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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村诡闻(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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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王方城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生怕谢珣多问一句似的。
他走后,谢珣压低嗓音:“发现没有。”
覃爻缄默不言,谢珣回头同他解释:“这个王方城,明显不愿意多提他们村支书,一说起王秉还,他就紧张。”
谢珣干刑侦干出经验了,对微表情十分敏锐,他发现在提起上个月去世的王秉还时,王方城就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他很紧张,似乎在顾忌什么。
覃爻脸色素白,摇了摇头,他蓦然转身,疾步去了卫生间,然后谢珣听见半透明的卫生间门落锁。
覃爻把自己关在里边了。
谢珣两道浓眉拧紧,覃爻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多半是晕车。
果不其然,卫生间的水龙头打开,剧烈的水流声都掩不住覃爻一阵接一阵的干呕,他四肢虚软,掌心无力地撑着流理台。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就像姜铭潜说的那样,他单枪匹马,空有屠龙志,到头来,还不是无力回天。
——“不能认命啊。”记忆中,中年男人醉倒在啤酒瓶堆里,他醉生梦死,却用手指头戳着少年覃爻的心口:“不准认命。”
谢珣轻轻敲门:“覃爻。”
覃爻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面白如纸,冷水沿濡湿的鬓发滴落,眼睫浸水,在寒冷中脆弱地颤抖。
“师父…”覃爻极轻声地许诺:“我记得。”
他站起身,简单收拾了形容,处理了流理台上的污秽,打开卫生间门,掀起眼帘望向谢珣:“是有些奇怪,明天天亮去打听打听。”
谢珣见他没事,长松口气,转忧为喜,笑道:“行,听覃老师的,洗漱好了就睡吧。”
覃爻略一颔首,冷着脸越过他,打算去隔壁睡。
市上的干部下乡,标准就是一人一间房——尽管谢珣这是个双人间。
王方城走之前,就把隔壁标准间的房卡给了覃爻。
谢珣进了卫生间,没看出什么异常,覃爻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他回转身来,覃爻已经进隔壁了。
“……”谢珣抓起车钥匙,也到隔壁,敲门痛哭:“老婆,你不要我了吗老婆,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房睡,你开门啊老婆!”
事实证明,只要脸皮够厚,就能敲开覃大师的门,毕竟覃老师是个体面人,要脸。
门开时,谢珣一脸得逞的狡黠笑意,他侧身钻了进去,顺便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摸出缠了一圈绸缎的手铐。
覃爻冷漠地说:“两张床。”
谢珣脱下外套,亲自动手,三下二除五把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
覃爻:“……”
这次,手铐的一头拴着覃爻,另一头在谢珣右手腕上,他晃了晃链子:“睡吧。”
“谢珣,我不是犯人。”覃爻严肃地表达了他的不赞同。
谢珣没有反驳,躺进被窝里,脑袋搭在左臂上,狭眸笑望他,一副坚决不改、听之任之的模样:“你不是我的犯人,我是你的囚犯。”
话中有话。
覃爻不愿深思,他放弃就手铐的问题和谢珣争议,无论如何他也改变不了谢二哈的决定,这位壮汉比他想象中固执的多。
然而出门在外,覃爻这样认枕头的人,更睡不着了。
恰好,谢珣也没睡着,他侧转身,小心翼翼拉了拉手铐,覃爻掀开眼皮,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谢珣声若蚊蚋地轻念:“覃爻。”
覃爻阖眸不答。
谢珣又说:“老婆。”
覃爻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谢珣挠头,来了声刺激的:“老公。”
覃爻语气清醒:“干嘛。”
谢珣:“……好家伙,你就想看我穿裙子吧。”
“我不是我没有。”覃爻深呼吸,淡淡道:“有事说事。”
