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高塔》南木童

2、座位和课本剧

　　原喻本来以为后面坐了班长会让她感到很不自在，但实际上，才不过两天，原喻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准确来说是，习惯只要她不回头，林白就不存在的生活。
　　不过，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多了一些交集，比如有做不出的题目的时候，原喻会时不时去问问陈辉安，而陈辉安会时不时和林白进行一波讨论。
　　甚至于原喻强烈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的参商，在她这里做不完的数学作业，她往往都感受不到林白是什么时候做完的。
　　除此以外，还了解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林白每天都吃一个苹果，午休时间都是睡二十五分钟，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喝水，无聊的时候会玩魔方……
　　林白坐在这里之后养成的新习惯则是把自己的数学作业放在桌面上，大家想看就随时自己拿。
　　究其原因大概是 “班长，你数学作业给我看看”“xx题怎么写”这样的话出现了太多遍。
　　而他也经常看着原喻转过头来，拿着数学卷子，嘴还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一回头发现陈辉安不在，也不拿他放在桌上做好的卷子，嘴闭上，就“唰”地把头转回去。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即便是像林白这样平时对人际交往淡淡的人也偶尔思考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很难接近，并且同时也对原喻多了一些关注。
　　观察结果是:原喻好像在人际交往上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区分机制。
　　例如，才没几天她就已经和季安安还有孙嘉真玩得很好，可以语调过分亲昵地喊着“宝贝”，超出了平时“内敛文静”的形象局限，更像是一个主动社交者；和后面的陈辉安也关系不错，还能开开玩笑，偶尔讨论一下新出的番剧；跟一边的祝禾则又没有什么交集，即便一开始对方作为社交强手释放的善意比另外的几个女孩子还要多一些。
　　从性格上来看，祝禾、陈辉安都是开朗一挂，孙嘉真则比较冷淡，颇有些傲气，季安安又属于稍显内敛的一派。
　　几个人先前都不熟悉，性格缺点也暂时都不明显。
　　但是原喻就是奇妙地做出了区分，哪一类可以很快交往，哪一类保持距离。
　　所以结论就是，他好像是被划入了她的“交往冷宫”，目前原因不明。

　　在彼此熟悉的过程中，九月“哗”得就过去了一半，学校的文化节也早早开了张。
　　“……有想要参加班级课本剧的同学直接来找我报名哦”，班会上，一波介绍以后作为文艺委员的周了晃晃手中的剧本，就下了讲台。
　　“这应该是高中最后一次大家能够认真筹备的比赛，虽然只是校内的比赛，但还是希望大家都积极一点”，徐女士站在讲台上说着，“如果拿奖的话我也请大家吃点东西，国庆放假前开心一下。”
　　然后她关了ppt，就让大家自习了。
　　下面的同学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小纸条开始传了起来。
　　六班的同学对于这种活动的态度向来呈两极分化，爱学习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眉毛都不抬一下，只是心如古井地写着作业，可能还对周围传小纸条的动静感到不满。
　　而有参演欲望的人也还是有一批的，更别说他们班里不乏长得好看又不怯场的女孩子。
　　不夸张地说，这一届数得上的漂亮女生几乎都在他们班。
　　想参演的人很快就把小纸条传到了周了这里。等到班会下课，角色就定得差不多了。
　　这次的剧本则是周了自己写的，是一个有点荒诞又狗血的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个王子出门打猎，意外走入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有一个野人，即便没有娇艳如玫瑰的面容，也没有皇宫里的漂亮衣裳和细腻的脂粉，野人依然比王子见过的所有女孩儿都更让他心动，王子对她一见倾心。
　　后来，王子带着她回到皇宫，提出要和她举办婚礼。
　　老国王和王后没有反对王子的荒谬请求，而是愉快地答应了下来，整个皇宫都忙碌着为这对小儿女筹办婚礼。
　　但是实际上，国王并不是小王子的父亲，而是他的伯父，是上一任国王的弟弟。
　　原先的国王在小王子出生后不久，就在一次征战中去世了，母亲也郁郁而亡，年幼的小王子被托付给了他的伯父。
　　而他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于是，他准备在王子的婚礼上杀死王子，对外则谎称是不明底细的野人干的。
　　婚礼的那一天，有着最圆的月亮和最漂亮的灯光，所有人都穿上了盛大的礼服，画上了最美的妆容。
　　两个还显得稚嫩的人在神父面前许下永恒的誓言，喝下了国王夫妇准备的毒酒。
　　然后两个人跳着舞结束了生命。
　　……
　　“怎么样，女主角~”原喻是第一个看到剧本的人，周了笑嘻嘻地凑近她问道。
　　“感觉，超级棒！”原喻沉默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超级正面的回答，“天才剧作家，周了同学。”
　　没有多余的什么话，但是周了可以从她亮晶晶的眼神中看到那种真心的喜欢。
　　这其实说不上是一个多好的故事，但是原喻很喜欢野人的设定和最后那出盛大的悲剧。
　　“不过女主角的话不会有其他人想当吗？”原喻随即问道，“我什么角色都无所谓，如果有人想演的话就让她演就好。”
　　原喻担心的点在于，可能会有人说闲话。
　　也不一定带有多大的恶意，但是发生的时候总让人难受。
　　“想太多了吧，你觉得我们班的宝贝们谁想演野人的角色啊”，周了一阵见血地说，“不仅灰头土脸，而且台词多意味着排练时间更长，大家只想演可以盛装出席并且活少的角色好吗。”
　　确实，如同周了预测的那样，没有人报名演出女主。
　　六班的同学们虽然对文艺活动感兴趣，但是并不意味他们愿意因为这个耽误学习。
　　而原喻则是一个对于戏剧性没有抵抗力的人，同时，她对于那个舞台有一种莫名的向往。
　　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在大多数人面前安静甚至是有些社恐的孩子会想要站上舞台。
　　原喻自己好像也没有多认真。
　　她没有喊着叫着放弃父母眼中高考的“康庄大道”，也依然勤勤恳恳地努力学习，只是偶尔会想到舞台打下来的追光。
　　而周了是唯一了解她的人。
　　剧本里一见倾心的是王子和野人，而在原喻的现实中，一见如故的是她和周了。
　　周了更像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可以被看见，并且大家会在背后窃窃私语着“这个女生好特别”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笼统地用“有气质”“好看”“有能力”来形容的那种人。
　　原喻则是那种，如果丢在人群里，金小孩儿，银小孩儿，前面要有很多的人被神明捞起来周了才能找回她的那种。
　　没有人谈论她，也没有人会在回忆幼儿园、小学、初中同学的时候第一秒就想到她。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是从初中认识开始，就一直待在一起的关系。

