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张王之争(4) ...
-
27.
王六长得蛮周正,穿着西装,人五人六的,不像小混混,倒像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他进来就和谢珣握手,又和覃爻握手,弓着腰连声赔罪:“不好意思啊,二位领导,我员工不懂事,和张老板的员工起了冲突,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
道完歉,王六就坐到两人对面,态度一变,前恭后倨:“但我说实话,要不是张奎惹到我们头上,我员工也犯不着去跟他们起冲突。”
谢珣和覃爻对视一眼,谢珣戏谑:“你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说吧,张奎怎么惹你们了。”
王六重重一拍桌子,嗓门高亢:“我弟,我弟高洋,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们一个村儿的,打从10月25号到现在,都大半个月了,我都没见着他人!有人跟我说,我弟那天是去找张奎他们谈场子,再也没回来过,肯定是张奎那傻逼把我弟杀了!”
就在王六情绪激动时,刘所长推门而入,脸面铁青。
王六噤声,审问被打断,谢珣皱眉:“怎么了?”
刘所长看着他,没敢看覃爻,他就盯着谢珣:“谢队,纪委给你打电话了。”
“纪委?”谢珣心脏猛跳,脑仁里突突地震,他豁然起身:“纪委特意打给我?”
刘所长点了点头:“是,打到我们办公室,点名找你。”
谢珣低头,与覃爻对视。
刘所长心道都这个点还眉来眼去,他忍不住插嘴,多嘟囔了一句:“和覃老师有关,谢队,先去接电话吧。”
和覃爻有关?谢珣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他起身:“你稍等,我马上回来,你接着问王六。”
刘所长阻拦:“不行,覃老师不是我们自己人。”
谢珣两道浓眉拧得更紧,下意识要争辩两句,然而应付纪委才是当务之急,他疾步出门去接电话。
刘所长两只手在身前交握,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覃爻:“覃老师,咱们出去吧。”
“……”覃爻起身,离开了审问室,刘所长紧随其后,送他离开。
留下王六满头雾水,连连拍桌,被审问的反而比审问的警察更加着急,大声呼喊:“诶,走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我跟你们说,张奎肯定把我弟弄死了!喂!”
覃爻在候客室等了有半小时,陈明给他倒的苦荞茶都凉了,谢珣才脸色阴沉的回来。
刘所长跟在他屁股后边,满头大汗,不安地揉搓双手。
“你先出去。”谢珣止住刘所长跟随的步伐。
候客室里只剩下覃爻和谢珣,谢珣瞥了眼覃爻面前的茶杯,水都凉了,他重新拿了个纸杯,给覃爻泡茶,依旧是苦荞。
覃爻接过茶水,放在旁边,没喝。
“纪委的邓同,你认识吧。”谢珣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望向覃爻。
覃爻想了想,没点头,也没摇头。
谢珣忽然想到,他可能不记得了,或者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毕竟现在覃老师的记性很不好。
谢珣低头,比划道:“就是咱们公安大楼,三楼领导层,最左边那间,电梯口旁边,那个纪委办公室,里边坐着的邓书记,想起来没?”
覃爻神情冷漠,仿佛看戏的看客,心不在焉地旁观谢珣表演。
“……”谢队摆手,不解释了,干脆了当说出事情:“邓同知道你回来了,他也知道你没有入职,连临时岗都没,他觉得你现在不是咱们组织内部的人,不应该参与我们的办案过程。”
覃爻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答应:“嗯。”
谢珣怔忪,覃爻的反应太风平浪静了。
他转念一想也是,覃爻以前就不是很乐意参与他们的破案行动,要不是他连哄带骗地带去现场,覃爻就是个坐办公室的养生老干部。
谢珣不甘心:“我都说了,你是热心群众。”
覃爻笑了下,谢珣拍大腿:“那要么,你回去休息两天,王六这条线,我来跑。”
“嗯。”
谢珣犹豫半晌,站起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问完王六和张奎就出来。”
覃爻轻轻点头,谢珣把凉掉的苦荞茶倒掉,给他换热水。
“不喝茶。”覃爻忽然解释。
谢珣顿住,收起茶盒,给他倒了一杯白水,放在覃爻跟前,然后去审问室。
王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焦躁地抖腿,谢珣推门进来时,他两眼一亮:“领导,我话还没说!”
没了覃爻,谢珣的暴脾气就像脱缰野马,一身煞气兼匪气,毫无顾忌的释放出来。
王六瞅着他不虞的脸色,立刻噤声,乖觉地坐回椅子里。
谢珣眼角余光掠过他,在他对面坐下,神情严厉,视线锋利,他翻开本子拿起笔:“说吧,没说完什么。”
谢珣一整个审问嫌犯的状态,完全是干了很多年警察才能浸淫出来的气质,他人高马大往那儿一坐,就能让一些罪犯瑟瑟发抖。
王六潜意识觉得他不好惹,立时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浑身汗毛倒竖,干巴巴地吆喝:“就是我说,领导,我弟高洋他不见了,我怀疑是张奎把他杀了。”
“杀了?”谢珣冷冷地撇开唇角:“随随便便就杀人,你学过法律吗?”
戏谑中夹杂着轻蔑和质疑。
王六瞬间满脸涨红,他瞪着眼睛,脖子上的青筋绷起来,他用力跺脚:“领导,你别不信我,张奎开会所的,你们去查他,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珣冷淡地抬了下眼皮,状似随意地在笔记本上记录,开口问道:“他开会所,那你做什么?”
