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酒馆》故牧

4、第 4 章

　　奇诺绪果实是疗伤药水中最常见的果实。这种果实能适应任何环境，有土就能生长出一长串。
　　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制作疗伤药水的时候将果实碾碎，汁水滴进去就行了。

　　但缇菲娅并没有这样做。

　　她面前的小碗中已经有小半碗淡蓝色药水，奇诺绪果实是最后一种材料。小巧的紫色果实漂浮在半空中，被淡金色的光芒环抱，滴溜溜打转，片刻后整个果实都化作了紫色的汁液掉进药水中。

　　精灵制作药水的时候都是这样，用她们特有的魔力不破坏果实结构，将整个果实全部转化为精华。这也是明明配方相同，精灵制作出来的药水效果总是会更好的原因。

　　最后一滴汁液掉入碗中，将药水染成奇异的蓝紫色。缇菲娅修长如玉一般的手指扶着碗沿轻轻晃了两下，一阵醉人的酒香散发出来。

　　就算是药水，精灵也一定会把它制作成好闻又好喝的美酒。

　　将药水分别倒入早就准备好的十个细长小瓶子中，封好口，缇菲娅将其中五个瓶子给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看着她的小奥。

　　从冒险者工会回到小破木屋后，缇菲娅给小奥来了次全身检查，这才发现小奥的伤远比她想象的要重。特别是他的喉咙曾被魔力狠狠击中过，发出一点声音都会痛得难以忍受。

　　她制作的药水，喝下一支就足以让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愈合，居然都不能一次性治好小奥所有的伤。

　　“这个药水，你每隔两个小时喝一支。”

　　缇菲娅刚把药水交给小奥，小破木屋传来敲门声，是地精材料铺的那只小地精。

　　“缇菲娅阁下。”地精走进破木屋，掏出一个附有空间系魔法的小布袋，抖抖，从里面倒出一堆桌椅板凳。

　　这是他第二次来了。第一次，他装了满满一布袋的各种材料果实和酿酒制药需要的容器。

　　地精出品，必属精品。缇菲娅满意地看着地上这一堆，伸手刚把一个长板凳搬起来，就被小奥抓住了另一边。

　　“……我……来。”

　　他刚喝下一支药水，总算愿意主动说话了。虽然说得很慢，还带着几分细沙磨砺般的嘶哑，但音色却低沉好听，就像深夜里悠扬婉转的大提琴。

　　缇菲娅对小奥这个新收藏品十分满意。

　　不同于精灵空间里那一堆常年需要消耗她大量魔力的死物，小奥养眼又能干。地精来第一趟的时候就是他把带来的所有东西收拾好的。
　　就连永夜日晚上被暴雨砸漏的屋顶现在都已经用两块十字交叉的木板暂时堵上了。

　　任由小奥将桌椅板凳摆好，缇菲娅把刚制作好的，剩余的另外五支药水交给地精。

　　这五支药水足以换取三颗中级晶石。用这五支药水，换取地精带来的所有东西，包括最早去地精杂货铺的那些材料都绰绰有余。这是在换取前就说好的以物易物。

　　“谢谢你。”

　　所有欠款一笔勾销，缇菲娅也轻松不少，蹲下来想要摸一摸地精的小帽子。

　　“不不不不不不、不用谢！”地精急速后退，咚地一声撞在木屋的墙上，还嫌不够地沿着墙平移了好长一段距离，和缇菲娅硬生生站出个对角线。

　　缇菲娅歪头疑惑看他。而地精则感受到那股杀气正在慢慢收回去，才提心吊胆地舒了口气。

　　“还、还有最后一件东西。”地精抱着他的小布袋艰难转移话题。

　　“嗯，去外面。”缇菲娅点头。她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是她特地拜托地精做的。

　　所有在冒险者工会注册的商铺都需要提交名字、地址，还要挂上牌匾。缇菲娅提交申请单的时候，地址就直接填了自己小木屋的所在地。除了挂在法奥斯树上睡觉，精灵一生只会住一个房子，无论这栋房子到底用来做什么。

