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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王井帮(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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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余澄清醒过来,覃爻慢慢放开他,转身去清理一地的玻璃渣。
余澄坐起来,面白如纸,他问:“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我砸的?”
隐约记得,毒瘾发作实在难熬,欲求解脱而不得,只能砸东西搞破坏来缓解那种可怕的躁动。
“没事。”他把鞋子穿上,余澄拉住他:“小瑶。”
覃爻放下扫帚,余澄说:“你坐着吧。”
覃爻心底叹气,把东西放下,坐到陪护椅上。
余澄能动了,不过他动作的速度很慢,一看就是大病初愈,事实上,他也才刚醒。
覃爻扶住他:“饿不饿?”
余澄摇头,覃爻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将翘起的发丝捋直,慢吞吞地倾诉:“韩晓杨死了。”
余澄怔住,他猛抬头盯住覃爻,难以置信:“出什么事了?意外?”
“……”覃爻轻轻摇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他锤低眼帘,在余澄眼里,露出了一如年少时,遭逢剧变后的无助与落寞。
大概也只有在年少就相依为命的同伴跟前,覃爻才会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会难过和悲伤,而非始终冷静的覃老师。
余澄在抽屉找到镊子和面前,他下了床,摇摇晃晃地坐到覃爻身边,覃爻扶了他一把:“小心。”
“没事。”余澄感觉下身的撕裂伤还在隐隐作痛,他咬着牙,半晌,痛恨地骂:“那帮狗杂种。”
覃爻安慰他:“警局已经抓到了。”
余澄苦笑:“抓到又怎样,发生的事又改变不了。”
这句话好似提醒了他,覃爻有些恍惚:“抱歉。”
“傻子,你道什么歉。”余澄说:“坐过去。”
覃爻侧转身,余澄把他双腿抱起来,脱了鞋袜,简直血肉模糊,他皱紧眉毛,帮覃爻夹出玻璃残渣。
覃爻扭头看窗外。
天高云远,世事难料,他拉开窗户,长风灌入室内,覃爻深呼吸,声音有些闷:“余澄。”
余澄头也不抬:“疼不疼?”
他的双脚。
覃爻想说疼,可这点疼痛与曾经的遭遇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他便摇了摇头:“不疼。”
“真是个傻子。”余澄恨铁不成钢:“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你老憋着自己,就不怕憋坏吗?”
覃爻愣住,他回眸望向余澄,张了张嘴:“疼。”
余澄呼吸微滞,扑上来抱住他,覃爻伸手接着他:“小心伤。”
何必这么关心他,余澄心里知道,覃爻身上的伤,余澄时至如今,都无法企及他十分之一。那时候他多小啊,余澄抚摸他的脑袋。
王清荷本来挑选了余澄去,余澄害怕极了,拉着覃爻的手说,哥哥,我害怕。覃爻就站出来保护他,然后被他们带走。
再然后……
撒谎的人,活该遭此厄运。余澄低低地说:“小瑶,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覃爻茫然:“怎么了。”
余澄抬头,冲他咧了下嘴角,可笑比哭难看,余澄就不笑了,靠近覃爻,亲吻他余生最重要的人。
“对不起。”余澄哽咽。
覃爻下意识扭头躲避,余澄的哭声却让他不忍转头,他摸着颈窝上的咬伤,另一只手被余澄握住,极缓慢地张开牙关。
谢珣可能不知道,覃爻不着边际地走神,他和余澄其实是一类人,无论是谁都可以勾起欲望的身体,被训练后无法抗拒的潜意识。
只不过他被迫走上这条路,余澄却是为了陪他,自甘堕落。
何必在淤泥里找一朵清丽的花,根枝早已腐烂,即便拥入怀中,也只能闻到腐朽的恶臭。
覃爻转动眼珠,病房的门打开了。
谢珣站在门口,紧紧攥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
他的眼神异常阴鸷,看上去恨不得扑上来讲他俩撕碎。
“……”
有的选总比没得选好。
覃爻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轻轻拍了拍余澄的肩膀,余澄放过他,脑袋埋在覃爻肩头,小声说:“小瑶,要不要和我做,我可以…在上边。”
覃爻头疼:“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你的身体…你的疯病……不就是因为——”
没有人抚慰,自己一个人熬,熬成这样的吗。
被训练过的身体,怎么可能不留下后遗症。
“我没事。”覃爻安慰他。
谢珣一声不吭,默默退了出去,关门就像开门一样,没有声音。
余澄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他。
