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39、坚守

　　林叶昏昏沉沉，到了第三日才醒来。阿七一直在床边守着，见她睁开眼睛总算松了口气。

　　“叶子，觉得怎么样？伤口痛么？”阿七轻声问道。

　　“我受伤了？”林叶的目光十分迷茫。

　　“嗯。你左肩被人刺伤了，而且伤到骨头，所以你千万不要乱动。”阿七看着林叶，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

　　“好痛。”林叶似乎清醒了一些，“这里……不是绮遥的房间么？我为什么躺在这？绮遥呢？”

　　“老夫人……”阿七怔怔看着她，心中一阵绞痛，林叶已经承受不了这些痛苦，所以她又逃走了，“你忘了么？老夫人带着风雨雷电四兄弟回京城了，她很怀念自己长大的院子，可能要多住些日子。”

　　“这样啊，那我也不该住绮遥的屋子啊。”林叶似乎完全忘了绮遥已经不在人世，她把她不想知道不想记得的事都忘了，“你抱我回自己屋里吧。”

　　“好，不过要再等几日，你伤得很重，最好不要挪动。”阿七柔声答道。

　　“阿七，我觉得有些害怕，你抱着我睡好不好？”林叶伸出右手去扯阿七的袖子，也许她被人袭击时阿七不在身边的状况给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她不自觉想要粘着阿七。

　　“好。”阿七温柔极了，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傅念暄所说的“只剩你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能倒下，林叶逃走了，他便停在这里等她回来。傅念暄无法出面为林叶讲话，他就代替傅念暄，告诉所有人，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有人忌惮林叶的才能，故意来伤害她，他要那人知道，只要阿七还在，想得到林家堡便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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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堡二十八长老对林叶遇袭这事十分重视，次日便聚集在林府的地下密室。

　　“这事明显是凤鸣山庄做的，傅念暄就是内应！还有什么可查的？”第十四长老楚河是个十分直率的人，既然大家都怀疑凤鸣山庄，不妨就直接说出来。

　　“话也不能这样说，听说傅念暄与四小姐私交甚好，他应该不会去害四小姐吧。不过，也许他是故意接近四小姐，博取信任。”说话的是第八长老丘狄，他向来中立，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无论真相如何，傅念暄都不能留在林家堡。”第六长老林琼淡淡道，他本是个温润的人，若不涉及到林家堡的安危，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林琼的意见对二十八长老的影响极大，林肖明白此时开口要留傅念暄几乎是不可能的。“傅念暄必须离开。”沈文璘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摸样。

　　之后便没有出现反对的意见，林肖只得劝傅念暄离开。傅念暄似乎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简单收拾一下便策马离去了。

　　此时林肖心中十分忐忑，论武功阿七绝对当仁不让，可林家堡内部十分复杂，他不知道阿七能否独自支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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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念暄走后这段日子，阿七过得格外忙碌。除了堡主和其他二十五护卫，他现在不能信任任何人。每日必须要做的事很多，比如试毒、检查门窗屋顶是否破损……每隔三五天就会遇袭一次，各种暗器五花八门。按理说，知道林肖想要传位给林叶，而林叶又要他来做堡主的人应该并不多，可受雇过来袭击他们的人却很多，有种不彻底毁了林叶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日，阿七陪林叶练字，他突然觉得有些乏了，连日来各种折腾搞得他筋疲力尽。

　　“叶子你怎么练起唐楷来了？你不是……”阿七的后半句本是“你不是喜欢魏碑么”，可又觉得这样的话还是不说为好，不然会让林叶觉得很失落，因为又多忘记一样东西。

　　“嗯？”林叶抬起头，柔声问道，“阿七你怎么话只说了一半？”

　　“没什么，我乱说的，你继续练吧。”阿七勉强笑笑，觉得很无力。

　　“好。”林叶并未多想，继续练字。

　　阿七看到林叶工工整整写了一排娟秀的小字，心中暗暗叹气。眼前这个女人温柔、懂事，偶尔会撒娇，笑起来十分温婉可人。林家堡内的人知道四小姐遇袭后失忆了，看到现在的林叶都有些惊讶。林叶会关心每一个人，会对每一个人笑，会说很多体贴的话，这让众人对她的印象大有改观。可阿七却有些受不了了，她很完美，但她不是林叶！

