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恶》一府

32、田野里的农夫

　　马车已经行驶了三天，他们夜以继日地行走在前往涅瓦边界的路上。
　　车轮缓缓碾过石板铺成的宽阔道路，路边生长着与希罗大陆无异的树木，不远处是连绵的、平坦开阔的田野。有一些农民正在田野里工作，他们手里拿着一些怪异的瓶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听到马车行过的声音，他们纷纷抬头看向这里，看到马车上的族徽后，他们朝马车的方向深深鞠躬，并伴随着无比虔诚的声音：
　　“向梅多拉家族献上敬意！”
　　爱丽丝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色，圣者雅各布带她路过农业大城费米时，也曾见过同样的风景，如今记忆浮现，她却只觉得家乡已经越发遥远。
　　拉梅多说要让她更近距离的怀念家乡，这是一种恶意的嘲笑吧。
　　“停下！”爱丽丝喊。
　　车并没有停下它的步伐，车轮转动的声音依旧轧在她的心头，带她驶向未知的远方。
　　拉梅多看了爱丽丝一眼，用他低沉而又充满蛊惑力的嗓音叫停。切里斯猛然勒住缰绳，马车停住了。
　　爱丽丝迅速挤出马车，大大地深吸了两口气，仿佛马车里的空气太过浑浊且沉重，挤得她无力呼吸。
　　爱丽丝平静下来后，朝麦田方向跑去。
　　拉梅多也随着她的脚步下了车。
　　“您似乎太过纵容这个人类。”切里斯说。
　　拉梅多看向爱丽丝，笑着说：“切里斯，因为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人类，与那些经过初拥的吸血鬼不同，我们全然没有人类的意识和思维，所以我才觉得，人类十分有趣。”
　　“作为梅多拉家族的领头羊，我希望您给予我的是应有的覆灭，人类的意识和情感是多余的。”
　　“切里斯，我会依你心愿，释放你的灵魂，在此之前，我的命令高于一切。”
　　切里斯微微鞠躬，说道：“愿为梅多拉家族献出心脏。”
　　拉梅多从他身旁走过，也去往田地。
　　“请问，你们拿着的是什么？”爱丽丝正在向其中一个农夫询问。
　　“这些是梅多拉家族赐予的魔法药剂，只要将药剂喷洒在作物上，我们只需要很少的劳作，就可以每一年都不为粮食发愁。”农夫回答。
　　爱丽丝接过一瓶药剂，发现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魔法药水，这种魔力构成十分复杂，她甚至只能解析十分之三不到。
　　爱丽丝突然意识到这篇大陆的魔法水平远高于希罗大陆。
　　爱丽丝回头看去，发现拉梅多已经接近。爱丽丝立马回头看向农夫，本想安抚农夫的爱丽丝却发现农夫脸上并没有恐惧，反而十分喜悦，甚至有一种被上帝宠信一般的幸福。
　　“向梅多拉家族献上敬意！”农夫再次深深鞠躬。
　　拉梅多示意他直起身来，农夫格外喜悦地瞻仰着拉梅多。
　　“为什么他不害怕你？”爱丽丝有些颤抖地问他，作为人类，被吸食人血为生的血族统治，爱丽丝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没有恐惧。
　　本应该生活在炼狱的人们带着笑容向血族问好，这是一件多么令爱丽丝恐怖的事。
　　“梅多拉家族予以我们庇佑，送给我们无尽的宝藏和代代相传的丰收，被梅多拉家族的荣耀庇护的我们为什么要害怕？”农夫反问道。
　　“他是会吸食人血的怪物。”爱丽丝说。
　　农夫这才恍然大悟一样，笑着回答：“的确我们会向梅多拉家族献上鲜血，但这也不是我们能有的殊荣，只有最美丽的五十对少年少女才有资格去往乌托，进入梅多拉庄园，带回神圣的徽章！”
　　“带回？他们能回来吗？”爱丽丝继续问。
　　“那是自然，他们会在梅多拉庄园待满一年，期间享受最高等的待遇，却只需要每三个月献上自己圣洁的鲜血。怎么不能回来？”
　　“可是，在罗麦尔斯那里，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爱丽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周围不知道何时围上了许多农夫，这个人回答累了，就会由下一个来向爱丽丝介绍，显然清闲的农活远不如闲聊来得有趣。
　　这不是，一个褐色头发的对她说：“我知道，罗麦尔斯·哈格斯亲王引领的家族，是第七真主非凡修者的眷族！”
　　一直在说话的农夫接过话来：“啊，你们说的是哈格斯家族啊！他们的确有时候会要求领民献上祭品，但是并不会十分过分，虽然说哈格斯家族的领民一直人数不多，而且格外小心谨慎就是啦。”
　　“他们族就是这种性格啦，畏惧大人物，谁让哈格斯总是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拉梅多的宽容让这些农夫颇为随意，他们根本不害怕这些吸血鬼，或者在他们眼里，只有荣耀血族。
　　爱丽丝看向拉梅多，他脸色平静，只是默默地听着，完全不在乎农夫们口吻中可能隐含着对哈格斯家族的不敬，对血族的不敬。
　　“怎么可能？”爱丽丝的心剧烈地动摇起来。
　　“你为什老是问这些谁都知道的问题，还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有一个农夫问她。
