喜气洋洋、红红火火。就刚才进来的那段路上,古雅芐就留意到,今年府里似乎格外喜庆,连假山上多年累积的青苔也所剩无几,打扫的可谓一尘不染。
      榭香院外间窗户上贴了好几个神祗剪纸,紧挨着的另一扇窗户上贴有好些剪的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想必是古茂她们没事儿时剪的。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比往年更暖和,在外间就算只穿一件单衣在屋里走动也不会感到凉意。屋内的摆设也都换了新的,多是些惹小孩子喜爱的玩意。刚进屋来时,像古茂那样活泼的性子都不由得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宝宝…如此种种不难看出整个家族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古雅芐看在眼里,心里也为他们高兴。她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也能孕育一个乖巧的、属于她的宝宝?
      外门倒水的刘妈妈见古茂引着古雅芐来了,心里也很高兴,端着倒了水的盆子上前去替两姐妹掀起门口的灰黄色绒帘,古雅芐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古茂感受到古雅芐的迟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吗?姐姐。”
      “我还不知道弟弟的名字呢,还请夭夭告诉我。”古雅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其实,弟弟的名字还没定下来,爹爹可重视了,家里书房的书翻遍了,还嫌不够,常常去翻宫里的书。那日我向爹爹提了邈字,爹爹还没同意。不过我们现在都唤弟弟小玉,是我取的,算是他的小名。”
      古茂说完也没意识到话里的酸味,其实看父亲如此重视弟弟她比任何人都高兴,可是这么一说,叫有心人听了难免心里膈应。幸好古家都没有这样的人,古雅芐看着古茂睁着双大眼睛邀宠似的看着自己,无奈一笑。
      她心知三妹妹是想自己夸她取名字取的好,就顺着她的意思说:“可是‘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里的邈字?高远淡泊,这名字取的好!”
      古雅芐笑望着她,只见这双美眸眨了眨,然后人就不自在的捏住衣服下角,难为情的摆弄起来:“原本不是这句话里的,是‘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里面的邈。”
      古雅芐一听,向来温婉得体的她也不由笑出声来,发髻两侧的步摇跟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曳:“那也是好的,夭夭不必难过。”
      古茂点点头,知道自己这点学识在长姐这里不够看,也不再纠结这个,拉过她的手:“我们耽搁太久,娘亲都快等不及了。”
      古雅芐又理了理发饰,几个人这才掀过帘子,进了里间。
      里间比外间稍微冷些,四面窗户稍稍开了缝,微冷的空气吹散了室内的郁热。进门角桌上的腊梅被搬到临炕的八仙桌上,探出的花蕊细细布上一层蜜,花瓣懒懒展开,似是温热柔化了它生长的冷峻。
      角桌上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逗小孩儿的玩意,古茂一眼看出是自己和古荷刚刚一起拿来的。
      小玉正被古荷抱着,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尹氏斜靠在炕上,手里拿了针线,正神情温柔的绣制一双小鞋。
      她们进来,像是搅动了一池清水。古荷忙起来,给古雅芐让坐,尹氏将未完的小鞋放到一边,笑着迎她们。刘妈妈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将空盆子放到一边的架子上后,就乐呵呵的下去叫人端茶送水来。
      这番动静倒是弄得古雅芐有些不好意思。
      古雅芐行了礼,先问了尹氏安,又从古荷手里接过小玉,抱在怀里,细细看他。她压低声音:“母亲,弟弟真可爱,瞧这小嘴巴、小鼻子和您真像;这眼睛嘛,看起来像爹爹。”
      说着还用捂热了的手,轻轻挨了挨小玉的鼻子。
      “是不是因为弟弟长得粉雕玉砌,所以叫他小玉啊?”
      大家都因为古雅芐的一番话笑了。
      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尹氏心里也满胀着幸福:“谁知道你妹妹什么意思,她说叫小玉,就随她去了。”
      古荷冲古茂俏皮的眨眨眼:“那可就要三妹妹好好说说为什么叫弟弟小玉啊,我也是至今没搞明白。”
      大家又都望向古茂,古茂咧嘴笑了下,想也没想:“因为我觉得弟弟是府里的宝贝,就像被人当成宝贝的美玉一样,所以就叫小玉了。”
      “一听就是胡扯!”尹氏含笑瞪了古茂一眼,不轻不重的又数落她一顿。
      正巧刘妈妈端了托盘进来,古荷帮着把上面的茶碗拿下来,一边说,一边摆到古雅芐的近手边。
      室内氛围很好,三姐妹终于又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小玉就躺在尹氏身侧,沉沉的睡着,尹氏轻轻拍着裹着小玉的袄子,嘴里哼着儿时的歌谣,时不时插一两句话。
      家长里短无非就那么些事,说着说着,倒是尹氏问起:“边关的事儿没影响到你家侍郎吧?”
