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酒馆》故牧

11、第 11 章

　　缇菲娅三人愣愣地看着浮在大海上，只漏出两个眼睛的小奥。

　　即将破碎的魔法阵已经停止旋转，从缝隙中漏出一缕缕细碎的光。毫无起伏的黑色海面几乎和小奥的黑发黑眸融为一体。

　　“你要上来么？”

　　海岸静成一条笔直而不会抖动的线，缇菲娅走上前沿着线蹲下，望着泡在海里的小奥。

　　小奥沉默了一下，一个猛子将头扎进水中，又快速破水而出，将毒气攻击他时散在他身上的脏东西全部洗掉。

　　“上来了。”他垂着头，小声说道。

　　缇菲娅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小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跳进海里去。

　　她环顾四周，缓慢地皱了下眉。

　　-

　　帕菲特收起手上的药剂瓶。

　　最初进来的时候，毒气稀薄，靠着药剂瓶就能勉强前进，越走到后面越艰难，正当他们决定返回的时候，森林里的毒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部向一个地方涌去，于是他们跟着毒气来到了这里。

　　缇菲娅没有问，不代表帕菲特也不会问。

　　他明显感觉到这些毒气的异常与小奥脱不了干系。特别是那个已经停止运转的魔法阵。

　　“这是只有恶魔才会的魔法阵。是你释放的吧？你对这里做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他本来就对恶魔有偏见，更何况是突然出现在鲁西城外的恶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相信过小奥。
　　妲勒莎天真，说什么信什么。有些事情她想不到，也不会去考虑，但他必须考虑。

　　“缇菲娅，帕菲特，我……好像来过这里。”一直沉默着的妲勒莎突然开口。

　　小奥自动忽略帕菲特的话，对妲勒莎说了什么也不管兴趣。
　　他抬眼扫了一圈。

　　没了魔王之力的支撑，毒气已经全部消散，不会再对缇菲娅造成威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而魔法阵，没有能量来源，迟早会自己破碎，也不需要他再出手。

　　他垂着湿淋淋的头发，又乖乖站回缇菲娅身后。

　　帕菲特的质问缇菲娅一路上听过太多次，该解释的也早就解释过。
　　她是个享乐主义者，从来不给自己找不愉快，所以也忽略了帕菲特的话，反倒是对妲勒莎说的有些好奇。

　　她刚进来时就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那些枯死的树木有些还保留着细微的意识，正在向她求救。

　　在她的眼中，森林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一整片的漆黑中突然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零散，但却让人难以忽视。那些光，是她留下的魔法印记。

　　指腹轻轻拂过一棵散发着光的焦黑枯木，缇菲娅喃喃道：“嗯，我应该也来过。这里有好多树都是我种下的。”

　　“只是……我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缇菲娅环视了一圈，“我确定我没有来过这里啊。”

　　站在她身后的小奥抿了抿唇。
　　果然，她已经忘了。

　　就算明知道结局，他还是有点难过。
　　不过就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帕菲特成功被妲勒莎和缇菲娅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来过？绝不可能！史记官的书中记载过。月光森林里的娜迦族是十分恋家且排外的种族。历史上，只有一只精灵成功在月光森林呆了半年。所以娜迦族只和精灵族交好。也是因为这个，魔王第一个毁灭的种族就是娜迦族。”

　　对于妲勒莎他说不出什么嘲讽的话，但对缇菲娅就不一样了。

　　帕菲特扬头，从鼻孔里嗤了一声。

　　“别告诉我，你这个娜迦族灭绝了四五十年后才出生的新生精灵，就是那个曾经在月光森林住了半年的精灵。”

　　缇菲娅竟然觉得帕菲特分析的很对，颇为认同地跟着点了点头，“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我从不会选择留下记忆呢。”

　　“嗤，你知道什么叫‘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么？”帕菲特翻了个白眼，脸上的不屑快要冲到天上去，“你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还是你觉得，你能圆得过来？”

　　只有小奥难以置信地抬起眼。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缇菲娅她……
　　曾经逝去过？

　　突然想起，缇菲娅在进入森林前就说过，她是二百二十五年前出生的。只是那个时候的他陷在帕菲特揪缇菲娅衣领的暴怒中，并没有真正去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小奥忍不住颤抖起来。

　　逝去的原因不用说，肯定和蘑菇魔王有关。无外乎是被杀死，或者被利用死。
　　精灵的魔力何其强大、珍贵，蘑菇魔王不可能没有想法。

　　可那该有多疼啊。

　　小奥忍不住后退两步，用手捂住心脏，一直挺立的背不堪疼痛的佝偻起来。

　　那该有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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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菲娅她该有多疼啊！

