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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天和五年,皇后宋婉清诞下嫡皇子,帝大喜,小皇子百日之时,宴请百官。

      朝中四品上的官员皆受邀赴百日宴,整个皇城洋溢着一片喜乐氛围。

      宴上丝竹声不绝于耳,大家齐声恭贺陛下皇后。

      陛下的视线时不时看向身旁抱着小皇子的皇后娘娘身上,那眼里满是爱意。

      太后不喜这种场合,稍坐着走个过场就摆驾回了慈宁宫。

      小皇子头未曾见到过这般纷闹的场合,被官员的庆贺声一惊,嘴一瘪,大哭起来。

      方才还正襟危坐同百官举杯的陛下倏地丢了酒樽,抱过小皇子手忙脚乱的哄着。

      百官被陛下强烈的反差惊到,纷纷汗颜。

      不一会儿,陛下便抱着哭闹不停的小皇子退了席,走时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牵皇后的手。

      百官见怪不怪,大昭谁人不知陛下皇后和如琴瑟,陛下即位五年,后宫中除了皇后外,再无妃嫔。

      百日宴,朝中四品上的官员皆到场,成家的也都带上了妻子,此等场合,长公主沈听月竟没有出席。

      眼见着陛下皇后走远,几个不喜应酬的老臣也陆续离席,余下的官员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众所周知,谁不在场,那话题的中心便落在谁头上。

      更何况,是沈听月这个自带舆论的长公主。

      沈听月是先帝最宠爱的嫡长女,当今陛下最亲近的长姐,前几年又加封澧兰,如此尊荣,全大昭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放眼各国各朝的那些公主、长公主,哪个不是面首成群。

      唯独这位澧兰长公主沈听月生的倾国倾城,虽说少时性情精怪乖张了些,后来年岁长了就变了性子。

      不近男色,二十八岁尚未出降不说,还不喜奢靡,亦不同世家小姐往来,甚至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喜好。

      这些年来,想要尚公主的不在少数,不少世家子弟争破了脑袋想方设法,想要入长公主的眼。

      可长公主丝毫不理会,永远一幅清冷疏离的样子,活的像是尊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神像。

      今日宫宴,有了妻室的官员都带上来自家夫人,放眼望去成双成对的。

      除了……

      靠近帝台的那几桌。

      风光无两的右相徐道年,风头正盛的礼部尚书刘子高,官途无量的新贵户部尚书宋晟彦。

      皆是孤身赴的宴。

      看着周围的同僚成双成对,三人面面相觑。

      这种场合无聊至极,刘子高和宋晟彦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开溜了。

      徐道年穿着紫色官袍,默不作声的把玩着手里的酒盏。

      听着远处的同僚细数着临安城的世家公子为了入长公主法眼,废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方法。

      徐道年听着那些小公子们拙劣的方法,轻晃手里的酒盏,看着酒浆在杯子里涌动,似是出了神。

      半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甘冽醇香的酒顺着喉间流下。

      徐道年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小打小闹的手段,入不了她的眼。

      长公主身份尊荣,陛下又同她颇为亲近,这些官员也不敢提她的名讳,只滔滔不绝的讲着那些公子为了长公主如何的疯魔。

      吏部侍郎突然提到了戴小侯爷,说戴小侯爷同长公主交好,戴小侯爷是个纨绔不堪的,可长公主当年也是个乖张的,许是两人投缘吧。

      徐道年觉得有些聒噪,放下茶盏,起身离了座。

      眼见那抹穿着紫色官袍的身影踏出门去,继而走远,吏部侍郎见他起身,同周遭的几个同僚使了个眼色。

      众人话锋一转,将话题从追求长公主的世家公子移到了徐道年刘子高宋晟彦三人身上。

      虽说男子先逐功名而后求红颜没什么错,可这三人哪个不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可偏偏年纪一大把都未成家。

      “这三位大人素来交好,莫不是这不成家还会传染不成?”有人轻声说道。

      不远处传来一阵冷哼。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卫将军陈胤孤身一人坐在斜对面的位置上,双手环抱着,正冷着张脸看了过来。

      视线落在吏部侍郎身上:“怎么,八卦是吏部的传统?”

      众人光顾着说那三个,却忘了这位尚未离席的陈将军才是放眼朝中年纪最大的单身汉。

      连忙打着哈哈,随意扯了个别的话题盖了过去。

      —

      自家小侄子百日,沈听月寻了个金寄名锁,据说这个锁由万福寺高僧开过光。

      今日沈长洲宴请百官,沈听月不喜那种喧闹场合,送了寄名锁,在月华宫逗了会儿小侄子,就打算回府。

      走在宫道上,远远瞧见三个红袍官员,扎堆站在墙边上,朗声说着什么。

      隔得太远,并没听清,走近了才听到这三人在背后嚼人舌根。

      沈听月没什么兴致听人骂同僚,可隐约听到“徐道年”三字,步子顿了顿。

      天和一年的状元,当朝右相—徐道年。

      这位徐相在城中的风评极好,应该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沈听月起了兴致,拉着随侍思璇不远不近的在三人身后停住。

      她实在是很想听听,这位霁月风清的徐相爷有什么能让同僚为之诟病。

      这三人想来是刚从宫宴上出来,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

      一人大着舌头,磕磕巴巴的说:“今年春闱,突然涌出了好些出身寒门的贡士,想来是徐道年的手笔。”

      “还是徐道年同他们心心相惜啊!”