余澄一心握着覃爻的手:“那等你实在难受了,再来找我,好不好,我想你现在应该也不愿意和姜家人在一块儿了。”
“……”覃爻轻轻笑了下:“嗯。”
“我也不干净了。”余澄伸手,抚摸他的面颊,被关的久了,覃爻皮肤就很白,余澄凝视他,轻声道:“所以不要有心里负担。”
在烂泥里挣扎的,合该是同一类人。
覃爻抱住他,像是抱住什么心理安慰,依恋而不舍:“好。”
“傻子。”余澄说。覃爻闭上眼睛,心口却隐约作痛。
*
谢珣走在路上,右手食指上的钥匙圈转得呼啦啦的,比电风扇还快。
他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然后抱着自己的脚龇牙咧嘴,原地打转,疼死。
上边下来消息,为了应对中央巡视组检查,目前能结案的,应该立刻结案,整理资料备查。
言外之意,韩晓杨的案子,在目前找不出其他证据和线索的情况下,就应该按照当前判断,以毒贩交易落网结案。
韩晓杨也死了,死无对证。
谢珣摔进道旁的条形椅,把烟掏出来,一根接一根地狂抽。
做脚膜的专家出了结果,彭帆他们没在数据库找到相似脚印。
有人说,会不会不是脚印,毕竟那个形状也不明显,只不过覃爻先说了是脚印,谢珣就先入为主的也认为是脚印。
谢珣叼着烟,心里堵得慌。
最后赵局拍板:“准备结案材料移交检察院吧。”他安慰谢珣:“证据链都是齐全的,别担心,别想太多。”
王怀胜看了他们几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彭帆默默地收归文件。
“案子结束了,”赵局说,“大家都辛苦了,周末了,都回家去好好休息。”
谢珣垂头丧气,案子就这么结束了,覃爻大概再也不会理他了。
眼前多出一双脚,谢珣视线上移,覃爻站在他面前,看上去欲言又止。
怎么覃老师也略显不安的样子。
谢珣站起来,把烟蒂捻灭扔进垃圾桶,两手插兜走了,周末干脆吃泡面算了。
“谢珣。”覃爻喊他。
谢珣一步没停,从泡面里加鸡蛋火腿肠,想到再来个杂粮煎饼,兴许还要请组里吃饭,因为他升副县的文件下来了。
覃爻看着他的背影:“我脚疼。”
谢珣停下脚步,不争气地转回来,回到覃爻面前,把他从头打量到脚,挠着头发烦躁地问:“覃老师又怎么了。”
覃爻问:“案子呢。”
“结案了。”谢珣坦白:“证据都指向你弟当了毒贩。”
覃爻不甘心:“脚印。”
“找了专家鉴定,”谢珣扭头看医院的绿植,“不是脚印,你看错了。桶底的孔也不能证明就是瞄准的枪口。”
强权。
覃爻没有意外,他伸手,想拉一下谢珣,但对方站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外,可能是嫌脏,离远一点也好。
算了。
覃爻说:“谢谢你。”
然后转身,回病房去了。
他走得很慢,脚确实受伤了,走一步都会有种钻心的疼,之前受得了,现在反而有些受不了。
覃爻深呼吸,踩着受伤的双脚,脚底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瓷片更深地扎进肉里。
余澄终于追出来了,急得满头大汗:“傻子,疼死你算了!急吼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追财神爷!”
随后他看见了杵在那满脸阴沉的谢珣,吓了一大跳,赶忙扶住覃爻,带他往回走:“他怎么阴魂不散的,都说了离这些大人物远点,苦头还没吃够啊。”
“我在家等你。”谢珣不抱希望地走了。
吃了两天泡面,约了周天晚上请客,谢珣在沙发上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
彭帆问他曹千阳的案子还查不查,谢珣毫不犹豫,查。
下周一去,凭彭帆的办事能力,应该就有些眉目了。
桌上散落着泡面桶,谢珣转身打哈欠,胡渣长出来也懒得剪,气质十分颓丧大叔。
周末的下午,谢珣从沙发上坐起来,睡得脑袋发懵,他伸手去抓手机,有条短信,开门。
两个小时前发的,来信人是老婆。
谢珣挠头,看着满屋狼藉,想了想两个小时前,覃爻应该已经走了,他站起身,去了门口。
也就是顺手那么一开,没别的,就想看看空气。
覃爻坐在台阶上,有点冷,他蜷成一团,不玩手机,靠着扶手发呆。
“……”谢珣哭笑不得,捂住脸:“你干嘛,扮演流浪猫啊覃老师。”
覃爻抬起眼帘,谢珣走过来,弯身将他抱起:“下次不能敲门吗,发短信指望我梦里看见啊。”
“……”覃爻沉默了一会儿,伸长胳膊抱住谢珣的后脖子,“再查一下吧,”覃爻低低地恳求,“我不相信晓杨是毒贩。”
而向强权低头,是普通人驾轻就熟的技能。
谢珣将他抱回家里,放到床上,拖了覃爻的鞋袜,盯着他缠了一圈又一圈还渗血的纱布。
他坐下来,握着覃爻的手,笑了笑:“那你跟我说说,脚怎么伤的,你又伤害自己了?余澄醒了,你还不高兴啊?”
覃爻沉默,半晌,他低下头:“我没事。”
谢珣倾身,在他耳旁轻声道:“会查的,你放心。”
覃爻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他。
谢珣退开,复又欺身,亲吻他微微发凉的双唇。
覃爻伸手,将他抱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