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顺》飞絮搅晴冥

14、十四

　　清晨，明媚的朝阳冉冉升起，古茂难得早起，顺便叫醒了还在床上的古雅芐。
　　古雅芐微眯着眼睛，翻了个身，懒懒的没动。古茂坐在床尾，从鸡毛掸子上抽下一根，放在古雅芐脚心，慢条斯理的挠。
　　无论自己的脚放在哪儿，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总还是有。实在睡不了觉，古雅芐从床上坐起来满脸幽怨的看着古茂。古茂仿佛没看见，笑嘻嘻的站起来，甩了甩手里的鸡毛，故意拖长尾音：“姐姐真懒。”
　　然后转身就跑。
　　古雅芐坐在床上气笑了。
　　古茂本想以同样的招数去对付沁芳和木莲，谁知两人都比她起的早，现在正在院子里做洒扫。
　　因为到山里来，没带那么多丫鬟，所以这事儿就由槐竺和她们轮着做。
　　山里不比城里，一夜过去，院子里落满树叶，也不知是自家院子落的，还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沁芳握着扫帚将这些树叶都扫到一处，古茂走到她面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直把沁芳看得心里发毛，她从上到下先自己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出错的地方，只好疑惑的问：“怎么了吗？小姐。”
　　古茂神秘的摇摇头，一脸坏笑，凑近她耳边，小声问：“昨天晚上，你和昳帛是怎么回事？”
　　扫地的动作顿时停下，轻风将刚刚扫拢的落叶又给吹散了。一抹潮红迅速爬上沁芳的脸颊，手中的扫帚落到地上，“咣当”一声在清晨的小院里发出很大的声响，惹得木莲也回过头来看她。
　　顾不上倒在一旁的扫帚，她着急忙慌的解释：“小姐，我和他什么事儿也没有，您千万不要误会。”
　　越解释越显得沁芳心虚。
　　古茂脸上笑的更欢了，点点头也不说破，一副了然的模样：“嗯，我知道，什么事儿也没有。”
　　溪水从山里流向山外，就这么不知疲倦的，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山民。他们靠这山，靠这水，流传了千百年。
　　溪水没有固定的河道，遇上山洪泛滥的季节，沿着两边两岸，水能充盈整个山涧；若是在干旱的年月里，它能缩成女人细腰的宽度。但不管什么时候，它总是伴着神仙山，岁岁年年。
　　一行人带着捉鱼的家伙，说说笑笑的往溪边走。姚溱和昳帛早等在这儿了，主仆二人也带了不少捉鱼的家伙。
　　今日溪水尤其清澈，水不宽也不算深，站在岸边能清楚的看见溪底的鱼虾。古茂看见小鱼小虾在溪底自在的游玩，急不可耐的就想下河捉鱼去，沁芳连忙拦住，着急的说：“小姐，你在岸上就好了，奴婢下去帮你抓。”
　　站在一旁的古雅芐也赞同沁芳的说法。
　　“沁芳，你可真是。”她撅起嘴，不太高兴的样子：“这水这么浅，而且你们都在身边，不会出事的。”她绕到古雅芐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而且，就算我不去捉鱼，下去踩踩水也好啊。”
　　沁芳再想说什么却被姚溱打断，他对身旁的古雅芐说：“就让夭夭下去玩一玩吧，我和昳帛去那边，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
　　古雅芐看看四周都是自己的人，而且溪水也确实浅，轻轻颔首算是同意了。
　　古茂欢呼一声，跑到岸边坐下，自己脱了鞋，把下裙摆打上一个结，挽起上衣的袖子，摸着河边自己就下去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千金小姐的做作。
　　古雅芐连忙往四周张望，见没人关注这边，才微微松了口气。古茂真是胡来，女儿家的玉足哪能随意给别人看！
　　甫一挨着水面，冰冰凉凉的水激得古茂立马把脚缩了回去。等缓过劲儿来，才又伸出脚，小心翼翼试探着下水。
　　沁芳和木莲也跟着下了河。
　　逆着溪水往上走，绕开遍布溪底的嶙峋碎石，古茂埋着头，专心致志的捉鱼。眼睁睁地看着小鱼小虾在她脚边来回穿梭，滑溜的身体时不时碰到自己的脚踝，可等她双手猛的往水里一扎，心里还暗自得意，谨慎的将合紧的双手放进桶里，却发现手里什么也没有。
　　她气呼呼的把袖子又挽高几分，继续盯着河里。
　　再看看沁芳她们，平时跟在古茂身边也没做什么重活，下河捉鱼这种事也没干过，一时间颇有些手忙脚乱。
　　古茂直起身子，轻轻敲了敲发酸的腰背，看着岸上的古雅芐寻到一方阴凉地，躺在从院里搬来的椅子上，悠闲的看她们捉鱼。槐竺将另外几个多出的椅子、桌子依次放好，倒上几杯热茶，等古茂她们上来时凉了正好喝。
　　她朝古雅芐招招手，调子里是说不出的欢快：“大姐，快过来一起玩儿。”
　　隔得远了，她看不清古雅芐的脸，但能看见她轻轻的摇摇头。
　　虽然古雅芐没下河，古茂心里依然很高兴，她见沁芳她们也没捉到鱼，就故意嘲笑沁芳：“原来连沁芳也捉不到鱼啊。”尾音弯弯的往上挑，又可气又可爱。
　　正埋头捉鱼的沁芳不甘示弱，抬起头回她：“小姐，等奴婢捉住一只大的，看你还怎么说！”
　　古茂挑挑眉，表示拭目以待。
　　说完，两人都埋下头，暗中较劲儿似的在河中开始摸索。木莲听见她们那边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大概是又从手中放走了一跳小鱼吧，惹得她也痴痴的笑出声来。
