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上心头集》咬挑书女

2、进厂难，难于上青天？

　　出差前就听说过了X厂安检之严，今天便是要一睹风采了。因为X厂是苹果代工厂，而苹果对技术保密很重视，所以会自有一套安检流程。又因为苹果单大，设备厂商都迫不及待的想把设备送进这个厂，所以只好接受种种安检要求，但又因为设备调试过程中偶尔会有想要躲过安检的小动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安检审查也越发严格了，几轮较劲后，安检审查便近乎变态了。

　　刚到厂区门口，便远远看到一方正小屋前面有许多人，歪歪扭扭的站出一队形来，估摸着那就是门卫室了。这许多人排队，是为了登记来访信息。不例外，我们也要加入排队的行列。等了许久，算是轮到我了，我学着前面已办好手续的人，老老实实的把身份证递过去，登记员接过后，照着证件上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的抄，生怕写错一个字似的，她要把信息填到一本厚厚的，上面密密麻麻已经记了许多人信息的本本上，记完后又不放心的检查了好几遍，好像写错了会被领导揪出来吼一样，正如很多公司对下属一样会有的严格。确认无误后，她终于放下对信息记录的审视，打开旁边一个收纳柜里众多分格中的一个方格抽屉，把身份证放了进去，同时递给我一张黑卡，说是出厂时凭卡换回身份证。我看了一眼装我身份证的格，我的证件跟其他格格里的身份证一起，静静的躺在里面，就像犯了错，被警察抓进了拘留所，等待被主人解救。

