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别禾几

1、十月二十八

　　我叫姜茗芊
　　在我五岁的时候和刘阿婆“逃难”到了江城，被商户陆家收留了，后来刘阿婆因为在“逃难”过程中受了伤，没几个月就走了。我顺理成章的被陆家收养了。
　　陆家有一儿一女，我成了陆家的小妹，我在陆家呆了十几年，陆家对我也一直视若己出，至于原因，我大概猜到和我的身份有关，刘阿婆死之前和陆家应该说了自己的身份。
　　这年我17，我“家里人”来了，陆父对着那个穿着铁甲的男人作揖：“柳大人。”柳元点了点头。
　　随后柳元看向我：“你是姜茗芊？”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收拾东西，随后随我上京吧。”
　　“我要走了吗？”我炽热的目光看着陆父，可他却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我充满难过的眼睛。
　　后来柳元给我说了我的事。
　　他说我是夏朝公主，前朝动乱，皇后孕有一子一女，儿子被人害死，不想女儿也死在着勾心斗角的肮脏地方，趁着宫里举行宴会，让刘阿婆带我逃。
　　据说后来皇后也被人设计陷害死了。
　　柳元：“皇上知道了这些事情后龙颜大怒，派我将公主找回来。”
　　我点头表示了解。柳元却很诧异，来之前他了解过姜茗芊的性子，是个大大咧咧，很活泼的一个女孩，可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只是静静的听着，一声不吭。
　　我知道我没有抗拒的权利和办法，也害怕连累陆家，对柳元说：“柳将军，什么时候启程？”
　　“三天后。”
　　“好。”
　　时间过得很快，我走的这天是是七月初五，陆家人都出来送我了，很多人都哭了，我也不例外，就连陆父的眼眶都都红了。
　　我暗暗的想，原来他们一直都爱着我。
　　上了马车，看着她们伤心的样子，我僵硬的扯出来一个笑脸，和他们挥手道别。
　　马车的帘子放下来，我的眼泪也无声的滴了下来。
　　到了城门口，马车停下来，我挑起车帘，看到了一个蓝色衣服的少年和柳将军攀谈，我呆呆地看着少年。
　　他模样生的真好看，看上去十九来岁，我看着他出神，他忽然看了过来，笑了笑，我疑惑的皱了皱眉，他慢慢朝我走来。
　　我坐在马车上，手撑着脸，他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小丫头，你就是我父亲找来的野公主？”他开口。
　　“你是谁？”
　　“你记好，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明煜。”
　　看着他肆意，张狂的神色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叫姜茗芊。”
　　我含着笑看着他，他也不恼。
　　“我爹有事，不能护送你上京，接下来由我送你。”
　　我点头，表示了解。
　　这一路上柳明煜许是觉得无聊，一路上都在和我聊京城的事，我性子也活泼，一路上也是开开心心的。
　　上京要三四个月左右，恰逢遇上了中秋。
　　马车停靠驿站，夜里睡不着，披了件大氅出去透气。
　　我坐在驿站外面放置的椅子上，看着月亮：“好圆啊。”
　　这时柳明煜走过来：“呦，姜茗芊，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哭啊？”
　　他自顾自的在我旁边坐下。
　　我看着他的动作，呆滞了一瞬。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原来我哭了呀。
　　“想家了？”柳明煜问。
　　“嗯。”是啊，想家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柳明煜不会安慰人，只是陪着我坐着。
　　时间过得很快，柳明煜起身。
　　他向我伸出手，我不解的看着他。
　　他笑着开口：“好了，别伤感了，我带你上京，公主殿下。”
　　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夜晚的风十分宜人，吹着少年的头发和衣襟，也吹动了少女的心。
　　月光原来也偏爱好看的孩子，静静的月色，我呆呆的看着他。
　　他见我呆滞，又喊了我几声，叫我回去休息。
　　一夜无眠。
　　十月二十八我到京城了，这天也是我十八岁生辰，应该没人会记得。
　　这天很累，早上一大早就进京了，皇帝赐了我封号“安乐”平安喜乐，我却没多大感触。
　　晚上，有人用石子丢窗户，我去开窗，看见少年一身黑衣，拿着石子，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开窗，手上还拿着没扔完的石子，呆呆的看着我。
　　我没憋住，笑出了声。
　　“别笑了，小爷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草编的兔子，塞到了我手上。
　　我不解的看着他。
　　“生辰快乐，安乐公主。”
　　说完他就跑了，黑色的夜行衣溶于夜色中，看就这么看着，慢慢反应过来，坐回了屋里。看着兔子发呆。
　　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叫她公主。
　　后来皇帝赐了我两个贴身婢女和一个嬷嬷。
　　两个婢女一个叫紫荆一个叫凌霄，名如其人，一个活泼，一个安静，嬷嬷姓李。
　　我和婢女在宫里熟悉环境，看到了一个破败的院子，上面的字看的不是很清楚好像叫乞苑。
　　我指这院子，问紫荆这是哪里？
　　她本想回答，却被凌霄拉住了。她们低着头不做声。
　　“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后来回去了公主府，偶然听见凌霄和李嬷嬷聊着那天经过乞苑的事。
　　“你说公主路过了乞苑？”李嬷嬷问。
　　“是。”
　　“可有见到宋国的质子？”
　　“没有，我们路过而已。”
　　“那就好。”