　　摸了半天也没收获，古茂眼珠一转，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趁沁芳还在低头摸鱼，她悄悄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手中满满掬起一捧水，对准沁芳的后背，“哗啦”一声就泼过去。
　　一大捧凉水泼在自己后背上，沁芳大叫一声，条件反射的直起身子，甩干手上的水，摸了摸湿透的后背。她转过头时，发现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身后的古茂，扬了扬手，神气的冲自己笑。
　　沁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又气又恼，朝古茂的方向上前两步，但也不敢太过放肆，也捧起一捧水，往古茂的下半身泼去。
　　见沁芳来势汹汹，古茂想往岸上跑，奈何水下石子咯的脚底生疼，自己根本走不快，还没到岸上，裙摆就湿了。
　　这下，捉鱼就变成了玩水。
　　旁边看戏的木莲也被拉入了两人之间的戏水游戏。古雅芐看她们三人闹得不成样子，实在忍不住走到岸边喝止：“别闹了夭夭，一会儿有你们难受的。”
　　古茂看古雅芐清清爽爽的站在岸边，心中坏念头又起，捧起水就往古雅芐的身上浇。
　　看古雅芐吓得花容失色，她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山青水秀，溪水河畔，几个女孩子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姚溱提着鱼桶过来时，正巧碰上这样的场景。
　　他突然转过身，绯红爬上了耳尖。
　　昳帛还直愣愣的往那边看，姚溱把他的身体转向另一边，单调的语气中夹杂了一点慌乱：“我们一会儿再过来。”然后就脚步匆匆的走了，剩下傻傻跟在后面的昳帛。
　　原来三人玩水，单薄的衣裳都被水浸湿了，紧贴着皮肤，露出少女姣好的身段。古茂远远看见有两个人过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湿透了的裙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岸上的古雅芐黑沉着脸，叫槐竺找来干净的衣服，给她们三个都披上。
　　几人刚在椅子上坐好，就发现径直走过来的竟然是季之涣。
　　古雅芐手里正拿着干手绢给古茂擦拭头发，如墨的秀发垂在后背，因被水打湿，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黝黑的光泽。发尾几缕头发早被悠悠的山风给吹干，像蓬松的尾巴，轻轻的摇荡。
　　不经意间，他看见女孩儿一双莹白的玉足踩在绿色的草地上，上面还布有零星的水珠，她嘴里不知在哼着什么歌谣，两只小脚跟着轻轻打着拍子。
　　季之涣作了个揖。
　　“见过古家小姐。”
　　两人都吃了一惊。
　　古雅芐转身回礼，古茂赶紧把脚藏进垂地的宽大裙摆里，也转过身回了礼。
　　“不知质子殿下在此，臣女与家妹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殿下勿怪。”古雅芐垂首说道。
　　“无妨。”季之涣背过手，颇有风度的看向另一边：“我也是到山中避暑，今日突然想到河边走走，没承想遇上古家小姐。”
　　他知道古茂的狼狈，也没为难人，又作了个揖：“天色不早了，我送小姐们回院子吧。”
　　古雅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古茂她们三个湿淋淋的站成一排，从家中带来的侍卫们也都半卷着裤脚，手里提着今日可怜的战利品。她只觉脸上臊得慌，本想拒绝，可又见日暮西沉，不久天就快黑了，便只好点头应了声“好”，然后带着古茂跟在季之涣后面走了。
　　日色西垂，橙色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几只山雀扑棱着翅膀从一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山谷里余下它们叽叽喳喳的快活叫声。
　　走到院门口时，天已经黑尽了。古雅芐再三挽留季之涣用膳都被拒绝，她只好感激的笑笑，亲自送季之涣出了院门。
　　暮色中，只这一方寸之地燃着灯，远远看去，就这一点黄澄澄的光为山里的夜行人点亮回家的路。
　　季之涣淡淡勾起唇角，笑的意味不明。
　　姚溱过来的时候自然听说了季之涣的事，他微微笑了一下，就不再说了。
　　季之涣也过来了，姚溱心里不由得多想了些。他记得那些同窗好友平日里谈论季之涣，说他在神仙山养了一众美人，每年天气热的时候，他就到神仙山来和美人一起玩乐，十分奢靡。可他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季之涣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个人，姚溱摇摇头，甩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晚膳自然是河鱼，鲜美的河鱼简单淋上一点山里买来的调味料就好吃的不行。
　　这些鱼里十有八九都是姚溱和昳帛捉的，古府的人虽然都下河了，但他们差在没有工具只能徒手捉，这样比起来收获就少了很多。
　　古茂噗嗤噗嗤吃了好些，最后连汤也喝个干净。她满足的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将姚溱送出门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似乎连梦里也弥漫着河鱼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