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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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生起，他手心就印着乐神偏爱的钢琴图腾。
两岁，便能与自己的乐器心意相通，召唤收起来去自如，弹琴也仿佛天生就会一般，一时赞誉势如潮水，挡也挡不住，神童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
这响当当的名号好用得很，他走到哪儿，都有猎奇的人不惜花重金求他一曲，听完后无不啧啧称奇。其实他出生很好，家里并不缺钱用，而且大人们都说小孩子没必要那么早投入社会，不过他倒是乐此不疲。当时他什么都不懂，但也明白自己很享受他人的关注，听别人夸觉得挺高兴，于是对来看他表演的人来者不拒，也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了。
当所有人把那踩着三脚凳，两只小手在键盘上灵巧跳跃的小身影记在脑海里时，三岁的他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首乐曲，果不其然又引起轰动。事隔三年，他以六岁的年纪被叶氏西洋音乐学园录取，而这所知名而刻板的学园向来只招收年满十二岁的音乐家苗子。
他的惊人事迹有很多，历历数来可以列出长长一串。不过一旦一个人被命名为天才，这些事情自然被大众视为理所当然。后来，十一岁的他不负众望地提前毕了业，音乐界又开始关注他的未来动向，是继续深造，还是脱离教育体制去各地采风？他的作品已经成熟，完全可以投入市场，并且享有知名音乐人的厚遇了。
但是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或者仅仅将它作为奇闻和商机——这位神童只有十一岁。一个勉强称得上少年的孩子，他应该做什么？而他的同龄人都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晓得的，但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学音乐的孩子，也许刚刚开始作曲课程的入门，也许仍将自己天赐的音乐礼物当做游戏；不学音乐的普通儿童，大概都过着学习时抱怨两句，下课了成群结队疯玩的生活吧？
于是他在家里又呆了两年。期间，有一位退休的叶姓老教授自愿为他单独辅导。家里的长辈鼓励他多和同龄人接触，也好弥补近十年被音乐完全占据的时间。但十年如何好补？该产生的代沟与隔阂早已生根萌芽，他根本不能融入十多岁孩子的小团体，也不理解他们津津乐道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有时很渴望加入他们，甚至在态度上带了些讨好，而那些孩子却没把他当回事儿。他想不明白，又天性敏感，别人不经意说的话就会让他拉不下脸，于是再也不想跟他们混在一起，也不参加无聊的商业演出了，自己继续闷在家不出来。偶尔从窗口看看外面热闹的大街，他刻意地有些不屑，而后又小声地叹气。
家人担心他这样闷下去会越发与外界脱节，因此就算舍不得，也打算把他打包送出去历练；那所世界上享有盛名的音乐学院也早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表示永远向他敞开大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么他也不得不作出些回应的姿态了。本来他对即将离开故土有些畏惧，但创作总没有新意，自己怀疑是碰到瓶颈了，于是音乐上的求胜心又让他生出股强烈的兴奋劲来，立刻欢欣雀跃地开始收拾行李，折腾完了又想起该和教自己三年的老师告个别。
却没想到叶老先生赶在最后一天登门拜访，给他带来了几盘录像带，他不明所以，只好被老师拉着坐下认真看。
画面上是十多个8，9岁的孩子，闹哄哄地拥上台来，还没站稳就急吼吼地摆出自己的乐器，乒乒乓乓了好一阵才开始演奏，他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略微有些惊奇，这些孩子的音乐很和谐，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每个人也颇具实力，实在是很难得了。
他正思索着老师的用意何在，叶老又换了一盘录像，这次出现在水晶屏上的是他自己，一身小号燕尾服，漆黑的钢琴乌亮的发，清秀的小脸板得挺严肃，煞有介事地坐在琴凳上，已经长开的修长手指上下翻飞，琴声如行云流水，轻重缓急之处更是水到渠成……
“啪！”旁边的人按了暂停，画面定格在一个休止符处。
叶老先生看他的学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微微笑着说：“想你也从来不把自己和别人作对比，这次看了，就没有什么感想么？“
感想么……他在心里早就把自己独立化了，还真没和别人比较过。
“……这些小孩好像比普通的8，9岁孩子强上不少……”他犹豫地回答，“至于我么……好像比他们强一些……”
这是事实啊！他心道，自己的水平他不是不清楚，主要是口头上谦虚惯了，话故意说得犹疑些。
“你啊……”他的老师自然看得出学生在想什么，好笑地点点他的脑袋，“就知道你没用心！这些孩子是你母校新开的幼龄班里的学员，从全国各地招进来的优秀生源，自然是极有天赋。”看他面无表情便又添了一句，“当然不如你！但是他们的演出能打动人心，优势也是有的。比如投入，比如团结和默契。”
他心里有些郁郁，抿着嘴不说话。
“而你呢，”叶老先生指了指屏幕上静止的小人儿，“你的肢体语言和旋律很合拍，手腕抬起的动作挺优雅，观众都说你是未来的钢琴之星，但我偏偏不欣赏你的音乐！”
他忍不住抬头看这位今天异常多话的教授。
“好的音乐是动听的音乐，而你却做不到这个‘动’字！看你的表情，木的很吧？我想，你看自己的琴的眼神和看一块涂了漆的木头没什么区别！你能把音乐的情绪表达得很好，为什么没有把自己打动？”
“教授，”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批评，他有些生气了，“这首曲子就是我自己创作的，当然表达的是我的情绪，如果没有这种情绪我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叶老看着他气恼的模样，略带调侃地答道：“所以我也不否认你是神童啊。这样说吧，你对音乐的领悟登峰造极，知道如何为你的曲子制定节拍和表现方式，并且能预想到它所表达得效果。你要它欢快，它自然能让人联想到欢快的情绪，但不能带动听众一起去欢快！不会用自己的情绪感染听者，这样的音乐家，必然会遇到瓶颈的。”
“……”
他不信，他才不信！左手握紧右手，右手心上攥着那块为他带来荣耀的图案——乐器之王。他对它的驾驭是与生俱来的。而现在，却是他的老师颠覆以往的美誉，字字句句都是对他和它的否定，他觉得，这片皮肤似乎都在灼灼地痛。
“其实这也可能是性格的因素造成的……所以我很赞同你出去走走，或许真能让你有所改变……”
他需要改变么？
十一年的好评如潮与今日的逆耳之言，孰轻，孰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