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跑，钱迷豆！》海中一主

3、比死还惨的就是要死不活

　　（3）

　　“住宿费按照最低标准，一天三十，伙食费另算，叔叔没有坑你吧。”钱鑫将被子扔到沙发上絮叨着：“我这里一室一厅，只能委屈你当厅长了。”

　　周易抬头瞟了瞟屋顶的灰尘，低头又瞧了瞧铺满茶几的艳照杂志说道：“我没钱？钱包被小偷扒了！”

　　钱鑫拿出一本小册子，写了几笔笑了笑：“没事，我都详细记录了，等联系到你的父母让他们来付。”他将茶几上的杂志收捡起来，继续道：“电视柜里有烟，冰箱里面有啤酒，但是我都有数，你就不要耍小聪明，我可告诉你，未满十八岁的青少年是禁止抽烟喝酒的，你要是敢动，别怪叔叔把你关进黑屋子里面去。”他走进卧室，又退了出来说道：“不要以为我是吓唬你的，老子可是条子。”说完，才放心的回屋睡觉去了。

　　“小气就小气嘛……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已经十八了……”

　　周易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外婆现在可好，对于自己任性的离家，她肯定很伤心吧。对不起了外婆，生活真的烦躁，我真的受不了了。他抬起胳膊，盯着手腕上缠绕的纱布，冷笑几声，可是死亡是需要勇气的，他怕死，可是他更怕这样活着。无论贫穷贵贱，谁也逃不了一死，就让他再好生享受一下生活，呼吸一下自由，他想哪怕是死，也要开开心心的死。

　　舒力来到药店的时候陈思辰还躺在床上睡觉。

　　“哎哟哟，我说今天怎么没开店门，原来你在睡觉呀？这可奇了怪了，我们思辰也睡懒觉？”舒力跑到思辰的房间，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陈思辰来到他的店里也有三四年了，对他也算是半个家人那样熟悉。虽说没有医师资格证，但是看病输液样样精通，让他这个老家伙只需要喝茶聊天，他自己都应付自如；虽说腿脚不方便，却从不偷懒，起早贪黑的把药店收拾的仅仅有条。

　　“三叔，你来了。”思辰瞟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早上十点半。咬着牙，撑着身体，抓着墙上的栏杆费力的起身：“昨晚睡得晚，今早忘了时间，真是对不住了。”他穿好衬衣，抓着没有知觉的腿塞进保暖裤中，平日熟练地动作，这会儿却显得笨拙，身子摇摇晃晃的。

　　舒力走过去帮他托起腰身，提好裤子，笑道：“身子不舒服就休息一天，我又不是黑心的老板，不会扣你的工钱的。”这里的五月日日照充足，阳光明媚，可是思辰即便穿着两条裤子，双腿总是冰凉，刚才拖着他的腰身，骨头竟然突兀的咯手。这孩子也算相貌堂堂，若不是残疾，站起来也是个不矮的俊小伙呢，追求的姑娘只怕要排到二里地外，可惜了，可惜了，每次想起舒力都觉得为他心痛。

　　其实舒力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老板，哪有老板因为雇员身体不便为他在卧室安装方便扶手的，哪有老板自己花钱重新装修厕所，将蹲坑改为坐便，将灶台直接敲矮了十公分，除了他这个人人夸奖的好好先生外，本镇绝无二人。

　　“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下点面条。”舒力帮着思辰移上轮椅，说着走向厨房。

　　思辰望着三叔发丝间偶现的白发轻声问道：“三叔，你觉得我是个包袱吗？”

　　舒力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很慈祥：“像你这样的包袱，多丢给我几个我也不介意的。”他笑了笑继续道：“傻孩子，三叔已经六十几了，老婆儿子都去世多年，你可知你正是在我人生最低落的时候出现的，若是可以自私，三叔希望你能一直帮我打理这间小店，陪着三叔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

　　他走进厨房，烧水下面，转身朝思辰笑道：“不要一天到晚拉着脸，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三叔喜欢看着你每天都张开笑脸。”