　　林叶不会对每个人都好，对待不喜欢的人会完全不理不睬，这点和绮遥很像，不知是不是受了绮遥的影响。林叶不会那样温柔，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很任性的，可又不会真的支使别人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要那份自由自在的感觉。林叶不会觉得伤口痛了却还在笑，她会大声哭闹，甚至抓他咬他，耗尽自己的体力。林叶不会整日粘着他，她喜欢随时都能看到他的感觉，但会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休息和思考。

　　阿七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懂林叶，她不是长不大，她只是在用自己的一套原则去面对周遭的人和事。她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看起来任性得很，却不是真的不管不顾，她是有底线的。她有时会很阴沉，浑身都散发着妖异的寒气，那是因为她愤怒。她很直接，不会强颜欢笑委屈自己误导别人。

　　阿七真的很想问一句“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也很想大声喊一句“叶子我好想你”。可他知道没用的，眼前这个温婉的女人听不懂。

　　“叶子，我们回客栈吧。”阿七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林叶的内伤已经不碍事了，虽然左边手臂完全不能动，但也不会耽误赶路。雪叶客栈里有傅念暄、左泓、方聿飞等人协助他守着，有踏雪、豆豆、洛紫等人帮忙照顾林叶起居，怎么都比在林家堡强许多。

　　“客栈？哪家客栈？”林叶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阿七。

　　“你……你不用管是哪家客栈，我要带你走，你愿意么？”阿七料到她会忘记在杭州和周庄的一些人和事，却没想到她忘得如此彻底。

　　“阿七，林家堡是我家啊，我们逃不掉的。”林叶温婉地笑着，却说出了一句让阿七觉得很可怕的话。

　　“叶子……你是不是……”阿七很想问“叶子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想问“这是你和傅兄商量好的对策么”，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相信林叶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会让他全不知情一个人苦苦撑着。林叶虽然躲起来了，可留在外面撑场面这个她也不是傻子，说出这样的话并不稀奇。经过了这么多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应该已经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什么？”林叶放下笔，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吧。”阿七勉强笑了笑。

　　“还好，再写几行吧。”林叶又抓起笔，轻轻叹了口气，“我的左手还是不能动，会不会废掉了……以后又要给阿七添麻烦了。”

　　“不会！一定会好的！”阿七看到林叶眼中的失落，心里难受极了，“我不怕麻烦，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再受伤了。”

　　“四小姐，我可以进来么？”家仆敲门，他是来送饭的。

　　“进来吧。”林叶温和地看向门口。

　　“四小姐，”那家仆推门进屋，提着个食盒，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他指着那姑娘，一脸无奈，“她一直缠着我，一定要跟我过来送饭，我拦不住。”

　　“找我什么事？”林叶一笑，仿佛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刚才失落的表情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四小姐还记得我么？”那姑娘抬手指着自己的脸。

　　“芳华？”阿七记得，她是当时在肖羽白那里救出的女孩子之一。

　　“对不起，我忘了很多事。不过既然阿七认得你，一定是朋友吧。”林叶脸上的笑容完全没变。

　　“我们不算是朋友，”芳华的笑得十分明朗，“你是我的恩人。”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左兄说几个女孩子全都安置好了啊。”阿七有些疑惑。

　　“她们都回家了。我没有家，所以左大哥安排我在一家首饰店帮工。我总觉着老板不喜欢我，可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听说四小姐遇袭，知道你们已经回了林家堡，所以就赶过来了。”芳华虽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但实际上应当是三十岁上下，她已将事情仔细分析过了，“四小姐遇袭，林家堡里肯定有内应，你们可以信任的人应该不多吧？让我做个使唤丫头好么？就当是报恩了。”

　　“好啊。”林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以后就由你来照顾叶子的生活起居吧。”阿七本想再考虑一下要不要信她，可既然林叶开口答应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