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水中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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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荧传递完信息之后，拨着水往更深处潜，凭借水温让她的肢体加速暖和过来，但因为浸泡在水中，她浑身的伤口都在刺痛发涨，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一种滑腻的触感包裹着，总体来说不算是种舒服的体验。
她的水性不是太好，在不携带任何护具的情况下，并不能做到在水中睁眼视物，好在她在入水的第一时间就扯掉了耳塞，做好耳压平衡的同时也方便她依靠听力来弥补不足，这样一来，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流声都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了清晰的路线。
这一路上连伤带病，精神和体力都被过度消耗，下潜之前她已经处于意识游离的边缘，无数信息在脑海中无规律地盘桓，可就是有那么一点灵光闪过，令她想起一个在义务教育阶段就能涉猎但生活中极少有机会能用到的知识点。
——爬行动物新陈代谢缓慢，由于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它们可以在极端环境中生存得更久。
鼋鼍具有明显的爬行动物特征，通过肺部呼吸，如今潜伏水中不出，同样无法呼吸换气，心率也会降至最低，有时甚至不足正常状态下的十分之一，按照她一开始的设想，单靠心跳声找到目标并不现实。
受过相关训练的人类当然也可以抑制呼吸和心跳，从而延长在恶劣环境中的存活时间，这种方法通常被称为“龟息”或者“玄武定”，对于经常需要野外作业的汪家人来说，掌握这个技巧也是必修课之一。
主动降低生命体征固然可以在水中待得更久，但汪荧没有刻意抑制自己的心跳，因为在运动过程中，她的心率会不可避免地增快；而且要想保持身体的灵活性，其实也需要心脏泵出充足的血液来支撑。
出发前的训练让她的心肺功能稍微有了些起色，但还远远达不到健康的标准，每分钟超过六十次的心跳都超出了那颗心脏所能负荷的范围，在鼓噪中刺痛着提出了抗议。
汪荧腾出手按住隐痛的心区，试图通过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抵抗疼痛，蹬水的动作却没停，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放缓。
潭水似乎屏蔽了一部分声波，岸上的声音已经捕捉不到了，她不知道自己距离水面有多远，只能凭着感觉继续往下，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读着秒。
她入水之后，眼前就是一片幽深纯粹的黑暗，在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人对时间流动的感知似乎会发生扭曲，尽管汪荧感觉自己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现实中时间却只过去了半分钟。
在没有突发情况干扰的训练条件下，三分半的及格线她尚且是勉强过关，再多一秒都没能坚持，那么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在危机四伏的实战环境里恐怕连及格的标准都卡不上。
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尽量坚持得久一点，毕竟她可能没有力气再下水第二次了……
或许是水压的缘故，越往下潜，肋骨处轻微的压迫感就越发明显，肺部却仍保持着深吸气时的舒张状态，相互作用之下，即使她可以克服对窒息甚至溺亡的恐惧，但生理上的极限却难以突破。
整个胸腔像是在被烈火烤炙，喉咙深处泛起的甜腥血气逐渐弥漫在整个口腔，丝丝缕缕的痛感无一不在发出信号：她应该立刻出水换气。
但对于汪荧来说，这种信号无疑代表着另一层含义。
——她刚好需要疼痛的刺激，从而保持清醒。
不借助器械下潜的深度通常不会超过十米，在这个深度，快速上浮对身体的损伤尚且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如果不出意外，从她所在的位置浮出水面，大概只需要几秒钟，只要……
汪荧突然心中一凛，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迫近的气息。
有条不和谐的水痕悄悄改变了方向，被推向她时冲力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波纹扑过来时轻得像是来自小动物的舔舐。
为了保持在水中悬停的状态，她不得不在原地小幅度摆臂划水，击出的水痕与来自对面的水波相撞那一刻，她再次听见了庞然的心跳。
目标出现了！
汪荧猛地向后仰身，脚下发力蹬水离开了原地，强横的水流几乎贴着她的前胸擦过。
当时下水仓促，她只来得及蹬掉鞋子，也没有携带配重，仅凭她自身和浸水衣物的重量，在水中想要自由活动的难度很大，浮力会令她的动作走样，这种迟钝无疑是致命的，可是她无能为力。
她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鼋鼍发动第二次袭击，自己绝对躲不过。
但就在那一击之后，鼋鼍却仿佛凭空消失了。
汪荧刹那间的判断使她停止了一切动作，不再与潭水对抗，而是放任自己无声地往上浮，尽量减少暴露位置的风险，同时翕动着睫毛，艰难地睁开了眼。