      徐道年官阶比此人高出不少,他却直呼他的名字,言语间满是不屑。

      “终究是商贾之子,就算官拜宰执又如何,还是去不掉满身的铜臭。”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此言一出,三人哄笑成一团。

      平日里看起来一幅谦谦公子的模样,两杯酒下肚,原形毕露,满嘴都是些粗鄙不堪的话。

      沈听月生平最讨厌这样的伪君子,眉头皱了皱,朝着那三人走去。

      “殿下。”思璇想阻拦,沈听月的身影从边上晃过,不多时已然到了那三位的眼前。

      沈听月步子缓缓,在他们面前停下。

      那三人笑的瘫倒在墙角,只瞧见女子带着牡丹纹的衣摆。

      懒懒散散的靠着墙,视线顺着衣摆正想往上看,就听见一声厉喝:“放肆!”

      思璇在太后身边跟了多年,得李嬷嬷真传,虽说年纪不大,但这一声喝极其有压迫感。

      三人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看到沈听月的脸,急急忙忙的跪下:“下官拜见殿下。”

      沈听月只看着他们,没有出声。

      长公主没让起,他们三人自是不敢起身,只伏在地上,将头埋的更低了,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神仙。

      一道清冷的女声音自头顶响起:“本宫偶然路过,听了各位大人方才说的话,觉得挺有意思。”

      三人闻言头抬了抬,松了口气,没想到长公主是个友军,想来也是看徐道年不顺眼许久了。

      沈听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各位大人说的话有趣,人也有趣。”

      “愚昧之极却能入朝为官,可不是有趣?”

      女子带着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人霎时如至冰窖,后背带着寒意。

      沈听月看着他们僵在地上,缓缓开口:“兴宗帝出身贫寒亦能成就一番霸业,开创洪武盛世;匡衡家徒四壁,连烛火都买不起,凿壁借着邻居微弱的烛光读书,最终位至丞相。”

      “出身寒门,商贾之子怎么了,家世煊赫又当如何。”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日后的路如何精彩纷呈是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各位大人同徐相是同年的贡士,为何如今人家官拜宰执,为正一品,享俸万石,而你们还半尴不尬在翰林院。”

      沈听月见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禁失笑:“诸位与其凭着自己世家的出身而傲睨得志,不如多替自己的前程上上心。”

      “寒门亦能出贵子,临安城由于子孙没出息而没落的世家也不在少数,各位大人大可不必这么有优越感。”

      沈听月仪态端方,话里隐隐约约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直截了当,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地上三人听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沈听月语气淡淡:“在本宫看来啊,真正上不了台面的,是仗家族之势欺人,人前逢迎,人后妄口八舌的人。”

      说着俯下身,有些不屑的看向他们:“各位大人,你们觉得呢。”

      三人赶忙连连点头附和:“长公主说的是。”

      沈听月直起身,睨了眼地上的人:“诸位好自为之。”

      话毕,隐约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身上,转头,瞧见徐道年在不远处站着,穿着紫色官袍,愣是将老气横秋的紫色穿的颇有少年感。

      他离得并不远,在这说的话,能听到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地上那三人吓得魂不附体,沈听月没让他们起身,自然不敢起,便一直跪在地上。

      沈听月想到刚刚三人说的话,那叫一个不堪入耳,眉头蹙了蹙,压低声音:“怎么?还要本宫送你们一程?”

      “下官不敢……不敢。”

      三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去,其中一人跑急了被衣摆绊倒在地,立刻不管不顾的爬起来继续狂奔。

      —

      徐道年站在月光下,胸前补子上的仙鹤泛着冷冽的银光。

      那三人,出身世家,与自己同年入仕,而后一起入了翰林院,如今依旧在翰林院任侍读学士。

      方才在宴上,三人还满脸堆笑的同自己问了好。

      当着自己的面,全然一副恭敬的模样,背后却拿着商贾出身,对自己明朝暗讽。

      表里不一的人,徐道年这些年来见得多了。

      嗤笑声遥遥的传入耳中,徐道年心里丝毫未起波澜,看着他们醉后丑态毕出的样子,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嘲笑的话,徐道年听惯了,时至今日,早已不在意了。

      可沈听月那番维护的话,却让平静的内心起了阵阵涟漪。

      看着那三人踉踉跄跄的跑远,徐道年走上前。

      “见过殿下。”徐道年轻轻一揖,“多谢殿下为臣执言。”

      沈听月颔了颔首:“无妨。”

      两人相顾无言。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耳边响起,沈听月犹豫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出言宽慰:“方才那些话,徐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几条乱吠的野狗罢了。”

      女子面容明艳,清冷的月光打在身上,更添了份疏离之感。

      徐道年默了一瞬,随即说道:“臣不在意。”

      或许多年前很在意,但现在,不在意了。

      徐道年神色平淡,丝毫没有波澜。

      沈听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本宫在意。”

      徐道年抬眼看了过来,似是有些不解。

      话说出口沈听月觉得有些怪异,补充道:“本宫最见不得他们这种自恃高人一等的样子。”

      宫道两侧,高高红墙上的琉璃瓦反射着月亮的光华。

      女子挽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只簪了朵红梅绒花簪,穿着杏红色的长褙子,衣缘处绣了几朵小花,朱唇潋滟,明艳动人。

      一如当年摸样。

      徐道年语气柔了柔:“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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