　　“请你们宽容，她来自另一片大陆，涅瓦。”拉梅多说道。
　　敬语，爱丽丝没有想到对于一个人类农夫，血族居然会用“请”字，人类贵族都做不到的事。
　　这些农民纷纷低头行礼道：“哦，感谢公爵的敬意。”
　　居然会向血族道谢，这里的人类完全不是爱丽丝想象中的样子，过去的教育都在告诉他们，他们的同胞在涅瓦被血族奴役，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着他们的解救。被拉梅多囚禁后，爱丽丝更加坚信这一点。可是现在看来，或许全都是错的。但是这份尊敬，是不是拉梅多准备好的骗局呢？
　　爱丽丝看着周围的农夫虔诚而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丝被蒙蔽的样子。
　　“原来如此，听说希罗的人类还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连粮食都欠收，还要向我们购进粮食布匹。”
　　“对啊，听说他们一直觊觎我们的技术，一直向我们发动战争！”
　　听着农夫的话，爱丽丝渐渐地感觉到疲惫，她对抗着内心的挣扎问：“是我们要攻打你们？”
　　“对啊，我们一直都过着平静的生活，从来没有向外扩张的想法。”
　　“不，吸血鬼的血仆还有男爵、子爵一直在骚扰我们的边境！”爱丽丝反驳道。
　　“第六真主的眷族向我们收购粮食时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们希罗的卫兵一直阻碍我们同希罗的贸易，明明你们那里经常发生灾难！”
　　“对啊，你们闭关锁国，却认为我们有敌意，我们只是想要帮助另一片大陆的人类而已。”
　　爱丽丝在与他们的对话中越发疲惫，越来越多无法理解的信息让她痛苦不已。
　　最后她只能指着药瓶问：“这些药剂是血族发给你们的？”
　　“怎么会？梅多拉家族血族数量稀少，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也太显得我们无用，这是梅多拉家族给予我们配方，然后由公会研制，不止这一种，还有救治伤病等等各种药剂。公会的魔法师还会教我们使用高等魔法呢。”
　　“每一个血族家族的领地都有这种公会吗？”
　　“那当然，只是不同的公会研究方向也不一样，大家都会互相交流的。”
　　“谢谢。”爱丽丝道了谢，拖着沉重的身体返回马车。
　　上来马车，她问拉梅多：“你的领地有多少人口？”
　　“梅多拉家族大概有一千万平方公里领土，大概有七千万人口，这是因为梅多拉的领地中山脉很多。”拉梅多回答。
　　“七千万。”爱丽丝回想起老师雅各布说过整个希罗一共有八个梅多拉领土的大小，但人口却只有八千万不到。
　　她突然意识到两个大陆的战争中，从一开始，涅瓦就是不可战胜的。
　　拉梅多看着爱丽丝的表情，说道：“血族从出现的那一刻，就不是你们能战胜的。我们的目标，只有天空之上。”
　　“天空之上，你们想攻打圣城？你们想攻击神明？”
　　拉梅多透过车窗，看向悬浮在天空上的巨大陆地，说：“我是一把剑，一把被制造出来斩向天空的利剑，所以我要将神明的谎言刺破，给予天空至高无上的毁灭！”
　　爱丽丝第一次知道拉梅多的目的，这个目的太庞大，也太虚幻，他的口吻却笃定得令爱丽丝害怕。
　　“这几乎是所有血族真主的梦想，吉尔布伊德一直在逗你们玩儿而已。对于血族而言，沉睡是一种幸福，灵魂漂浮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不用思考，不必在乎时间的流逝，但是醒着就不一样了，漫长的生命和空洞的欲望让他们备受煎熬，所以总要做些事情刺激自己。吉尔布伊德找的刺激正是你们希罗。”
　　“你胡说！”爱丽丝无法相信这些话，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就是个骗局，她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接受呢。
　　“你已经相信了。”拉梅多说。
　　“哈哈，你在骗我，我看到的都是骗局，都是你为了折磨我！”
　　“我可不像吉尔布伊德一样无聊，虽然这的确能让我打发不少时间。”
　　爱丽丝逼迫自己去审视路上见到的一切，无论怎么样祥和的景象，她都会质疑，她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明知道八千万人的骗局只是为了她一个人而存在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马车驶过一个又一个城市，不曾停留，爱丽丝的心也不断向前滑行，她已经，已经无法相信。
　　她唯有在看着拉梅多时才能相信自己，相信眼前的是一个血族，是永生妖魔拉梅多。
　　道路绵延向前，抵达铺满鲜花的尽头，鲜花下面是血液浸润的土壤，散发着浓郁的令人迷惑的气息。黄色的，红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蓝色的……都被金色和银色交织的丝线串起来，滴着血的花环作为胜利者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