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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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森林的永恒魔法碎了。
这是缇菲娅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虽然树木们提供给她的魔力对她来说只是像松动的泥土中漏出的那几小滴水，甚至连涓涓细流都算不上，但或许是她太久没有操控过大型魔法，以至于轻轻点了下食指，就把人家的结界给搞碎了。
心虚的缇菲娅只好唱了首祝福之歌来转移注意力。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通过空气中每一颗游离的元素和魔力传遍整座森林，悠悠飘荡。沐浴在歌声下的树木褪去了焦黑的枯皮，化作一颗颗光点重回泥土之中，焕发出全新生机，几年后，将再次破土而出。
魔王的黑雾魔力已经紫色的毒气也已经全部被净化，再找不到踪迹。伊普洛像一具搭着干瘪皱巴人皮的骷髅，无力地匍匐在地上，头发变为了暗淡的深蓝，黑瞳也变回了蓝色。
妲勒莎将坠在额头上的族长之证拿下。
经过魔力的洗礼，这颗宝石褪去了暗淡的色泽，如同幻境中看到的那样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她咬着唇踟蹰走到伊普洛面前蹲下，思考了许久，还是把宝石塞到了伊普洛的手里。
“族长。”她轻轻喊着。
伊普洛像一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垂垂老人，他的指骨上挂着一层风干的皮，艰难地动了一下指尖，拂过这颗被耶罗达亲手交到他手中，结果又亲手被他夺走的宝石。
耶罗达在去世之前，肯定是很失望的吧。
因为他不仅没有成功带领族人走出去，还被魔王控制了几百年。
可他不甘心啊。要不然也不会在妲勒莎的幻境中，还下意识把这颗宝石挪回自己头上，让妲勒莎发现了破绽。
伊普洛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妲勒莎……”他松开手指，宝石坠落到地上，“我……不配……”
“娜迦族就交给……”他话才说到一半，便停下来，许久之后叹了口气，“……算了，娜迦族就只剩你一个了啊。”
妲勒莎混沌的大脑再一次敏感地抓住了伊普洛话里藏着的意思。她瞬间睁大眼睛。
明明她这么笨，她不想懂啊！
妲勒莎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执拗地捡起族长之证再次塞到伊普洛手里，“族长，你说过，等出月光森林以后要加入我的冒险者小队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被困在魔法阵里几百年的伊普洛是怎么知道有关于她的事情。
或许是通过幻境，窥探到了妲勒莎的内心，看到了他也曾经向往过，却再也不能得到的友情与热闹吧。
伊普洛调动浑身上下所有的魔力，艰难地注入了族长之证中。
“对，加入你的冒险者小队。”伊普洛叹息着说道：“这里面有我所有的魔力，从今以后，希望你能带着它，也就是带着另一个我，去冒险。”
失去魔力支撑的伊普洛再度衰老了一个层次，他再也支撑不住，垂下了眼皮。
暗淡了几百年的族长之证发出一阵强烈而耀眼的光芒，一道虚影在光芒中缓缓浮现。
妲勒莎看着半空中的人影手指颤抖。
“……爷爷？”
被魔王控制了三百年，积攒了三百年魔力的伊普洛给了缇菲娅她们一个盛大的幻境，并在三百年后终于打开了那个他曾经怎么努力也打不开的魔法——被耶罗达注入族长之证中，那个破解封禁魔法的魔法。
耶罗达早已预见到了自己死亡的结局，于是在三百多年前留下了一个印记。
半空中的虚影还是当年那个慈祥的模样。他的眼睛看向虚空中的某个点，缓慢而平静地说道：“伊普洛，不管娜迦族结局如何，不要自责，也不要责怪任何人。”
“不要抗拒，也不要安居一隅，这是娜迦族的缘分，也是命运。”
伊普洛眨眨干涩的眼睛，不知不觉流下一滴泪来。他怎么会以为耶罗达对他失望了呢？明明不管他做错什么，耶罗达都是像现在这样安慰他的啊。
伊普洛最终还是在耶罗达虚影消失的那瞬间闭上了眼睛。
淤泥褪尽，干干净净又垂垂老矣的他在缇菲娅的歌声中没再看她一眼。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嘴角上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好像已经放下了一切，又是当年那个单纯而轻狂的小殿下。
妲勒莎哽咽着将从伊普洛手心中掉落的族长之证重新带回额头上。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月光森林。
但妲勒莎在的地方，便是娜迦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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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菲特呆愣地站着，在歌声中逐渐恢复意识。