　　杀了魔王的想法此刻突然在脑海中清晰强烈起来。小奥双眼漫上血红，刚刚吸收还没来得及转换的魔王之力不受控制地微微溢出，本就遍布裂纹的脆弱魔法阵应声碎裂。

　　碎片四溅湮灭，平静如死水的海面像地震一样抖动起来，一圈接一圈的涟漪散开，紧接着抖动越来越剧烈，密密麻麻的水花在海面上跳跃，直至一股波涛平地而起，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契约的限制在此时浮现。密密麻麻的无形禁制与被噬咬的疼痛爬满全身。小奥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将还未被发现的魔王之力慢慢回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晦暗地乖乖低下头。

　　-

　　缇菲娅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魔法阵了，并且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有关献祭的法阵。

　　这些事情，在她刚进入月光森林外围，看到那些和伊斯梅拉状况相同的树时就已经隐约猜到。魔法阵的出现也只是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而已。

　　彼时她对魔法阵并不在意。因为它明显已经停止运转，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所以她的所有目光都停留在那些有她印记的树上，直到现在那一大团突然从水中出现的东西。

　　对，东西。甚至看不出来那到底还算不算是生物。

　　他有水草一样长且杂乱的黑发，无序地纠缠在一起，足足有两米多长，从头顶一路蔓延到地上，铺了一地。

　　他看不清面容，浑身上下都被厚重的淤泥状物质覆盖，和着海水大块大块滴落。

　　他似乎许多年没有走路，刚出水面就摔了一跤，匍匐在地上，手形状的淤泥抬起，落下，一个掌印一个掌印往缇菲娅所在的方向爬。

　　他爬过的地方冒起被腐蚀的黑烟，那些淤泥一样的东西每垂落一滴就缓缓铺散开来，带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不详与难以言喻的恶。

　　缇菲娅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小奥则走上前挡住了那团不明生物爬向缇菲娅的路。

　　爬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俯下头去，惊天动地地咳起来，带着气管与胸腔的共鸣，像是要把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肺给咳出来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妲勒莎手指悬在虚空，指尖泛着淡淡的海蓝色魔力光芒。

　　帕菲特也重新拔出他的铁剑横在身前，摇头，“不知道，从没见过。”

　　妲勒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帕菲特爱看书，特别是各种史书和奇闻异志。在小队中，除了是药剂师，他也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而这生物，居然连帕菲特都不知道。

　　咳了许久，他终于停下来，同样覆着淤泥的脸缓缓抬起，发出如破风箱一样嘶哑的喘息声。

　　“嗬……嗬……”
　　“嗬……嗬……”
　　“嗬……嗬……”

　　“缇菲娅……你是……回来看我……的吗？”

　　妲勒莎和帕菲特手上的动作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地。

　　妲勒莎：这东西居然会说话？

　　而帕菲特想的则要更多。

　　回来？回来是什么意思？这个东西原本是住在月光森林的？
　　还有，缇菲娅居然真的曾经来过月光森林？

　　帕菲特好不容易给自己做的思想工作再次被轻易瓦解。

　　难道缇菲娅真的是那唯一一个进入过月光森林的精灵？
　　不，这实在巧合得过于荒谬了。

　　帕菲特再一次摇头否定自己。

　　“来……看你？”缇菲娅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从小奥身后探出头，“可我并不认识你啊。”

　　别说不认识，缇菲娅甚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不明生物。

　　只是小奥垂着眼，将唇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他知道这个不明生物是什么了。只是时光太过久远，缇菲娅也已经逝去过一次，她不会，也不可能记得。

　　不明生物匍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积攒起一点力量。他伸出不断滴落淤泥的手，声音中有点委屈。

　　“嗬嗬……我……是你的……收藏品啊……嗬……”
　　“你……不要……我了……么？”

　　缇菲娅非常勉强地不要让自己露出太过于嫌弃的表情。

　　在沉睡之前，也有许多人跟在她身后想要成为她收藏品。毕竟跟着她冒险，不用担心钱，也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说出来还特别荣耀。

　　只是这些人一大部分在听到缇菲娅要组织冒险者小队去打败魔王的时候就找各种借口跑掉了。
　　剩下那一小部分没跑的，缇菲娅不太喜欢他们的长相。

　　毕竟她对美的要求实在是很严苛。

　　但她从来没嫌弃过谁。
　　外貌这种东西，美的可以欣赏，不美的也不能伤害。更何况他们甚至愿意跟着缇菲娅豁出性命去魔域。

　　面对这一小部分人，她总是笑着以各种别的不伤害他们的理由拒绝。

　　但唯独面前这个，缇菲娅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美好，只有无尽的污秽与邪恶。

　　“你才不是我的收藏品。”缇菲娅边摇头边往后退，恨不能在她与那个不明生物之间画一道无法逾越的线，“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