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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深巷血尸(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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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距离河西街最近的派出所来得很快,谢珣回头瞥了眼,轻抬眉毛:“咱们的老朋友。”
董家坝派出所刘所长亲自过来了,恰好他今天值班没回家,他身后跟着行色匆匆、略显紧张的陈明。
“人手带够了吗?”谢珣起身问。
刘所长站在三米外,借着谢珣手里的光,远远打量血尸,倒抽一口凉气,这里的血腥味浓到他立刻干呕起来。
紧随刘所长身后的陈明看见了剥皮尸,脊背一阵阵发冷,回头扶墙呕吐。
“已经通知王队了。”刘所长揉搓两手,局促不安,叹了口气:“还得是覃老师啊,今儿下午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过不了多久安生日子了。”
覃爻躺枪:“……”
谢珣不合时宜地笑了下,扭头耸动肩膀,回头揽住覃爻憋笑:“就是柯南体质嘛,没事,咱警察,不怕。”
覃爻冷冷地斜他一眼,谢珣拍拍他的肩膀,给市局法医伍三思打电话:“小伍,在路上了是吧?东西带上没?记得多带俩证物袋。”
“小伍?”覃爻挑眉。
谢珣嘿嘿一笑:“市局新来的法医,刚毕业没两年呢,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咱们局里特殊人才引进招进来的。”
“哦。”覃爻低头望向剥皮尸。
剥皮怎么说都是个大工程,但尸体的血没有彻底凉下来,说明剥皮的过程非常快速,或者说,作案人处于一个相对温暖的环境,维持了尸体的体温。
人体组织经络黏连,要全身剥皮并不容易,说明作案人是个老手,从事屠宰、厨师、或者与解剖相关的行业,性格凶狠、冷漠、缺乏同情心,有暴力倾向,是男性。
覃爻分析完,谢珣点头:“你的犯罪心理学没白看。”
刘所长和陈明去帮忙维持现场秩序,沈春霜得了帮手,终于能喘口气,回到谢珣身边:“老大,这凶手下手够狠啊。”
“剥皮示众,这得是深仇大恨。”谢珣发现覃爻手里的易拉罐,好奇地问:“你拿的这是什么?”
覃爻指了指楼上:“掉下来的。”
谢珣叉腰:“好家伙,哪个醉鬼往命案现场扔垃圾。”
“收着吧。”覃爻道。
谢珣想了想,尽管不理解,但没有反驳或者质疑覃爻,他点点头:“等会儿小伍拿证物袋过来,塞进去。”
“嗯。”覃爻递给他,谢珣自然地接过。
沈春霜瞅瞅覃爻,又瞄瞄谢珣,乐道:“老大和覃老师还是这么默契。”
“夫夫心有灵犀嘛,正常。”谢珣毫不避讳地说,覃爻掀了眼帘,斜眼扫过他,没说话。
沈春霜瞅了瞅覃爻的脸色,果断决定不搭这茬。
十分钟后,王晓芸带着分局的人到了,市局法医伍三思也来了,开始清理现场,收集证物和痕迹,群众也已经疏散了,火锅店暂时关门。
晚上十点,覃爻站在寒风里,在人群外,默默地注视他们。
突发恶劣案件,作案人手段残忍,够他们忙一阵了。
谢珣一直在现场指挥,没空注意他,覃爻戴上口罩,转身钻进人潮,没走两步,就被疾步赶来的谢二哈逮住:“覃老师,出事了就想跑,别啊。”
原来谢珣眼角余光一直挂在他身上。
覃爻想了想,回头道:“夜里冷,我先回去了。”
谢珣瘪嘴:“回我家,或者回你公寓。”
覃爻疑惑地望向他,谢珣赧然:“你、你住的那个公寓,我租下来了,偶尔过去看看,里边家具和日用品都有,你随时能回去住。”
“……我不用。”覃爻婉拒:“谢谢。”
眼见留不住人,谢珣当时就急了,每每碰上和覃爻有关的事,他都会急躁像个毛头小子,仿佛他这三十年都白活了,谢珣攥着他不肯撒手,手劲大到快要捏断对方的骨头。
“那你回哪儿?”谢珣急切地追问。
袁湛走过来,拉住谢珣:“到处都是人,你先松手,覃老师又不是犯人,这么多眼睛瞅着呢。”
的确,他一个警察死死抓着普通群众不放,搞得覃爻像凶手似的。
谢珣默了默,放开覃爻,哑声恳求:“别走。”
覃爻盯着他,半晌,把手机拿出来。
谢珣注意到他换了老年人专用直板按键机,覃爻挥了挥老人机:“给你留个电话。”
“好、好。”谢珣手忙脚乱把手机掏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有多紧张,残忍血腥的命案现场都不足以令他动容,但面对覃爻,他轻而易举就变成了患得患失的大傻子。
覃爻报了一串数字,谢珣记下来,把他放在联系人第一位,追问他:“你现在住哪里?”
“我不是当事人。”覃爻说——他拒绝回答这个查户口问题。
谢珣沉默,半晌,默默地让开前路,袁湛紧紧拉住谢珣,就怕他当街发狗疯。
“回见。”覃爻说。
……意味着他们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谢珣激动道:“回见!”