　　“说来这个宋国的质子也是可怜，几年前宋国式微，送了个质子来表示对我们交好，到了宫里，过得生活都没下人过得好。”李嬷嬷继续说着。
　　“是啊，陛下赐的院子叫乞苑，着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家吗？”
　　她们继续聊着，我觉得宋国的质子好可怜。
　　十一月初二
　　我又路过了乞苑，京城的天冷，还下雪，我看见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大衣，身边一个小斯搀扶着，白衣男子看上去十分弱不禁风。
　　我问紫荆他是谁？
　　“回公主的话，他是宋国质子宋鸿清。”
　　旁边走来了几个宫女，小声的谈论着这个宋国质子。
　　“这个质子也是可怜，大冬天的一盆炭火也没，要是我都会给活活冻死。”
　　“是啊，是啊。”
　　我听着他们的话，想起了柳明煜在上京路上的时候。
　　那时候还是秋天，我们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平川，在城门口看到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柳明煜下马，给每个乞儿一点铜钱。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姜茗芊这个道理你不懂？”
　　我有点恼：“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你这种人，应该......”我没继续说下去，可柳明煜明白我后面没说出的话。
　　他自嘲的开口：“是啊，怎么可能，皇家多无情。”
　　我们没继续这个话题。
　　回到现在
　　我回府后吩咐凌霄给质子送几斤炭火，虽然她不赞同但是她不会反驳。
　　不知不觉到京城两个月了，柳明煜也会时不时的来找我，告诉我陆家的境况，和外面好玩的事儿，我忽然觉得，这样子过一辈子也还不错。
　　很奇怪，最近老是会“偶遇”宋鸿清，他和我道谢之前送炭火的事情，我笑了笑说举手之劳。之后我看见他的惨状我也会帮忙。
　　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和柳明煜说了，他说：“姜茗芊，你小心点这个质子，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嗯。”我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京城可以信任的只有他了。
　　他看我那么好说话，又开口：“姜茗芊，我说什么你都听，小心别人骗了你都不知道。”
　　“那还不是......”一阵风吹来，柳明煜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我不说话了，只是摇头看着他。
　　那还不是，因为是你，我才相信的。
　　来年三月初八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国的质子，忽然不见了踪影，整个宫里人心惶惶的，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情发了火。
　　现在夏朝实力不如宋国，如果连人质都没有，宋国很有可能会出兵攻打夏朝。
　　我对这些都不太关心，可能身体里流的是皇家的血吧，真应了柳明煜说的话“皇家，多无情。”
　　当天晚上，我的宫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宋鸿清。
　　我很奇怪这个“消失”的人，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宫里的下人都不在，但我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最近战事吃紧，他还是宋国的质子。
　　我问他：“质子殿下，为何深夜造访？”
　　宋鸿清说：“你等我。”
　　我没能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转身就走了，今天晚上的事就像一场梦，无迹可寻。
　　第二天，我和柳明煜说了这件事。
　　他的眉头紧皱：“你好好保护自己，我在你宫里安排几个护卫。”
　　我点头，表示知道。
　　五月初一
　　宋国易主，夏朝边境危在旦夕，夏帝和宋国谈判。
　　六月二十
　　谈判结束，谈判结果是要求安乐公主前往宋国和亲。
　　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缓过来，但夏朝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送我去和亲，我没有拒绝的可能。
　　柳明煜也收到了消息，匆忙入宫，他到我的院子里，看到了我：“姜茗芊，你愿意去和亲？”
　　我摇头：“自是不愿。”
　　柳明煜的神情看上去紧张了些：“那我娶你，你嫁不嫁？”
　　我不知道他对我有什么感情，但如果我答应了他，倒霉的会是他，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不能让他承担宋国和夏朝的怒火。
　　“你若不是心生欢喜，我嫁于你不是委屈了你吗？”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让这句话听上去平静。
　　他顿了顿：“谁说......”他没继续说下去，我也没问。
　　过了几天，我听见宫里人说柳小将军请兵出征宋国和陛下正在商量呢，我愣住了。
　　柳明煜来找我了，我问他：“为什么出征宋国？”
　　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我只是单纯看宋国小儿不爽罢了。”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若是我这次平安归来，你就嫁给我，可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的表情看上去丝毫不在意我的回答，但他的眼睛在说千万不要拒绝我。