　　“王子有人报名吗？”原喻巴巴看着周了收了半节课的小纸条，憋着下了课才问。
　　“王子早就内定了呀”，周了看了她一眼，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吗，王子是林白演啦。”
　　“？”
　　“我没有听错吧？”看着一脸无辜的周了，原喻简直要惊叫出声了。
　　“林白怎么会参加啊？”不可置信，虽然有了小半个月的相处，但她对林白还是存在一定的刻板印象。
　　她能想象到林白参加的文化节活动最多也就是诗朗诵、征文什么的，而且可能还是被老师喊去的那种，课本剧大赛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更何况这个剧本里不乏《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那样夸张的台词，甚至是更胜一筹的。
　　原喻无法想象林白念台词的画面，感觉一想就一个激灵。
　　“你拿什么威胁林白了？”原喻摆脱了那种让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之后，紧接着问。
　　说出口了又赶紧回头看了一眼林白的位子，看他已经去打扫卫生了才又放心。
　　“……”周了无语，“就不能是班长自己想参加吗？”
　　看着原喻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周了无奈，“是真的！我能怎么威胁班长呀。”
　　“……”原喻有些幻灭，看了眼正在拖地的林白，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对这种剧目感兴趣。
　　难道，林白真的有一种人生如戏的追求吗？
　　原喻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可解。
　　总之，不论如何，演员的名单就这么敲定了。
　　至于让所有人疑惑的，林白为什么会参加演出这件事，要从那一天周了问他要不要参加开始。
　　“班长班长，课本剧大赛有兴趣吗？”周了熬了个夜，写完剧本，有些过度兴奋。
　　看到林白忍不住就问他想不想参加——王子的绝佳人选。
　　林白抬眼看她，还没有说什么，周了已经双手奉上了剧本。
　　林白拿走剧本，忽视周了眼巴巴看着的样子，自在地翻完了这个故事。
　　“来吗来吗”，周了的期待仿佛要溢出来了。
　　“我想想”，林白合上剧本，云淡风轻地说。
　　于是，在周日的晚自修上，林白用十分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坏处:占用时间、演员内部矛盾、让人心烦的各种接触。
　　好处：其实林白还挺喜欢这个剧本的。
　　和别人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他喜欢荒诞的剧情和台词，也喜欢看别人努力扮演另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更想扮演野人的角色，或许野人和公主的故事也不错。
　　当他最后告诉周了他可以参演的时候，周了差点要从位子上蹦起来。
　　完全不用担心名次啊，光看林白前几名就稳了。
　　作为文学社主办方的一员，同时出现在脑海里的是——今年课本剧大赛的票一定会抢疯的，必然大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