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附录批注里》黑色烟草

42、我是抑郁症

　　陈百川连着几天没敢找程奕清，或许是心虚，也或许是不知道该找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们不能像正常恋人一样约会，也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彼此心无杂念地一起逛菜场，好像自从突破了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后，他们都变得不自在了。一面想要得更多，一面又害怕被人看见并且被人指责。
　　在家人的“督促”下，他加了相亲女孩的微信，泛泛地聊了两句，翻了几张对方的照片。他想，现在的女孩拍照怎么都是一水儿的网红P图风，吊带裙，鲜花，甜点，与身份年纪不符的名牌包包，首饰，打卡地，亮晶晶的妆容，发廊风的卷发……这些元素在程奕清的身上从未看见过，或许也是因为她跟她们有一定的代沟了，但他心里坚定地认为，即使程奕清现在20多岁，她也绝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女生。
　　他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程奕清，他已经尽量克制不去想她了，甚至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会克制自己不要去搜寻她的身影，可她还是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他的脑中。
　　我该找她说些什么呢？
　　——你最近好吗？
　　——在忙些什么？
　　——晚饭都吃的什么？
　　——还失眠吗？
　　——怎么连着几天都没联系我呢？
　　——周末有什么计划？
　　——最近的天气特别好……
　　——算了，我只是觉得，我想你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我开始怕了。
　　——我儿子说我疯了。呵呵。
　　他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晚上继续出去跑步，5公里不够，那就10公里。他试图用疲惫感驱除脑子里一万次想要去找她的念头。

　　程奕清连续加了几天班，每天都到十点以后才下班，六月底各部门将分别做年中总结汇报，她每场都得参加，她必须在会议开始前将与会材料做好，每个部门情况不一样，员工层次也不一致，材料不得套用，她必须逐个部门、逐个人群分类研究，才能做出适用于各个部门的培训发展方案来。
　　“经理，研发一部的人员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已发您邮箱。”倪诚走进来跟她汇报。
　　“好的，你先下班吧。”她刚刚抬头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好在忍住了。
　　“经理……您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倪诚想起，经理从下午开始就没出过办公室。
　　“还好，不饿。”她微笑着回答。
　　“那我先下班了，经理您也早点回去。”倪诚转身离开，并给她将办公室门带上。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看了眼汪晓蓉的座位，她已经下班了。整层楼里，也就只剩下他和程奕清两个人了。
　　他想，还是给经理点份外卖吧！
　　在楼下等外卖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不是经常跟晓蓉姐一起吃饭的研发一的……陈百川吗？对，他记得这个名字，刚刚才整理过他们部的资料，他对这个人印象深刻，晓蓉姐似乎对他挺有好感的。
　　陈百川也看见了他，对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程奕清有时会提起这个过来实习的小伙子，一脸的阳光感。他刚刚跑了将近10公里，竟然转悠到了公司楼下，抬眼看了看亮着灯的楼层，逐层数上去，9、10、11……11楼只有一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才下班吗？”陈百川走上前问倪诚。
　　“啊，是！额，我在等外卖。”倪诚看上去的确像个刚出校门的大男孩。
　　“都下班了，还点外卖？”陈百川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猜测。
　　“不是，是给我们经理点的，她还在工作，晚上也没吃晚饭。”倪诚盯着手机上的骑士光标，然后电话就响起了，“喂，对对对，啊我就在公司门口，路边，是！”他向过来的外卖小哥招了招手，挂断电话，去接外卖。
　　陈百川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进了大楼，走进了电梯。
　　“哎？你也还没下班吗？”倪诚扫视了他一眼，他穿着运动服，显然刚跑过步的样子。
　　“哦，我有个东西落在办公室了，过去拿一下。我家就在这附近。”
　　陈百川在8楼下了电梯，转身来到电梯间，准备等倪诚走了之后上去找程奕清。可他没想到，当他走到9楼和10楼交接处的时候，便看到了坐在楼梯上抽烟的程奕清。
　　她双眼泛红，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
　　程奕清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陈百川，一脸错愕，随即站起身，然后感到一阵眩晕，手里的烟也落了地。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她被陈百川稳稳地搂抱住。闻见他身上隐隐的香味，她一下湿了眼眶。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轻轻地问。
　　“我听说你还在加班。”
　　听说？听汪晓蓉说的吗？她感到心里很不舒服。她缓过来之后，便从陈百川怀里挣脱开来，继续原地坐下。
　　陈百川也在她身边坐下，歪着头看她。
　　“最近还是睡得不好吗？”他问。
　　“睡得还行。”她回答。
　　“你要去看看医生吗？”他想起节前提议过陪她去看医生，后来忘记了。
　　“我自己去看过了。”
　　“怎么样？”
　　“我，”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红着双眼艰难地吐出接下来的几个字：“我是抑郁症。”说完，她的眼泪便滴了下来。
　　他心里咣当一声，赶紧伸手替她抹去眼泪。“怎么会这样？”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渴望得到答案。从前他只是听说这个病，通常抑郁症都与“自杀”紧紧相连。曾经李巍也声称自己得了抑郁症，还特意去看了医生，结果诊断下来，他只是失恋后的抑郁情绪罢了。
　　程奕清只是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需要吃药吗？”
　　“嗯，医生诊断说，我是中度抑郁症，只做心理疏导还不够，给我开了药，抗抑郁的药，和安眠药。”
　　所以她所说的“睡得还行”，是因为吃了安眠药的缘故。陈百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但在碰触的一瞬间她却飞快抽走了。
　　“这里是公司。”她淡淡地说，随后收起刚刚涌出的情绪，又拿出一支烟点起来。百川收回手，尴尬地坐在旁边看着她。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刚在楼下碰见倪诚，他说你还没吃晚饭，别这么折腾自己。”
　　而程奕清只是沉默不语。
　　“走吧，我们回去吧？”百川起身，也顾不了那么多，拉起程奕清的胳膊。
　　“回哪里？”她愣在原地。
　　“回家啊，我家。”百川努力摆出以往的轻松表情。
　　“嗯，我去收拾一下包。”她在地上捻灭烟头，平静了许多。
　　回到办公室，程奕清发现桌上多了一盒外卖的便当，上面还有一张字条：经理，这家便当很好吃哦！倪诚。
　　她揭掉字条，拿起便当，合上电脑，背起包，关灯出门。
　　下到地下停车库，陈百川站在她车旁等着，她远远地迎着他走过去，这一幕又令她想起曾经，陆廉时也是这样远远地等着她，那时候的她，快乐得像只低飞的小鸟，飞快地扑向他的怀里。
　　“看什么？”百川问她。
　　“嗯？”
　　“你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怪瘆人的。”
　　“没有啊，”车子驶离公司，她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冲他露出笑脸，“你是不是跑步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我的呀？”
　　“差不多吧！不过……”陈百川见她轻松了，提着的心也自然放下了，他歪着头盯着程奕清的侧脸，“我也真的好几天没见着你了。”
　　“呵呵，那你是想我了吗？”程奕清的笑容越来越甜蜜。
　　“Emmm……也可以这么说。”他故作深沉，却一秒破功，笑着伸手去捏了捏程奕清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