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恶》一府

44、来历不明的和平

　　第六真主送来了停战协议。
　　是的，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发生了，第六真主送来了停战协议，或者说停战通知。
　　今天的翡翠城下只来了一个血族，他战立在战场中心，捧着一封信，蔷薇藤蔓从七窍蔓延出来，爬满全身，迅速将他的身体覆盖，蔷薇花盛开，在饱满的花朵上，停着一封信：
　　停战。
　　妖鬼的夜蔷敬上。
　　简直荒唐，为什么突然停战？血族想要攻来之时他们就突然到来，他们疲累了就宣告停战？他们为什么停战？是接连的败局让他们放弃了，还是他们要给希罗带来更大的灾难。
　　当所有战士都惶惶不安，叫骂不绝时，教皇坚信这是让战士们喘息的最佳时机，也是正是开启天使计划的关键时机。
　　为了保证血族没有耍小心思，教廷骑士团被留下，而圣学院的战士们开始分批次撤退，他们有七天的假期，可以回到故乡看望父母，之后，他们要在中央教廷集合，见证天使计划的实施。
　　天使计划将一扫往日阴霾，为希罗缔造胜利的荣光！
　　四位神的宠儿是最后离开的，作为准圣光骑士，梅多拉也要和他们等到最后再回归。
　　爱丽丝没有去送维克、伊瑞尔和蜜薇儿，维克托小队已经心照不宣地解散了。
　　爱丽丝坐在基本已经修复好的指挥中心外的台阶上，自言自语道：“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和平吗？如此来历不明的和平是因为第六真主找到了新的玩具？”
　　“什么玩具？”莫特在她旁边坐下。
　　“第六真主啊，突然停战了。”爱丽丝回答，“为什么？”
　　“因为他承诺过教廷，希罗必胜，但是现在看来不开启天使计划，我们完全赢不了啊。哪怕之前因为你和那个nu，准圣光骑士打了几场漂亮的仗。”莫特说。
　　“承诺过教廷？”爱丽丝问。
　　“我忘了，你好像不知道。”莫特突然想起来之前柯瑞文故意支走爱丽丝的事，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爱丽丝沉默了下去，这时候梅多拉也走了过来，示意莫特让个地方，莫特挪了挪，梅多拉坐在了他们中间，莫特笑着摇摇头，没有抱怨。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承诺就好了。”爱丽丝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柯瑞文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们几个，说道：“三个傻子。”
　　空白半靠着柯瑞文，将视线也投向了他们。
　　“和平不是很好吗？”梅多拉笑着说，“这样我就能去中央教廷了，很快我就能成为圣光骑士了。”
　　爱丽丝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雾霭不停旋转，爱丽丝闭上眼，似乎又看见了缺了一角的神明还有对面的恶魔，恶魔拔出了罪恶的长剑，遥指神明的头颅。
　　“和平，是理想乡，是达不到的理想乡。”柯瑞文对空白说，“因为是理想，因为达不到，所以才具有了高贵的品质。”
　　空白抱住了柯瑞文的腰，低声说：“我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很快我们就能到达神明所在之处，那是我们的归处。”柯瑞文回答。
　　“我想，第六真主并不希望这个时候停战，我们被操纵着，身为棋子却无自觉。”爱丽丝说。
　　“爱丽丝，总感觉你比以前要……深谋远虑了。”莫特说，“说实话，以前的你很无聊，感觉除了神明就只有……仁慈。”
　　“是吗？”爱丽丝笑了笑，笑容依旧像以前一样明媚。
　　如果这就是成长，那么拉梅多让她支付的代价不该只有这么小，所以她知道她没有走出拉梅多的阴谋，所以她觉得第六真主并非自愿停战。她知道自己深陷泥潭，而她唯一能做的，不是逃出阴谋的泥泞，而是在阴谋的尽头将他击杀，或者将自己毁灭。
　　“从这场战争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希罗必胜。”柯瑞文说，在远隔重洋的更名为艾诺雅利特的岛上，诺克也这么说着。
　　第六真主和罗麦尔斯亲王坐在城堡的接待室里，这一次，诺克旁边坐着的是十三真主，魔王的幼女，艾诺雅利特。
　　艾诺雅利特穿着短裙，露出肩膀和腰际，胸前是闪耀的宝石旧神——上古神明的躯体碎片。她右手侧立着一把大剑，剑身是鲜红的颜色，刻着魔龙的纹路，剑柄是黑色的恶魔之翼的形状，顶端也镶着宝石旧神，这颗宝石是一枚眼睛。
　　艾诺雅利特，一个以神明之躯当做装饰的血族，混合着魔族、人类和精灵血脉的诡异血族。
　　艾诺雅利特歪了歪头，对第六真主和罗麦尔斯说：“我比较强，所以你们听我的，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希望这个决策来源于你的本意，而非是梅多拉的蛊惑。”吉尔布伊德说。
　　艾诺雅利特转头看向诺克，问道：“我听他的，有什么问题？”