　　地精带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块还没有写字的牌匾。这是一整块已经枯死的法香木，是一位自由冒险者从城外带到工会来想换取晶石的。

　　法香木是一种会散发出特殊香味的木头，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实际上除了好闻却没有任何作用，就只是稍微稀有一点罢了。

　　那位自由冒险者对制作魔法道具的材料并不是很懂，因为法香木稀有，就千辛万苦把它扛回城来，结果冒险者工会一鉴定才知道，这不仅一点用都没有，还早就已经枯死。于是那位冒险者就把这一大块木头送给了地精。不管再怎么没用，至少它还是一种材料，还能做个桌椅板凳。

　　但那是对于其他种族而言。

　　法香木是整个精灵族都疯狂追捧的材料，更别说是这么一大块了。

　　精灵族的魔力大部分来源法奥斯树。而法奥斯树是所有植物的本源。同根同族的魔力经过精灵的催化，再重新注入到法香木中，会与法香木中的特殊香气融合。

　　这种融合后的香气就不仅仅是一种好闻的香气而已了，它具有滋养与浸润的作用。

　　经年累月沐浴在这种香气中的收藏品会变得越来越美，魔法道具会变得更加强效，人沐浴在这种香气之下也会变得舒适与安宁，甚至潜移默化的增强魔力，让身体更加强健。

　　至于法香木已经枯死，那就更不是问题。精灵是自然之神，只要给她们足够的时间，她们能让所有死去的花草树木重新回生。

　　地精已经将那一大块枯木削削改改成牌匾的样子。缇菲娅满意点头，调动身体中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点，又数次被她强行榨干的魔力在牌匾上刻下她商铺的名字。

　　“精灵酒馆？嗬，听守卫大哥说有一个和恶魔契约的傻子美人冒充精灵，在城外开了个商铺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在开玩笑。”

　　一位刚出城的冒险者正巧看到地上这块牌匾冷笑着说道。

　　“我还在想这片大陆上怎么会有这么自不量力的人，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冒险者背着铁剑一步冲上前揪起缇菲娅的衣领， “你知道精灵对整片大陆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么？”

　　他的声音像是从咬得死紧的牙缝中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喷发而出的怒火。

　　“是恩人！是她们牺牲整个种族，与魔王苦战了一个多月，才换取来大陆这两百多年的和平与安宁！你觉得你拿块毫无作用的破木头，刻上精灵两个字就真的能成为精灵了？”

　　他松开手，将缇菲娅推开几步，一脚踹上那块枯死的法香木。

　　“不！我告诉你！这是侮辱！从你挂上这块牌匾的那一刻起，所有对精灵一族抱有怀念与崇敬的人都会赶来，直到把你的这栋破屋子推倒，把你这块牌匾踏平！”

　　法香木很硬，即便是枯死的也一样。地精对着这一大块木头又磨又削，废了三四把工具，好不容易才把它打磨成缇菲娅喜欢的样子，可现在却被这个盛怒之下的冒险者在边缘踢出了一小块缺口，细碎的深棕色木屑散落在平整的地面上，法香木的那股特殊香味借由缺口飘散出来。

　　缇菲娅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平静地将被揪起来的衣领抚平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

　　“可是我真的是精灵啊。”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她身后冲出。

　　冒险者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摁住肩膀掼到地上，身后的铁剑在地面上砸出蛛网似的裂痕，巨大的疼痛感让他眼前一片重影，脸色刷白，冷汗一瞬间就密密麻麻铺满了脸。

　　攻击他的人踩在他身上蹲下，冒险者还没有完全恢复视力的双眼感受到了一片跳动的黑影，那是急速而来的拳头。

　　凭借本能，他屈起膝盖猛地往上一顶，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

　　黑影躲过那一记膝撞，黑色刘海随着他的动作飘起又落下，冒险者看到一双像岩浆一样烧得通红的眼睛，那原本应该是黑色的。

　　冒险者这才想起来一件他明明知道却被忽略的事情——这个傻子美人契约了一个恶魔。

　　疼痛蔓延全身，整个背后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冒险者知道他的脊柱肯定断了。刚才膝盖那一顶已经耗费了他的所有力气，他只能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恶魔拳头落下。