覃爻走了,谢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这才满面阴沉地回到案发现场,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故。
是夜,市局理所当然地加班了。
剥皮血尸送到殡仪馆,伍三思跟过去进行解剖和尸检,彭帆把现场物证送回市局,谢珣领着剩下的人,挨家挨户走访后巷两边的居民楼。
如果覃爻分析得没错,他们对居民楼的封锁够及时,那么案犯此刻应该还在这两座楼里。
两幢居民自建楼都不高,五层水泥楼,一楼都是朝街的门面。
发现血尸的后巷在两幢楼之间的狭窄甬道里,三个垃圾桶都是给这些店铺放垃圾用的,每天清晨会有垃圾车和清洁工来收走。
王晓芸和沈春霜去A栋,谢珣和袁湛去B栋走访。
几人按照五楼到一楼的顺序排查,每层楼住了四户人。从上往下越排查,谢珣的脸色越凝重。
走到二楼,袁湛戳破了谢珣的疑虑:“我们这一路走来,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沈春霜刚好打来电话:“老大,我们到二楼了,没有情况。”
袁湛望向谢珣,谢珣单手叉腰,回头与他对视一眼,对着话筒道:“仔细点,一楼的店面也要问。”
“收到。”沈春霜挂断电话。
B栋二楼有两户和一楼打通,用作了一楼商户的店铺,分别是培训机构和月子中心。
月子中心生意不行,门面空置,目前处于转租状态,一楼防盗玻璃门紧锁。
培训机构不在营业时间,也处于关门谢客状态。
一楼另外两家商铺,合二为一,火锅店老板租下了两间铺面,打通装修成他的火锅店。
“楼里有监控吗?”谢珣问。
袁湛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都是居民自建楼,安保不行,只有一楼迎街的门面有监控,而且是店老板自己安装的。”
“找他们要。”
袁湛点头,打电话问工商登记的个体户,找他们要月子中心和培训机构老板的联系方式。
对方回复现在不在上班点,第二天才能给他们答复。
袁湛道谢后,挂了电话。
“B栋现在只有赵老板他们店里没问了。”袁湛说:“十二点了,咱们快点吧,下边顾客在闹,赵老板打电话催了好多次。”
“走,下去问问。”谢珣抬手,两人去了一楼。
赵老板做了二十年的生意,钱没少赚,人也本分,一把年纪了摊上这个事,急得满头大汗,上前抓住了谢珣的手,紧紧握住:“小谢啊,这都咋回事啊,谁干的,胆子那么大,直接把、把死人扔垃圾桶里……”
“犯事的人不怕被抓,心理素质过硬,连尸体都没处理,直接扔这种人多的地方,摆明了想杀人示众。”谢珣默了默,问他:“你最近得罪什么人没有?”
袁湛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假如覃爻在这里,肯定瞬间就明白。
后巷一共六个垃圾桶,左三右三,发现尸体的垃圾桶在左边,和火锅店的窄门最近,虽说那垃圾桶是AB栋商户共用,但生产垃圾最多的还是赵老板的火锅店铺。
月子中心早就不营业了,培训机构也是白天上课,这三个垃圾桶里,太半是火锅店送出来的厨余垃圾,客人用过的一次性餐具、冷冻装袋后的废弃火锅油、没吃完的剩菜剩饭等等。
装血尸的垃圾桶,实际上已经是火锅店专用,如果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大概率知道这件事。
这样还把血尸扔这里……扔在赵老板的火锅店后,而非同样生意火爆的烧烤店铺后——他们的垃圾桶在右边,很难不怀疑凶手和赵老板有什么矛盾。
现在这里的顾客都知道这家店子后边出了死人,势必会影响生意。
赵老板也想到了这一点,霎时面色发白,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连连摇头:“我想不到啊,小谢,你也知道的,我开店二十年,都没跟人红过脸,以前旁边的王老板上门骂我,我都没说啥,我能得罪谁?”
刘所长和陈明安抚了顾客,两人过来道:“谢队,顾客基本都问完了。”
“有没问的吗?”谢珣望向他们。
刘所长想了想:“没有。”
陈明举手:“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走了很多人了,那些人没问到。”
刘所长瞪了眼陈明,谢珣点头:“知道了。”他回头对赵老板说:“你这店里有没有监控,把监控记录给我们吧,要近三天的。”
赵老板连声应道:“有,有,我马上去拿,三个摄像头的。”
就在这时,沈春霜打来电话:“老大,快来!发现血迹了!”
谢珣和袁湛对视一眼:“报位置。”
沈春霜:“A栋后巷左侧楼梯口,滴落状血迹,已经干涸。”
谢珣和袁湛拔腿过去,刘所长和陈明留下安抚疏散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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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爻过了大约两个红绿灯路口,河西街是个老区,道路都是上个世纪修建,那时市政没有规划好,窄路居多,羊肠小道阡陌纵横,夹杂着各种旧小区、矮平房和老式自建居民楼。
榆西这座城就修在山坡上,高低起伏,覃爻沿青石板台阶往上,走进高架桥下的便民超市,然后立在门口没动。
收银员探头,不耐烦地问:“要什么?”
覃爻面无表情,冷静道:“卖糖的让我来找你们老板。”
收银员愣住,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上前关闭店门,把打烊的牌子挂出去。
这收银员更像个小混混,他上下打量一番覃爻,狐疑地确认:“我们老板叫什么?”
“张奎。”覃爻微狭长眸,白炽灯下,冷艳的侧脸流露出轻蔑:“让他来见我…”
覃爻稍顿,不知想起什么,浅浅一勾唇角,续了三个字:“…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