　　“现在的梅多拉家族是白金隐者通过人类制造的混合种，他们可不会向着我们血族。”
　　“哦？那又如何，我也是这种混合种，是那个男人制造的，他可是你们不敢顶撞的父。”
　　“所以……”所以你才那么积极地杀了父啊。
　　吉尔布伊德没有将后半部分说出来，毕竟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所以？”艾诺雅利特反问。
　　“所以我们没得谈了，你已经决定了听从梅多拉家族的指示了，对吗？”
　　“请恕我无礼，十三真主是我们梅多拉家族尊敬的真主之一，梅多拉家族的两位真主都在沉睡，因此依附于十三真主的庇护，请不要用指示这种逾越的措辞。”诺克带着微笑说道。
　　蔷薇花窜到诺克面前，被艾诺雅利特的大剑阻挡，诺克又朝吉尔布伊德笑了笑。
　　吉尔布伊德和罗麦尔斯一前一后离开，艾诺雅利特将剑插在地上，她幼小的身体发出稚嫩的声音。
　　“有恃无恐！”她神色不喜，语气却又带着几分嗔怪。
　　“十三真主在前，不应当是这样吗？无所畏惧。”诺克笑着回答。
　　艾诺雅利特转过身去，掩饰了自己的脸红，说；“笑得真恶心。”
　　在很久之前，有多久呢？大概有九百多年了，诺克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存在的时候，他就对这位真主充满怜爱。
　　当所有种族都不能认可的时候，他自己就是一个种族（世界无我之时，我即世界）。而艾诺雅利特的存在，让他一直坚持到切里斯和拉梅多的出现，哪怕艾诺雅利特一直在圣殿沉睡，哪怕他从来没有进入圣殿看她一眼。
　　吉尔布伊德决定再次返回乌托，这一次，他一定要唤醒十一真主布兰德，而罗麦尔斯也再次确定，没有真主的支持，他已经寸步难行了，因此他要唤醒他们的真主，第七真主非凡修者。
　　真主，真的要全部苏醒了吗？
　　梅多拉一直坐在那台阶上，看着夜空的明月，似乎很久，他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莫特和爱丽丝已经先离开了，看着他们的柯瑞文和空白也早就离开了那扇窗户。这里只剩下了梅多拉，他在夜空下使用着光明魔法，想要让自己比月亮更耀眼。
　　或许，真主还不该苏醒。
　　爱丽丝摩挲着诛灭圣剑，虽然说是让他们收拾行李，但是爱丽丝没有什么该收拾的，她想起了圣者雅各布把诛灭圣剑交给她时说：
　　“这把剑背负着诛灭妖魔的荣光，你将带着它将神明的仁爱撒向世间。”
　　“仁爱，什么是仁爱？”爱丽丝问自己。
　　她知道过去的自己拥有的只是虚假的仁爱，她的仁爱会伤人，在易斯维亚她就知道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仁爱会伤害自己，在她想到别人而自以为可以奉献自己以至于被拉梅多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时候，她也明白了这一点。
　　仁爱，应当是没有伤害的，仁爱带来的应该只有幸福和快乐，可是她的仁爱却带来了痛苦，柯瑞文和拉梅多都将之称为愚蠢。如今的她，心里只剩下冰冷的仇恨和对拉梅多的复仇，莫特却觉得现在的她比以前聪明了，似乎拉梅多也是这么说的，可她不觉得，深陷仇恨本身就是一种愚蠢，但这一次她希望自己愚不可及。
　　她握着剑，将剑举起，指着前方，仿佛看见自己对面的不是恶魔也不是神明，而是自己，过去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爱丽丝大喊一声，将剑送出，镜子碎裂，无数个爱丽丝的脸出现在碎片里，爱丽丝看见了自己的恐惧，散落在月色里。
　　爱丽丝松开剑，对着碎裂的镜子笑了起来，最后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崭新的明媚又动人的笑容。
　　“我或许，应该学着去看清这个世界，看清在这个世界里自欺欺人的我，以及我们。”
　　爱丽丝将雾海摘了下来，在魔力的震荡下，雾海很快就碎裂了，无色又芳香的气体冲了出来，被锁在宝石里的灵魂或许已经忘记了憎恨的初衷，它憎恨的是那个杀了他的人还是那个将它定格在永恒中的宝石，爱丽丝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是：
　　她憎恨自己，憎恨拉梅多，憎恨着，恨不得抱着拉梅多投身于梦境中燃烧到碎裂的火焰。
　　但同时，让她看清这一切、幡然醒悟的又是拉梅多，他拥有着爱丽丝永远无法放弃的美貌，还有他那种空洞无物又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爱丽丝曾经因之心悸，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如果不是陷入了拉梅多的阴谋，那个曾经“仁爱”的爱丽丝又将被谁的阴谋裹挟着在乱流中被岩石撞击得体无完肤？
　　爱丽丝将失去了灵魂核心只剩蓝色的宝石丢了出去，她遮着眼睛倒在床上。
　　我该感谢他吗？我真是疯了！我该憎恨他吗？我当然应该！
　　爱丽丝决定了，她要毁灭的不只肉‖体，还有灵魂，她要让拉梅多带着她所有的迷恋和憎恨一起消失，如果她可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