　　我笑了，点头说：“好。”
　　六月三十
　　柳明煜出征，我出不了城，只能站在宫墙的最高处，祈望他平安归来。
　　七月二十
　　边境送来战报，夏朝战败，柳小将军，战死。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战报，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叫下人下去了，偌大的房间就我一个人，我抱着送过来的战报，不敢相信的瞪着眼，战报上写的很清楚。
　　宋国皇帝亲征，是他杀了柳明煜，柳明煜的尸体被挂在宋国城门口，曝尸三日。
　　柳明煜战死，和宋国和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十月二十八，多巧的日子。
　　九月十五
　　又是一年中秋，可是他再也不会陪在我身边了。
　　今天，柳将军来找我了，给我送了一封信，是柳明煜写给我的，在收拾柳明煜房间的时候找到的。
　　柳将军把信送到就走了，我不敢看那封信，把它放进了装首饰的盒子里。
　　九月十八
　　我去和亲了。
　　整个皇宫都在张罗着，似乎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我。
　　我坐在轿子里，盖着红盖头，眼睛毫无神采，木木的看着地下。
　　看着轿子里的首饰盒子，忽然想到了柳明煜的信，我激动的掀起自己的盖头，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柳明煜送我的小首饰，和一封安安静静的躺着着的信件，“安乐公主亲启”，拿起信，盒子里的草兔子掉了出来，我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我看着字和掉出来的草兔子，蓦然笑了，少年字如其人，狂放，不羁。
　　我将兔子放在腿上，默默的的打开了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战死了，不知你会不会为我伤心，但你千万别阿！小爷是光荣战死，又不是什么其他的。还有，要是有我尸体的消息，可千万别替小爷收啊，小爷和你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说到这儿，你还真是气人啊，当日问你可愿嫁我，你说我不是心生欢喜？你又不是小爷，而且，小爷娶了你又不是不能纳妾，什么叫委屈了小爷，还有，记得天气冷多穿衣服，不要像京城的那些小姐学，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最后说一遍，小出征不是为你！是为赚功名。以后没事千万别想起我，听见没，我怕小爷在黄泉下不安宁！行了，差不多就这些了，最后祝：安乐公主，平安康健，一生无忧。柳明煜，绝笔”
　　我看完了这封信，眼泪浸湿了整张信纸，我将信紧紧抓在手里，紧贴我心口的位置，注意到信纸被我弄皱了，我慌乱的抚平它，视若珍宝。
　　我所有的力气被抽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也止不住，声音嘶哑的喊着他的名字，其他的话什么都说不出，只是一直喊着他的名字：“柳明煜——柳明煜......”
　　草兔子掉在地上，里面掉出来的一张纸，我颤颤巍巍的捡起来，上面写了两行字。
　　“平平安安”，“万事遂意”。
　　他希望我平安康健，一生无忧 ，我听他的，打消了自杀的想法，送亲队伍顺利到了宋国。
　　十月二十
　　队伍到了宋国。
　　我被带去见了新皇帝，一个熟人，宋鸿清。
　　我不惊讶，自从柳明煜走了以后，我对谁，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但我恨他，是他让一个本该笑容灿烂的人，永远停留在了20岁。
　　宋鸿清知道我对柳明煜的心思，但哪里知道的我也不想深究。
　　我知道，他要是想对我做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我在来宋国的路上，让人送了一包毒药，我恨他，我要他死。
　　晚上宋鸿清来的了他赐给我的院子唯忆宫。
　　我看着案桌上的烛火，宋鸿清坐在我旁边，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迅速甩开，像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在我手上。
　　他愣了愣，缓缓开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还有几天是加典仪式了。”说完他就走了。
　　我在袖子里放了一把匕首，如果他要对我做什么，就鱼死网破，但很遗憾没用上。
　　他走了，我没看他，我静静的看着袖子。
　　十月二十八
　　白天是加典仪式，宋鸿清封了我安贵妃，现在没有皇后，我是后宫里最大的。
　　晚上，宋鸿清来了。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他面对面说话，我给他到了酒。
　　是的，酒里被我下来毒药。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但我需要为柳明煜报仇。
　　对于我的假意示好，他先是没能理解，后来想通了什么。
　　我紧张的看着他手里的酒杯，极力的掩饰着我眼睛里的不平静，他慢慢的喝了。
　　我松了口气，他放下酒杯，看着我，再一次握住了我的手，我挣脱不开。
　　宋鸿清：“公主殿下，你终于看我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知道我下毒了？他为什么还要喝？
　　他躺在我身边，我静静地看着他慢慢的没了呼吸，随后我起了身，也倒了一杯毒酒。
　　举着毒酒，对着大殿：“柳明煜，这次，我就不听你的了。”
　　我把酒喝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