他说不清此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他的双腿微微颤抖，甚至有些站不住，只想原地跪下就此臣服。
他是土生土长的鲁西城居民，从小就听着各种各样有关于精灵的传说和故事长大，也知道在他出生很久以前就再也没有精灵了。
而现在，精灵不仅在他眼前，还像他听过的那些传说和故事一样，挥一挥手便驱散了所有的黑暗，解救苦苦挣扎的万千生灵，降下带来希望的生机，如同神迹。
缇菲娅唱完了整整一首祝福之歌，终于停下，睁开了眼。
帕菲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声“哎呀”打断。
缇菲娅发现了一直跟在她身后，此刻却难受得蜷缩在地上的小奥。
是了，小奥也是恶魔。
缇菲娅所有针对魔王的动作，小奥其实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害，只是缇菲娅完全忘了而已。
“你……”缇菲娅想撩开小奥的刘海看看他到底被伤成什么样，可却被小奥艰难地躲过。
“不要……看我……”小奥双手交叉抱着自己，忍着疼痛拼命往后挪动，想要离缇菲娅远一点。
精灵的魔力天生就对恶魔带有极强的克制效果，会腐蚀他绝大部分血肉。尽管他已经尽力催动魔王之力保护、修复，却还是无法抵抗这种天生的克制，以至于他浑身上下现在都处于一半完好一半枯骨的状态。
这个样子太丑，缇菲娅不会喜欢，他也不想让缇菲娅看到。
其实他不是不能躲，只是不想躲。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离开缇菲娅哪怕一分一秒。
好在缇菲娅已经停下歌声，只要再给他几分钟，他就能恢复原样。
可谁知缇菲娅站起身，垂眸看着依旧蜷缩成一团，看不清表情的小奥，突然问道：“小奥，你要和我解除契约么？”
小奥浑身一震，短暂地静止过后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巨大恐慌，它瞬间占领了小奥的所有思绪，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挣扎着坐起来往缇菲娅脚边凑，却依旧不敢抬起头。
“你……”他的声音破碎而绝望，“你……不要我了么？”
“我很乖……我很乖的！”
或许是以为他的拒绝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颤抖着想伸出手拽住缇菲娅的裙摆，却在下一刻又缩回去——他的手指还没有修复完全，小指还只有一截指骨。
他将所用魔王之力全部向面部涌去，将他半边血肉半边骷髅的脸修复完整，急急忙忙抬起头。
“可以看我了！”巨大的恐惧令他身体发麻，浑身脱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他仰着头，哀求地看向缇菲娅，“我又变好看了。不要抛下我……”
缇菲娅没有料到小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他，“你……不怪我么？”
“怪你？”小奥湿漉漉的眼睛中带着些许茫然。缇菲娅的疑问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只要她的态度不坚决，那就证明他还有能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战栗逐渐停止，随后而来的冷意顺着脊骨一路冲上空白的大脑，等那阵麻木稍稍过去之后，小奥才感觉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缓缓恢复正常。
“我不懂。”他摇头，“我只想呆在你身边，其他的从没想过。”
缇菲娅其实也不懂。不论是在幻境中，还是幻境外，伊普洛都说了很多，没有一件是她能懂的。
她甚至觉得要去理解这样的思维与情感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比打败魔王还要难。
但很显然，就算是妲勒莎也不是全无触动。她才是特殊的那个。
缇菲娅不解地皱着眉，重复着伊普洛曾经说过的话。
“你不觉得我是在糟蹋别人对我的爱意么？你不觉得我把你当想起来才逗弄一下的玩物么？你不觉得整片大陆都是因为我才陷入这样的战火么？你不觉得是我捡起了你，又把你抛在身后么？”
“我确实不懂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又或者说我根本不懂情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就算这样，你依旧想跟着我么？”
缇菲娅十分平静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就像小孩拿着儿童读本，可以看明白每一个字，却不懂其中的含义。