　　“小奥，停下。”缇菲娅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指尖带着淡金色的光芒，从容地在虚空中轻轻点了一下。

　　禁制会抑制体内魔力的流转，让人虚弱，觉得不舒服。缇菲娅在出城的时候就把小奥手脚上的禁制解除了，但现在它又重新出现。

　　小奥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震颤了一下，正要落下的拳头歪了一个角度，沿着冒险者的脸擦过，落在地上，蔓出一片细纹。破空之风如利刃一般将冒险者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丝逐渐洇出，滴落成线。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窒息感伴随着巨大的心跳声充斥胸腔，冒险者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间像破风箱一样呼扯。

　　小奥还是垂着头，看了一眼手上淡金色的光圈，没有动。

　　“你要听我的话。”缇菲娅微微皱眉，有些苦恼，“不管你以前怎么样，如果现在你是一只杀了人的恶魔，那我就不能再收藏你了。”

　　这句话对小奥的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他浑身一震，立马松开脚，垂着头走回缇菲娅身边。

　　“我……听话。”

　　缇菲娅满意点头，踮起脚在小奥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两下，“这才对。”

　　小奥留恋地追随缇菲娅的手掌蹭了两下，才又乖乖站回她身后。缇菲娅解开小奥的禁制。

　　“你还不走么？”缇菲娅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那个冒险者。

　　他还保持着那个有些扭曲的姿态，喘着粗气。缇菲娅的话语和动作让他有些难堪。但他还是站起来，恶狠狠朝缇菲娅说道：“别以为契约了恶魔就能为所欲为，你无法想象精灵一族到底有多少崇拜者和追随者！”

　　缇菲娅丝毫不在意，甚至微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

　　所有言语和肢体攻击全被轻易化解，冒险者被哽个半死，只得悻悻出城。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地精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彻底安全了才从角落里微微探出半个身子来。

　　“缇缇缇、缇菲娅阁下，我帮您把牌匾再修一下吧。”

　　他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工具，蹲在牌匾前将被冒险者踢碎的那块小边角修补平整。

　　缇菲娅蹲在地精身边，看着他修补，突然问，“你也不相信我是精灵么？”

　　地精橄榄绿色的脸上突然一片爆红，扔了手上的工具连滚带爬挪出好远，悄悄看了一看并没有什么反应的小奥，才双手抱膝，将脸埋进去，只是通过缝隙偷偷看缇菲娅，树皮帽上面的嫩苗一颤一颤。

　　“缇菲娅阁下身上有一种很亲切的味道。”树精再次确认小奥没有任何动作，慢吞吞说道：“我相信的。地精一族不会认错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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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鲁西城的天气都很好，有些破败但依旧巍立的城门下，零散的冒险者架着马车进进出出。城门外的大理石广场上，守城的兽人士兵列队来来往往，一切都看上去十分和谐，除了广场边缘处突然多出来的那幢破破烂烂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顶上有一个拿十字架木板钉起来的大洞，门额上挂着一块用枯死的法香木做的牌匾，刻着四个淡金色的大字——精灵酒馆。
　　木屋里面是地精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做出来的柜台货架和桌椅板凳。

　　小奥坐在柜台角落里的板凳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缇菲娅，无比乖顺。而缇菲娅则坐在柜台里撑着头看向鲁西城门的方向，叹了口气。

　　从酒馆开张到现在，除了和地精交换各种东西的那五支治疗药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酒馆，说生意惨淡都是侮辱“惨淡”这个词了。

　　要说原因其实缇菲娅自己也很清楚。没有一个人愿意踏足恶魔所在的地盘，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真的是精灵。

　　她被整个鲁西城的人厌恶了。

　　“哎……”缇菲娅双手托腮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商铺的办法行不通，那要怎样才能赚到晶石呢？

　　漏着缝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外一道如竖琴般清婉的声音传来。

　　“请问，缇菲娅阁下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