王六蔫蔫儿地坐回去,咽了口唾沫:“我?我做五金建材的,河东街建材城里最大的一家,就是我开的。”
“哦。”谢珣鼻子里哼了声气儿:“挺行啊,王老板。”
王六总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老像在讽刺什么,但王六没证据,他咬着牙:“一般吧,从小打拼出来的。”
谢珣抬眼看他,王六下意识往后缩:“……”
“躲什么?你犯事了?”
王六一激灵,干笑:“领导,您这不开玩笑呢嘛,我就一良民。”
谢珣低头,继续记录,笔杆子摇动得飞快,语气淡漠随意:“良民可从来不说自己是良民。”
王六缩了脖子,噤若寒蝉。
谢珣放下笔:“不是我说,你一做五金建材的,和开会所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他就得罪你了?”
说起这个,王六坐直了上身,一五一十地解释:“我这不生意做大了嘛,预备着往河西街开分店,我看中那家店面,偏偏张奎也想要,那地段可好,左边是新修的商品房,右边是繁华的商业区,既挨着销金窟,又靠着有钱人…”
“金融街那边?”谢珣问了嘴。
王六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就那儿,金融街,拆了老破小新修的商品房,好多人装修房子要买建材,我寻思店开那儿顶合适。”
谢珣皮笑肉不笑地:“王老板挺会找商机。”
王六赧笑,连连摆手:“过奖过奖。”
谢珣握着中性笔,笔头敲了敲桌面,语气严厉:“问你话呢,笑什么笑。”
那气势一出来,但凡身上背着事儿的,十个里有九个吓得不敢动弹,都是见过穷凶极恶犯罪分子的人了,吓唬个王六并不难。
王六果然被他唬住,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笑了,垂下脑袋。
谢珣扬下巴:“你说你弟高洋,被张奎杀了,有证据吗?”
王六愣怔,说起这个,他义愤填膺:“我说领导,我要有证据,我早把他拧送到你们公安局来了!就是没有啊!”
“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认为张奎杀了你弟?”
王六急了:“领导,10月25号那天我弟就是为了金融街那场子,才去河西街跟张奎谈,就那天下午他去了,到现在都没消息!”
谢珣奋笔疾书,一边问:“你弟,高洋,他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什么时候。”
王六想了想:“就下午三点左右,说张奎约了晚上见,就再也没消息了,我打电话他关机。”
谢珣挑眉:“他电话号码多少?”
王六没反应过来:“谁?”
“高洋。”
王六哦哦两声,报了个号码。
谢珣记下来,顺手给彭帆发过去:找电信公司,要这个号码最近24小时的通话记录。
彭帆回:收到。
王六把事情说完,就想走了,他坐立不安:“那啥,领导,我要说的就这个,没事的话我就先过去领我手下的员工了。”
他站起来,作势要走。
谢珣撩了下眼皮,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画,追问他:“你们这次和张奎打起来的,都是哪些人?”
王六尴尬:“这个我跟刘所长他们都说了。”
谢珣合上本子,啪的一声。
王六回转身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就我另外俩兄弟,我们一个村儿的,他俩一个叫王利春,一个叫高胜。”
谢珣记得他在王井村打听到的消息,王六混出头后,村里有三个人跟着他进城混。
王利春,高胜……高洋。
“行,你先走吧,留个电话,有情况我们再通知你。”谢珣说。
王六把自己的号码留了一个,就去了临时收监的拘留处。
没一会儿,陈明把张奎带进来了。
张奎长得五大三粗,蓄着络腮胡,右手食指与中指第一节泛黄,一看就是老烟枪,常年拿烟熏黄的。
他体型有点胖,跟个葫芦似的墩进椅子里。
那椅子对王六来说合适,对他来说有些小了,张奎挤在中间,满脸暴躁和不耐烦。
他摸着脖子,一会儿看东,一会儿看西,就是不拿正眼瞧谢珣。
谢珣照例摊开本子拿起笔,笔头敲打桌面,提醒他回神:“姓名。”
张奎咧了下嘴角,露出上排牙齿靠里边那颗大金牙,他吐词不清:“张奎。”
谢珣瞥他一眼:“为什么和王六打架。”
张奎左顾右盼,浑不在意:“就生意上那点破事儿呗。”
谢珣猛地拍桌,张奎吓了一跳,盯住谢珣。
谢珣冷笑:“终于肯看我了?”
张奎一咧嘴:“就打架,我都解释了,还问啥啊,你不会真信王六那傻逼说的,我杀了他弟吧?啊呸!是他弟放了我鸽子,约好了时间,人不出现,逗我玩儿呢?”
“你们约了什么时间?”
“干你屁事。”
谢珣起身,绕过审讯桌,连椅子带人,一脚把张奎踹翻了,在张奎反应过来前,他猛地一拉扶手,又把张奎连椅子带人扯了起来。
这一来一回,少说都使了两百斤的力。
然后谢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再问你一次,什么时间?”
“……”张奎咽口唾沫,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下午五点。”
“地点。”
“金融街古城老鸭汤。”
谢珣冷笑,他也不和张奎废话了,直切要点:“你和王六,还有没有别的过节?”
——假如王六认定张奎会杀掉高洋,就说明这二人间存在相当深刻且不可调和的矛盾,且这矛盾大到足以激起其中一方去杀人,这可不是区区一个店面争夺就能造成的。
王六既然一口咬定张奎很可能杀了高洋,就说明这两人中间,还有更深层的矛盾和过节。
张奎的胖脸肉眼可见的铁青起来,他目光躲闪,语焉不详:“也、也没别的。”
“是么?”谢珣正要追问。
这时,刘所长又来了:“谢队,这回是王局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