她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睫毛起不到半点防水的作用，水中杂质磨得她眼睛生疼，只能凭借上方投下的微弱光线适应环境。
在她下方，一张满是疤癞的巨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汪荧心里一惊，险些闭不住气，但这种惊惧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她强行压制，汪荧很快就镇静下来，紧紧地盯着鼋鼍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两只位于头顶的硕大眼球上结了一层浑浊的翳，不似瞬膜那种正常的生理构造，反倒像是被蛛丝裹成的茧，甚至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干瘪，僵化且不见生气。
汪荧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漠然地和它对峙，然后谨慎地抬起右臂平伸出去，鼋鼍没有焦点的眼球毫无反应，头部却跟着她的动作缓缓地转动了朝向。
——这不是明显的攻击前兆，如果用鳄鱼的习性反推鼋鼍，那么从它盯住猎物之后，只会缓慢靠近，然后暴起攻击；同时鳄鱼的视力决定了它可以不转动头部就洞察环境，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除非是这只鼋鼍看不见。
想来鼋鼍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得滋润无比，也不怎么讲究卫生，吃剩下的黑毛蛇骨头和残渣就堆在潭底，经年累月自行在水中腐烂，水质已经糟糕到了糟心的程度。
而它长时间泡在受污染的水里，能依靠的只有自愈能力，眼睛状况不断恶化，到现在只能依靠嗅觉追踪猎物也是合情合理。
爬行动物大多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黑毛蛇的毒性特殊，攻击性也强，相互之间还会打配合，一旦两方缠斗起来，对鼋鼍自身也有一定的威胁，所以它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蛇。
现有的线索联系起来，得出了非常合理的结论，汪荧疲倦地眨了下眼，心想她的判断是对的，如果换成其他人来，鼋鼍捕捉不到动态的黑毛蛇气息，未必肯现身。
那么现在就全靠她了。
水中是鼋鼍的主场，她天然就处于劣势，可是没有谁说她就一定不可能逆风翻盘。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水泡得苍白发皱，但因为水温偏高，促进了血液循环，稍一活动，伤口处仍然会挤出淡淡的血色，鼋鼍被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很快就焦躁起来，将吻部张至最大，朝着黑毛蛇气息最强的地方猛冲过去。
汪荧分明在它探头之前就有了防备，奈何浮在水中力不从心，动作还是迟钝了一点，指尖从粗粝的鳞片堪堪擦过。
鼋鼍体格庞大，身躯破开的水流几乎将她冲倒，汪荧无法维持平衡，只能暂避锋芒，但她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单臂扣住鼋鼍头顶的一处凸起，然后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将自己折了起来，完全依靠柔韧度帮助自己翻到它的攻击死角。
指甲扎不透角质的鳞甲，在挣扎中几乎全部翻起，但汪荧顾不上自己流血的十指，在人与鼋鼍的对抗中找到了更易于抓握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将那对眼珠当做了支点，甚至还要发狠往更深处插，任凭鼋鼍在水中疯狂地甩头翻滚，她也始终伏在鼋鼍后颈上，竭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在高速的摇摆中，汪荧有几次差点失去意识，又被十指连心的痛楚强行唤醒，肺里的空气难以支持这些高难度的动作，身体已经开始缺氧，憋闷感一丝丝在胸膛炸开。难为她在这一刻思路还是清晰的，这时候鼋鼍只要强行带着自己潜回水底，那么她就会在这场斗争中输个彻底，从此成为一具窒息而死的浮肿尸体。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赌幸运之神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眼前的黑雾愈发浓重，汪荧无声地翘了下嘴角，就在她就要接受这就是自己的结局时，最后的意识居然是自己轻盈地腾空而起。
这是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吗？汪荧默默地想，她的灵魂好像要浮出水面了……
可头顶的光线越来越亮，轻易就刺破了那片浓黑，甚至让她眼眶酸痛，眼泪涌出的瞬间又融于潭水。
无比旺盛求生本能让汪荧睁大了眼，耳朵里充斥着雷隆般的心跳，汪荧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紧接着，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鼋鼍也在挣扎中消耗了大量氧气，总是要浮出水面换气的。
鼋鼍即将冲出水面的那一刻，汪荧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猛踩它的头顶借力跃起，泼溅起的水墙浇湿了同伴的衣裳。
她甚至没有站起身来的力气，只好左手撑着地往前翻滚，重心几乎贴到地面，嘶哑道：“打它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水中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