　　思辰觉得莫名的忧伤突然就一扫而光，望了望屋外，阳光明媚，他的嘴角轻轻扬起，转动轮椅靠近舒力：“三叔，我可以要求吃哨子面吗？突然有胃口，想吃肉了。”

　　“再加两碗哨子面！”人还未到声先到，钱鑫拉着周易笑呵呵走进来说道：“看来我们没有来晚？三叔，我从昨晚就没有吃饭，多给我加点哨子。对了，哨子用豆瓣炒哈，多放点辣子。”

　　周易拉拉他的袖子，然后指了指正黑脸朝他们靠近的思辰道：“警察叔叔，我现在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阁下。”

　　钱鑫瞪大双眼问道：“哪两个字？”

　　几乎是异口同声，只是周易说得很小声，思辰几乎是吼道：“欠扁！”

　　思辰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便到前厅去帮着舒力招呼客人打理生意，剩下两个胡吃海塞的家伙将碗底都添了个干净。

　　周易望着前厅忙碌的两个人问道：“警察叔叔，他们是父子吗？”

　　钱鑫打了一个饱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是，老的是老板，年轻的打杂小弟。你叫老的三叔就好，不对，你叫我叔叔，改叫三叔三爷爷了。”说罢钱鑫哈哈笑了起来。

　　周易默念一遍‘三爷爷’，连忙说道：“三爷爷太老了，还是叫三叔好些。”

　　“嗯嗯，随便了，称呼而已。三叔姓舒，你可以叫舒叔叔，我们是叫着麻烦，才简称三叔的。那个年轻的你叫陈叔叔就好。”

　　话刚说完，便听见周易甜甜一笑：“陈哥哥好，我叫周易。”

　　钱鑫抬起头，不知何时陈思辰在门口看着他两。他有些气愤，恨着周易：“喂，有没有搞错，我和他同年的，你叫我叔叔，却叫他哥哥？”

　　思辰瞟了一眼他夸张的表情笑道：“你才知道自己有多沧桑？中华历史上下五千年都刻在了你的脸上，真是一张富有立体感的脸庞。”

　　周易看着钱鑫顶着一张便秘脸哈哈大笑跑向前厅，嘴巴甜的叫唤：“三叔，三叔，我来帮你……”

　　思辰靠近钱鑫低声问道：“这个孩子看着状态还不错，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还好他有学生证，我让我的同事帮我查他的学校详细地址，应该很快就能联系上他的父母。目前还是将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心，这种小鬼，别看这前一秒再笑，下一秒指不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思辰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打趣道：“钱迷豆，你会这么好心？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钱鑫拍拍胸脯说道：“我乃人民公仆的。对了，下午要去一趟双楠山，想顺便去福利院，一起去吧，小朋友们都很想你。”

　　思辰觉得腰隐隐作痛，想了想最终点点头：“好吧。只是这次能不能借一辆座椅舒服一点的车，上次那辆面包座椅上的弹簧都出来了，害得我回来之后腰疼了一个月。”

　　“知道了，娇少爷。我这回借的是轿车。”钱鑫用指头在他的脑门弹了一下，笑着走向屋外。

　　思辰捂额，缓缓回头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只觉得耳际发烫。

　　午饭过后，三叔让钱鑫带了一些药送给福利院，嘱咐了几句。钱鑫点点头：“明白，明白，我会好好照顾思辰的，三叔，你越老越啰嗦了。”他将思辰抱上副驾驶，收好轮椅放在后备箱，冲着周易叫道：“小子上车。”

　　阳光明媚，半旧桑塔纳绕着山路稳速行进，山间冒出些小花，红的，黄的，一片连着一片，远远望去煞是可爱。

　　李志归！

　　好久没有想这个名字，思辰以为在他跳下五楼的瞬间，他与他便形同陌路，他将忘记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

　　可是，当看见满山小花，脑海中又浮现出他曾经的老师、爱人，想起他拉着自己的手漫步在草地，高出自己一头的李志归递给他一朵小花，清香飘入鼻间，他将自己揽入怀抱说：“思辰，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低头看着没有知觉的腿，心中冷笑，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幸福么？