　　接着对接人让我跟着一个胖胖的，但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去办理打卡信息录入系统手续。她自己拿着一张黄卡走向旁边的闸门，像高铁站里的进站闸，有三根粗粗的，间隔120度与水平方向成45度的不锈钢横杆挡着门口，刷了卡后便可推着一边转动120度的同时一边经过。而我手上的是黑卡，似乎像种族制度下的黑人显得低人一等些，只能从旁边一个临时放行通道过去与她汇合。她对我友好的笑了笑，似乎对这规矩也有成见很久了但又无可奈何.她带着我来到另一条队伍来，因为队伍有点长，而这女孩应该是在厂里比较能混得开的人，她直接走到队伍前面，跟前面的人说借让个先，队伍前面马上给她空出了够站两个人的地，然后她站在那个打卡机前，噼里啪啦的一阵按，把我的身份信息记录进去了，还拍了人脸像，然后记下了里面的打卡编号，又带着我回到门卫室，把打卡编号报给了登记员记下。然后女孩又带着我，要去目标车间门口录入身份信息。一路走过去，经过好几个厂房，每个都长得一样的，方方正正的，如果站在几个厂房中间，要是不看门牌号，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我们在其中一个厂房门口停下来，顺着楼梯往上走，走了好多级，不记得是第几楼了，终于不继续往上了，眼见靠楼梯扶手侧，淡蓝色走道边上有个大大的黄色矩形区域，里面印有六个大字“进入请先脱鞋”，在这里脱了鞋，用手提着鞋踩在淡蓝色地面区域，。顺着走道往前继续，可以看到左边一个敞门，是储物+安检区域，是进入车间的必经之路；右边一个挂有一层透明塑料帘的门，是洗手间。走道上散着从洗手间里散发出来的浓浓尿垢刺激味，让人忍不住想快点逃离。往左拐进了储物区域后，迎面又是一阵混着鞋臭汗臭屁臭各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扑来，隔着一层口罩还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味道像肉虫子一样拼命往鼻子里钻。储物区有好几列方方正正的柜子警卫般默默的立着，也不吭声，但整体形成的阵势仍然透露着森严。每个柜子又被分成了好多小格，每个小格上都有一个透明塑料小门，门上有4个数字转盘，远看像是很多双眼睛盯着你，似乎要把你浑身看穿。拨动转盘拨到正确组合，就可以开关格子门了，就像眼睛稍微眨动下。格子不大，但是使用者的一个小世界，可以放各种东西，鞋子，衣服，手机，钱包，你都可以放在里面；你也只能放在里面，只要你想进车间。有时候要装的东西比较多，柜子门都会快关不住了，像生气时鼓起的眼睛。有几个门已经破了，就像实在太生气了，终于把眼珠涨破了。我正疑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放时，又被刚才管事的那女孩喊去填信息，大概就是叫什么名，哪个公司的，谁带进来的，要去哪个车间，做什么事？好像生怕你要去车间扔炸弹，需要事前把你查清楚，还找个担保人归责。之后，便被分配了一个黄马褂和一个粗粗大大的深蓝裤子，说是进车间一定要穿的，这大概就是旁边为什么会紧挨着有个洗手间的原因了。换装完毕出来，女孩又建议我把外套脱了，说车间里面很热的。这样一来我手上便是一堆换下的衣服了，还有之前的鞋，外加手机钱包，都得放到柜子里的，好吧，柜子刚刚能塞下。储物区后面便是几个安检员手持着一把金属探测器，水果刀大小，守在四五个两三米高的穹形安检门前。这安检门每次只允许一人通过，主要是用来检测其下方正在通行人是否有携带金属制品的，一旦检测到就会发出异响警报。而探测器也是一样原理，但由安检员贴近通行人身体操作执行的。他们会让你站在一个方正的小平台上，把双手平行对齐，向前平伸，就像电影里的僵尸一样，但不用掐脖子。如果掐脖子不犯法的话，估计这里也没人敢当安检员了。然后他们会面无表情的，生怕你觉得他有丝毫偏袒的，把探测器贴近人身，若即若离，细细的，慢慢的从左臂到胸前再到右臂，再从头上到胸，再到肚子，再到脚，再要你转过身背对着他，再来探一遍，然后抬左脚探，再抬右脚，好像断定以及肯定你身上或者脚下一定有什么铁质品，非要查出一样，或者说查出后他们就可以得到领导的奖赏一样，急迫之心昭然若揭，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闷闷的，不露声色装作没那么回事，如果最终仍未发现异常，只好无奈收手。进车间的人需要保证通过安检门时无异响，而出车间的人则还要额外接受安检员的例行近身检查，否则禁止进出。一旦听到异响，安检员就会看犯罪嫌疑人似的，对你进行重点侦查甚至上报。这严格流程下，世界上携带最少金属制品的人怕也是过不了关。有个男人要进车间，走到安检门下门突然响了，他讪讪的折回来，被冤枉似的浑身上下看了又看，找了又找，最后估计响声源头是衣袖上有个米粒大小的半环形金属装饰品，有点像女人文胸后面的对扣，他烦躁赌气似的一把拽又拽不下来，索性找人借了把剪刀剪了下来，扔旁边的垃圾桶了，也不管衣服上留下的一个不规则锯齿边圆形小洞，小心翼翼的再次走过去，这下门算是不响了，终于心安理得的大步迈向前面的闸机门。站在闸机门时前，需要先刷下卡，同时正脸对着旁边半个巴掌大小的屏幕，不要有太多表情，就当你只是工作前顺便来检查下脸上有没有又冒出一个痘，突然发现不但看不到有痘，还很美很白，小心思里一阵开心，但也不能露声色就像怕被人看到似的，不然活动着的人脸图像上就会被打上一个红叉叉提醒检测失败。直到人脸识别终于通过后，就可以推着闸机横杆通过了。接着就来到了更衣室，这里的人大体分三类：便装人，可以看得出长相身材的；全副武装人，一样的衣服款式，从头到脚只看得到眼睛的；混装人，正在换装，只换了一半的人。正在诧异这奇异装扮时，你会收到一套静电服和一双鞋，需要穿上。先穿静电服，是那种比较宽松，从头包到脚的连体类型。头部前中上部开有个窗，预留给眼睛看世界的；窗口下面是口罩大小的网格区域，留作呼吸用；在衣服□□有个开口，是穿衣入口，头从这里钻进去，然后啥也看不见了，仅凭直觉把头往上钻，衣服往下扯，就像苍蝇在深口瓶里寻找出口的样子，直到一双眼睛重获光明，呼吸逐渐恢复畅快，便是熬出了头，然后摸索着依次把左右手臂钻到袖子里去，再把衣服往下拽，终于拽到底了，两条腿便能分别塞到两根裤管里，这时候便可以开始拉右裤脚处的拉链了，一直顺着右脚踝到右小腿，到右大腿，到胯部，要经过胯部时自觉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姿势略不雅了，恨不得把脸收到脖子里，但因为衣服比较宽松，周围不论男女也都穿这种，再者也没几个人认识自己，认识自己的人这个时候也会面临同样的尴尬，大家都不说来也就没有尴尬了，这样想来也就不必耿耿于怀了，之后经过左大腿，左小腿，终于顺利到达左脚踝，整个人便被完整封起来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套子里的人"了。然后再穿上静电鞋，有点像雨天的套鞋，从脚底有根拉链直上延伸到膝盖处，但是布的，可以防静电。穿整齐后照下镜子，若没心理准备，怕是要被自己吓坏了，活生生太像木乃伊了。只有那双熟悉的眼睛露在外面溜溜的转，表现着一贯的喜怒哀乐。这时候要认出周围任一个人是男还是女，就有难度了，真真有种"安能辨我是雌雄"的即视感了。若是平时不爱细心观察生活的，熟人在对面怕也是认不出了，只好喊着名字“谁是XXX啊？"。虽然有种种不便，却作废了外面近乎苛刻的审美标准，纵然你有最美的整容脸，A4腰，马甲线，这里全然不见。皇亲国戚来了这也是一样穿戴，倒是在这里终于得到了平等体现。衣服按身份有颜色区分，比如设备商是蓝色，客户是黄色或者绿色，品质检查是红色之类的区别。衣服穿好后，便需要走到一个静电测试闸机前，低头看到下方踏板上有双脚印标识，脚站上去，再伸出一个手指按在红色闪烁的测试按钮上，等待面前小屏幕上静电测试结果显示绿色通过，就可以推着闸机横杆通过了。随后进入到一个电梯房大小的风淋室，这里是用于去除身上静电的。这风淋室里左右侧面都是大大的风孔，像要把你生生吸进去的大嘴巴，嘴巴里面黑黑的，看不清有没有舌头，也看不清有多深。前后是门，刚关上门，就听到门咔的一声被锁上了，就像电影里被骗误入陷阱，这下逃不了了的背景音。风自动呼呼的从风孔吹来，很猛，干干的，没有惬意的感觉，感觉好几个渴久了的大舌头在你浑身上下放肆的舔啊舔，想多找一点水分，你想推开它们，又触摸不到它们，你急坏了，它们却很得意。风吹来大概一分钟吧，终于吹累了似的无奈的停了下来，虽然野蛮但有原则似的自动解除锁定，允许打开前门，示意要放了你，你可以出去了。从风淋室出来，便是豁然开朗，终于进入车间天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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