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虞洄

12、第十二章

　　俩人从室内的场地一出来，突然袭来的冷风把头脑都吹醒了不少。

　　封闭空间内萦绕的暧昧气息此刻略有消散。

　　易念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周之逸却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依旧是那副闲散的表情，问她接下来要去哪儿。

　　易念甩甩脑子里有的没的，决定暂时不去想太多。

　　这才又拿起地图研究，而后又是眼前一亮。

　　周之逸看着她突变的脸色，垂眸一笑。

　　看着又像是想出什么点子。

　　果不其然，她摊开地图，指着其中一个海边的过山车。

　　“我们去这里吧，好像是唯一一个会360度旋转倒挂在海上的！”

　　周之逸倒是无所谓，就反问了她一嘴，“你确定你在倒挂的时候，眼睛敢睁开？”

　　他扯了扯嘴角，似是怀疑，似是嘲笑，易念一脸不服气。

　　“走着瞧，看谁闭眼，咱俩打赌呗！”

　　她仰着小脸，嘴角微扬，看着有点倔强。

　　瞳孔亮闪闪的，很容易让对视的人沉进去。

　　周之逸一阵哂笑，“行，赌什么？”

　　易念左右转动眼珠，思索了一会儿，“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吧？”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不如先开个空头支票。

　　周之逸不甚在意地点头同意。

　　于是俩人又往海上过山车走去，完全在周之逸的意料之内，这支队伍又排了半个小时。

　　要是换成以前似乎把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己，肯定会质问为什么会干这种事情。

　　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快乐的地方。

　　直到易念自信满满地坐上座椅，安全措施全都装置好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周之逸斜看着旁边脸色微变的女生，实在是不理解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来之前没人告诉她，这个过山车，竟然是没有扶手的。

　　这不是她能理解的过山车！

　　在现场工作人员一声指挥下，开放的车厢以极低的速度缓缓爬升。

　　这一分一秒都仿佛对人的凌迟，无限增加恐惧感。

　　易念逐渐颤抖，早就忘了打赌这回事，趁着速度还很慢，侧过脸去看周之逸。

　　看着那皱成一团的神色，周之逸叹了口气，伸出了左手。

　　易念没有任何迟疑立马握紧，捏到周之逸手指通红，略微吃痛。

　　爬到顶上，游戏开始，从车滑落的一瞬间易念就没停止过尖叫。

　　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悬空海上环节，更是眼睛睁都不敢睁。

　　短短三分钟仿佛已经下了地狱走一遭。

　　不过受虐的反而是周之逸。

　　下了地面之后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左手，上面留下几个清晰可见的指甲印。

　　左耳也有点深海才能感知的压力感。

　　总之，被易念的尖叫声刺激得有点幻听。

　　俩人缓步走向出口，那里站着几个工作人员。

　　背后的墙上挂的全是这批游客在过山车上的照片。

　　一个个的头发被吹到暴露发际线，张嘴尖叫，毫无形象可言。

　　多数都选择快速走出，大概都感到丢人或羞耻。

　　易念却停下脚步，看了好一会儿。

　　她的那张照片，极丑。

　　害怕至极的丑态一览无余。

　　但是，易念还是跟工作人员买了下来。

　　周之逸在一旁笑她，“还喜欢收藏丑照呢？”

　　易念嘟囔着，“才不是呢？”

　　声音很轻，周之逸自顾自地往出口移动，没听到。

　　易念看着他的背影，发觉自己一瞬间好像拥有了小秘密。

　　照片里的自己丑态百出。

　　可是周之逸的眼神却在她身上，画面上的二人十指紧握。

　　不舍得这个秘密在他们离开之后被处理进碎纸机。

　　不如带走。

　　-

　　剩下的项目易念没有特别兴趣的，干脆带着周之逸满场逛。

　　买了个大耳朵头箍想让他戴上，看着那张写着你敢让我戴你就完蛋的脸，易念只能作罢。

　　在路过另一个排队人很多的项目时，易念却又两眼放光。

　　直接就想贴上去排队。

　　刚想迈开脚步，外套的帽子又被周之逸从后面扯住。

　　易念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周之逸非常冷漠地说了句，“这个项目不可能。”

　　易念大受震惊，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他们都玩，你看这么长的队伍呢！”

　　周之逸嗤笑，反问她，“你确定要在零下2℃的时节，去玩激流勇进？我脑子坏了？”

　　易念指着不远处一排红色的小房子，“那不是有烘干房嘛？”

　　周之逸完全不为所动，任由易念拉扯着他衣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字正腔圆地对易念说，“不，可，能。”

　　眼前的小姑娘立马耸拉着肩膀，头低下去。

　　易忱在十米开外看到的，就是一副易念被欺负的样子。

　　他边跑边大声嚷嚷，“周之逸你欺负我妹呢！”