“所以，你要和我解除契约么？”就像对待那些曾经离她而去的收藏品，缇菲娅对着小奥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要！”小奥总算把所有伤口都修复完毕，也彻底明白过来缇菲娅并不是不要他了。他站起来，第一次抬头直视缇菲娅，“我不觉得，我想跟着你！”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你不用在意，不管你还要不要我，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永远会跟上你的步伐。”
他曾经经历过与缇菲娅分散，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绝望与痛苦。
这一次，他们之间有契约的联系。就算离开缇菲娅会痛，就算他所有的动作都被缇菲娅操控，那也没关系。
只要他能在缇菲娅身边，不要让他再找不到她，那就没关系。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帕菲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插话的档口。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想法和伊普洛一样，甚至在内心中是有些纠结的。好像一直崇拜的精灵族突然和他想象中的有了差别，就像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那种落差感随着幻境和纠结起起伏伏，更甚至让他差点坠入魔王的操控之中。但他被妲勒莎的话语点醒了。
缇菲娅确实是在力所能及的救下每一个人，并且向着她的目标心无旁骛地一路向前。但她太过于特殊了，以至于根本没人能跟上她前进的步伐，所有人都被她抛在身后。
缇菲娅确实是导火索，但就算没有缇菲娅，终有一天，大陆还是会沦陷在魔王的手中。
帕菲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半跪在缇菲娅面前。
“缇菲娅殿下，我以铁剑的名义发誓，我也会一直在您身边，献上我的全部尊敬与忠贞。您不用回头看，我会努力向前。”
妲勒莎好不容易才收拾起伤感的眼泪，将伊普洛的遗骨小心安放在族长之证空间石中，准备找个地方安葬，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小奥和帕菲特一站一跪的诡异气氛。
“额……”妲勒莎不经大脑的话语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情况？我也要跪么？”
肃穆的氛围瞬间被妲勒莎破坏得一干二净，缇菲娅明白了小奥不想解除契约，却不明白帕菲特这是在唱哪出。
她颇为轻松地看向妲勒莎，“不需要啊，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跪呢。”
妲勒莎哈哈大笑，“帕菲特总是这样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帕菲特恼羞成怒地站起来，“那是你这个蠢货不懂，才不是我莫名其妙！”
“我吵不过你，才不和你吵。”妲勒莎走上前挽住缇菲娅的胳膊，“缇菲娅厉害，让她和你吵。”
帕菲特瞬间被戳中死穴，僵硬地退后两步，“你、你是蠢货么！那、那可是……”
帕菲特的话还没说完，妲勒莎就夸张地接过话头，“哇，缇菲娅你真厉害，甚至还没说话，帕菲特就已经输了。缇菲娅，你快加入我的冒险者小队吧，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吵不过帕菲特了！”
妲勒莎看了一眼重新乖巧站回缇菲娅身后的小奥，“还有小奥，你也一起来啊！小队嘛，人多，大家在一起才热闹。”
缇菲娅确实有组建冒险者小队的想法，但这个小队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打败魔王。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唔，那妲勒莎的小队也会和我一起去打败魔王么？”
“诶，打败魔王？”妲勒莎眨眨眼。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她自己无所谓，帕菲特一直以来最害怕也最恨恶魔，小队的另外三人好像也对恶魔恨得咬牙切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好！”妲勒莎行使队长权力做下决定，“我们小队的目标是，打败魔王！小奥也一起来！”
小奥没有任何异议地继续跟着缇菲娅。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妲勒莎拉着缇菲娅，招呼帕菲特和小奥跟上她，往月光森林外走去。
从今往后，月光森林再也没有结界，再也没有永恒不变的月光，没有娜迦族的歌声，也没有所有的污秽与邪恶。
这片疮痍的焦土会重新变回一片普通的土地，在几年后长出翠绿的嫩芽，成为一片全新的森林。
妲勒莎又忘记了那些令她悲伤的往事，戴着她的族长之证和新队员，架着马车，往鲁西城的方向驶去。
那里是她新的家。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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