      微微垂下头,古雅芐羞红了半边脸:“嗯,夫君他虽然不用上前线,但是打仗涉及到人事变动,还是很忙的。”
      尹氏轻轻叹了口气,手搭在古雅芐手背上,安慰的拍了拍:“这样挺好,你看你哥哥,去了边关十天半月没个消息,家里人时时刻刻都为他牵肠挂肚,就像娘这样,头发都熬白多少?”尹氏撩起自己上面一层头发,露出下面花白相间的一层指给古雅芐看。
      古雅芐心里发酸,隐隐的泪花在眼中闪烁。她紧紧回握住尹氏的双手:“母亲,哥哥和我现在都长大了,哥哥这次回来也该议亲了,我现在也嫁人了,再说现在家里也有小弟弟了,您就放宽心,好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陪着弟弟快快乐乐的长大就行。”
      尹氏点点头,轻轻抹去古雅芐脸上的泪水:“算了,好好的日子,咱们说些高兴的。”
      古茂和古荷也凑上前来,在这小小的一方床榻旁,四个人抱成一团。古茂能清楚的感受到亲人之间那种如温泉般潺潺流水的暖意,打心底里涌出的纯粹的温暖。
      窗内一家人其乐融融,窗外一只灰黑的飞鸟停在腊梅的枝颠,又受惊般扑棱棱的飞走,轻颤的花枝上薄薄一层白雪被震的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又覆盖了一层新的落雪。
      小玉还在睡着,四人走到外间,又互相说了些话,古茂心里有事想问古雅芐,临走时死活将她拉到自己的院子。孙氏还有府里的事务未处理完,古荷就回去帮孙氏料理了。
      源源不断的暖气从地上涌出,累丝镶红石熏炉里淡淡青烟升起,夹杂在暖气里,少了点清冽,多了些馥郁芳菲。
      叮咚相击的珠串,清脆悦耳。沁芳在前替她们撩起门帘,古雅芐跟着古茂进了她的闺房。
      两姐妹在一张梨木镌花小圆桌前坐定,古茂让沁芳将她们之前做的桂花糕端些过来让古雅芐尝尝。
      趁着沁芳出去的间隙,古茂神神秘秘的向古雅芐挨近了些,睁着她那双清亮的双眸,迫不及待的问:“长姐,姐夫可有边关的消息?”
      古雅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这些你去问爹爹不是更好吗?夫君再有消息肯定也没有爹爹知道的多。”
      那双杏眼转了转,有些为难:“长姐,其实我是想问…”
      “除了大哥,你还认识军营里的谁?”古雅芐说着,眼睛也睁大了,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夭夭有心上人了?”
      听了古雅芐的话,古茂心里一惊,忍不住想反驳,但偏偏她也没说错。于是她只好按捺住自己慌乱的心思,心虚的往四周望去,明明没有人,可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屋里的地龙好像添了新炭,热得古茂后颈出了一层细汗,整个耳朵也灼热的烫人。古雅芐还真猜准了,但目前古茂还不想把事情全部告诉姐姐和母亲,她想的是等季之涣凯旋归来,身上有了军功,那时再向父亲和母亲说起,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底气。
      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古茂强词夺理:“姐姐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那你脸红什么?”古雅芐继续追问她。“算了,既然这样你还是去问爹爹吧。”她淡淡看了眼古茂红如朝霞的脸,慢慢悠悠的说。
      反正现在慌的人不是她。
      古茂心里实在痒痒,她太想知道季之涣的情况了。但上次那封信去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回音,现在大军都快回朝了,还没有消息。她确实有些着急,只好将自己软软的身子靠在古雅芐的手臂上,撒娇道:“好姐姐,我说我说。不过这事爹娘都还不知道,姐姐一定要替我保密。”
      古雅芐瞧她郑重的样子,配合的点点头。
      “我想打听质子殿下的情况。”
      古雅芐神色一僵,脸上的笑也慢慢收敛了。
      古茂感受到她半僵的手臂,故意撒娇,声音比平时更甜。她抱着古雅芐的一只手臂摇啊摇的,清凌凌的双眼满是讨好,就这么看着古雅芐。
      古雅芐有些不自在的端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清幽茶香还是以前那个味道。
      “我这里确实有一个消息,但是”,她侧过头来看向靠着她的古茂,语气也是少有的郑重,“夭夭也要保密。”
      古茂坐直了身子,紧张又兴奋的等待她的下文。
      她酝酿了半晌,说的清楚又缓慢:“那日,我正准备给夫君送些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过去,经过书房时,听见里面有交谈声。我知夫君有事要忙,就打算一会儿再送过来,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听到那人对夫君说要夫君把质子殿下从户部除名,还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保密,说这是上头的意思,要是泄露出去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心里绷紧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窗外本就灰暗的天气此时更加昏沉,风小了,可雪又下大了。在这般寂静的屋子里,能听见远处小丫鬟玩耍落雪的惊呼声。
      脸上原本还挂着笑的古茂突然没了血色,两个深深浅浅的酒窝也消失不见。
      她心中已乱,想的最多的还是户部为什么要将季之涣除名?而且还要悄悄的除名?在户部除名的多半是死人,可质子殿下战死这么大的消息不可能没传到京都,就算季国有心想隐瞒,北狄也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找些由头来生事端。既然现在风平浪静,只能说明这事是季国单方面做出的决定,那季国为什么会…
      古茂突然想起季之涣与良道盐庄的关系,说不定元帝知道了季之涣在暗中操作盐运生意,已经威胁到了季国的发展,所以元帝才在这个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杀人。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古茂还是不相信,她一定要把这事弄明白。
      古雅芐看古茂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珠都没转了,心下突然慌起来,正想喊人进来,古茂摁住她的手,极其冷静的说:“长姐,我没事。”
      古雅芐忽得松了口气,又听她说:“今日怕是不能再陪姐姐玩了,等下次有机会我向姐姐赔罪。”
      “夭夭,那消息也是我道听途说的,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你莫要…”
      “长姐,我累了…”
      古雅芐看着古茂欲言又止,她又看了眼外面,细密的雪粒落在屋顶上似有千斤,屋外伺候的丫鬟们都躲到偏房里取暖了。整个府里几乎没人走动,偶有一两个冒雪走过的,都裹紧了身上的袄子,恨不得将脖子缩到里面,脚下走得飞快。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她还得回去给婆婆请安,虽然心里有些担忧古茂,但出于对她的信任她叮嘱两句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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