　　“嘿，想什么呢！”

　　思辰抬起头看着钱鑫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怎么突然想起去双楠山？王老师找你有事么？”

　　“没，”钱鑫指了指后排：“这家伙说他的外公葬在双楠山墓场，他想去看看。”

　　思辰撑着身子，侧首问道：“周易，你以前也住在这个镇上吗？”

　　原本雀跃的男孩上路后变得异常的安静，好似双重人格般，连表情都变得有些阴暗。

　　“恩，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外公外婆住在这里，后来外公死了，父母到了省里做生意，我和外婆便搬了过去。对这里，我的记忆有些模糊，却很美好，很开心，不像城里，人情冷漠。”周易望向窗外，眼泪在光线中闪烁。

　　思辰递过去一张纸巾安慰道：“人情冷漠么？你还小，遇到的挫折少，要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很崇尚，都和你想象中的一样。也不能遇到一点挫折就想着自杀，自杀是懦弱的表现，知道吗？”

　　周易看着微微蹙眉的思辰，看着他的眼眸在阳光中闪烁，有关怀，还有丝丝忧伤。

　　他低下头喃喃说：“懦弱吗？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抬起头时他已经换上顽皮的笑脸：“哥哥知不知道什么法子能死的利索，没有痛苦，早死早投胎。”

　　不知为何，思辰的脸拉了下来，眉毛拧在一起，直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让他左右回避。很久他才听见他冷冷的说：“死不可怕，只怕死不了活不下去，苟延残喘着。”

　　思辰转正身体，靠在椅上闭目，车内安静下来。

　　钱鑫先去了一趟福利院，孩子们看见熟悉的人格外的高兴，奔过来抢着推轮椅。

　　“思辰哥哥，你好久没来，豆豆想死你了。”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扑到思辰怀中撒娇起来。

　　钱鑫赶走一帮小鬼：“快走，你们是又想弄翻车子才高兴吗？思辰哥哥我来推，你们长大再推。没事就拉着这位新哥哥参观一下你们的菜园子。”

　　一群孩子连拉带拽着周易跑开，他低下头小声说道：“你是怎么了？对小孩子说那些奇怪的话？”

　　“我说什么了？”思辰望向一旁，颇不耐烦。

　　“什么死不了活不下去，苟延残喘的，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孩子有问题？别看他说话没大没小，性格看起来又开朗，但是眉眼里面写满了厌世。我想他那句话是真的，他没勇气死，要不然那一刀早就割断动脉。小孩子性子急，而且他本身就有自杀冲动，你还刺激他？局子里将他交给我监管，要是他真的自杀了，让我这个人民警察脸往哪里搁。”

　　思辰有些不服气，皱着眉说道：“我没有刺激他，我说的实话。”

　　钱鑫心知他的倔脾气，摆了摆手：“OK？怕你了，记着别再刺激他了。好啦，笑一笑，王老师过来了。”

　　王老师摇着胖乎乎的身子朝他们走来：“哟，我们敬爱的警察先生怎么越来越帅了？”

　　钱鑫熊抱了王老师笑道：“又帅了？哎，其他男人怎么活哟？”

　　王老师笑道：“是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我们钱大帅哥的喜酒？”

　　钱鑫大笑：“这种帅哥还愁找不着对象？”正想吹嘘，只听见某人的声音不冷不热缓缓响起：“他又失恋了？被姑娘一脚踹了。”

　　王老师睁大双眼问道：“真的吗？为什么？”

　　钱鑫朝思辰咬牙瞪眼低声道：“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抬起头看着王老师‘嘿嘿’笑道：“那个女人嫌我没钱没出息，你说说，这种势力的女人我敢要吗？是她跑得快，不然鑫爷我也要把他踹了。”

　　王老师哈哈笑起来，招呼两人进屋。“是呀，你有多优秀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可是王老师一手带大的，是老师的心头肉呢？”

　　“老师～～～”钱鑫热泪盈眶扑了过去，只听见王老师‘嘿嘿’笑道：“看着老师这么疼你的份上，去把孩子们的厕所修一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