　　易念一听声音感觉又有希望。

　　周之逸勾起一个笑，转头就向奔过来的易忱告状。

　　“你可爱的妹妹想去玩激流勇进。”

　　周之逸摆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摇摇头以示拿易念没办法。

　　于是易念获得了一个敲后脑勺的奖励，来自她亲哥。

　　两座大山压下，此番易念明白不可能有希望。

　　不过，易忱这么长时间做什么去了，这都快到下午的饭点了。

　　易念望着易忱，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易忱面上浮出一层往事不想再提的痛苦感受，“她完全不搭理我，全程。最后她排什么队我就跟着排什么。你知道她玩的项目是什么吗？2秒内80米垂直降落过山车，无扶手体验六次倒挂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玩了一圈下来我直接跑卫生间吐了。”

　　怪不得这会儿嘴唇发白。

　　易念伸手拍了拍易忱的肩膀以示安慰。

　　顺便补刀，“然后你出来人就不见了？”

　　易忱沉重地闭眼，重重点了几下头。

　　“哥，不是我说你，做人就得放得下。这样，就这在场的，我现在给你征一个，你看那么多人都在偷瞄你们呢！”

　　易念撇了撇嘴，眼神四处瞟。

　　路过的小姑娘哪个不往这俩男的身上瞧上几眼的。

　　易忱摆摆手，“算了算了，回酒店吃饭吧，晚上你不是还想看烟花。”

　　易念乖乖地点点头，挽着易忱往酒店的方向走。

　　周之逸就这么跟在一旁，他倒是也挺兴趣的，“你当年做了什么缺德事让人姑娘躲你这么个躲法？”

　　易忱脚步有点虚，回想了一番，也没想出个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啊，她莫名其妙就说要分手，高三我也不能怎样吧？”

　　碰巧一起搭着走的这三位脑子都有点直。

　　一个未成年，两个铁直男，还真没研究出个什么缘由。

　　-

　　吃完晚餐三人回房休息了一会儿，等到九点又相约一起出门。

　　没想到的是，那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女生，就这么站在酒店门口等着。

　　三人走到她跟前，易忱开口道，“温绒。”

　　被叫做温绒的女生可不就是当年易念一直记着的特别酷的姐姐。

　　此刻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易忱。

　　易念朝着周之逸使了个眼色，俩人就这么把易忱抛在那儿，自个溜走。

　　他们按照易念找的攻略朝大门口走去，易念这一路上东跳跳西碰碰的，活像一个多动症儿童。

　　眼见着她踏空了一个台阶，周之逸只得快步跑上去扯住她的手臂。

　　胳膊被拽着，轻微的拉扯引起一点酸痛。

　　此时已距离大门不远，角度足够观赏到地标建筑后的烟花。

　　两个人干脆放慢脚步，在树下小道行走。

　　路灯将人影拉长，易念踩影子踩得起劲。

　　今天奇迹般的没有呼啸的冷风，比过往几天惬意不少。

　　易念脚踏在花丛边缘，努力维持着平衡感，抽出脑子休息的空隙问旁边的人，“你说他们，会在一起吗？”

　　周之逸低着嗓音说，“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准。”

　　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揉易念的头，这几天似乎有点养成了习惯。

　　周之逸看着自己徒然收回的手，想着似乎得戒掉。

　　易念被这突然袭击搞得头往前一缩，转头问他什么意思。

　　周之逸眼神看着前方，只答道，“意思就是让你好好读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又是指什么。

　　易念停在原地看着他突然快步走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是想不明白一些事情，也不代表她意识不到。

　　车厢的交锋，秘密的照片，紧握的双手，冬日的背影。

　　是一道在她这个阶段无法解惑的数学题。

　　她突然大声朝前方喊，“赌注我输了，你要我做什么？”

　　没等到回应，前方一瞬间炸裂开一大朵烟花。

　　微小的光点骤然升空，在足够高的位置将自己爆开。

　　随后又化成了点点星火，快速消散，重新归于黑暗。

　　只有未散干净的烟，知道曾经发生过的转瞬即逝。

　　周之逸看到开始放烟花，就转身想提醒易念。

　　才发现易念早已一脸沉迷地望着远处的天空，烟花升空散发光亮，光亮又落在她脸上，沉入她的瞳孔里。

　　周之逸垂眸，似乎是得逃开的距离，又总不自觉被吸引。

　　嘲笑了自己一番，真不要脸。

　　他看着易念的时候，恰巧易念也在回望。

　　背后炸开的是特意设计过的造型烟花，周之逸背对着，眼里映射不出光，在漆黑的夜里更显深不见底。

　　砰、砰、砰的声响。

　　是焰火点燃涌出的声音，也是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