谢珣凑到他身边,脑袋蹭到覃爻肩头,野兽靠“美女”一样依着他肩膀,叽叽咕咕:“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以前的事,说说呗。”
真奇怪,他们认识快十五年了,他却连覃爻的身世都不知道,只隐约记得,他说过自己没有父母。
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覃爻慢吞吞地开口:“没什么好说的。”
谢珣扭头,张嘴咬住他肩膀,猝不及防,覃爻一声轻嘶,瞬间浑身都僵硬住,肉眼可见地紧张道:“我有个师父。”
谢珣放开,覃爻的紧绷逐渐缓和。
“为什么一碰你,你就紧张,警惕,就像我会伤害你一样。”谢珣幽幽低语,他心怀怨恨:“只有女的碰你,你才没这么紧张。”
覃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接续前言:“我十岁出头,认识了他,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谢珣眨巴眼睛,没有再触碰覃爻,规规矩矩地守着安全距离,收起所有的压抑、不甘和怨怼,柔声应和:“教你什么。”
良夜,最易使人敞开心扉。
覃爻慢条斯理地说:“拳头,我跟他学拳。”
谢珣愣住,难以想象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覃爻,打起拳来,又是怎样的光景。
他低低地笑:“看不出来。”
覃爻也跟着咧了下嘴角,语气变得茫然,带着回忆的怅惘:“我那时,还很有天赋。那时我念不了书,没有户口,师父也没钱。”
说到这里,覃爻顿住,没有过深地提及,浅尝辄止:“学拳也是为了赚钱。后来终于能去念书了,师父却……”
谢珣忽然意识到,覃爻嘴里的念书,或许就是他的高中时光,他竖起耳朵:“你师父,怎么了?”
“出车祸。”覃爻淡淡地说:“一起很严重的交通事故,死了。”
谢珣心口蓦地揪紧:“那你后来……”
覃爻很平静:“还是念书了。师父一直想让我像正常人一样读书工作。我按照他的遗愿,去念了高中。”
谢珣张了张嘴:“但是,我们那所高中,入学条件很严苛。”
覃爻笑了笑:“是啊,省重点示范校,我…养父走了很多关系,才把我送进去。”
“养父?”
覃爻似笑非笑地解释:“就是你们嘴里,包养我的大款。”
“啊…”谢珣假装不在意:“原来只是养父。”
心里在乎的要命,什么养父能做到这种地步,覃爻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为了得到所谓的养父的资源,他又付出了什么?
“你养父……”谢珣绞尽脑汁思考怎么问才不突兀。
覃爻坦率道:“你认识,姜铭潜。”
谢珣差点跳起来:“滨江集团那个姜铭潜?!”
“嗯。”
谢珣咬牙切齿:“那就是个金盆洗手的犯罪分子。”覃爻落到这种人手上,能讨到什么好?
覃爻没说什么,谢珣意识到失态,他忽然也没有了问下去的心情,姜铭潜已经抓不了了,如果覃爻作为养子,也和那些黑.道上的事有关……
谢珣不敢深究,覃爻却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也是那样的人。”
谢珣追问:“什么人?”
覃爻意味深长:“不好的人。”
“覃爻……”
“困了,睡吧。”
“…嗯。”
夜长而寂。
凌晨四点左右,天还没亮,招待所外的村道上就喧嚷起来。
覃爻睡眠浅,尤其出门在外,很轻易便惊醒了,他动了动,才想起左手腕被谢珣的手铐缠住,不能脱身。
“……”覃爻坐起来,扭头向窗外望去。
奈何睡前谢珣拉了窗帘,什么都看不见。
村道上的吵嚷声越来越激烈,女人不停尖叫,就像动物在声嘶力竭地嚎啕,一声比一声刺耳,覃爻脑仁深处突突地跳。
吵闹的动静越来越靠近招待所,依稀能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
崩溃绝望的妇女高声尖叫,撕心裂肺到仿佛遭遇了世间最可怕的苦楚,她就那么大喊大叫,犹如困顿的兽类,语不成句,听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覃爻微蹙眉心。
很快,就有人来拉她,大抵是她家里人,一男一女。
男的啐骂:“疯婆子莫叫唤了,赶紧回家去!”
女的骂得更凶:“还不是你弟弟,管不住自己婆娘,让她到处发疯,看看这像啥样子!我嫁到你们家,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
她愤怒地呐喊:“疯婆子,别叫了!”
“…覃爻?”谢珣也惊醒了,半梦半醒地呓语。
覃爻垂眸,低声回应:“嗯。”
谢珣猛地掀开眼皮。
喧嚷与争执终于来到楼下。
附近的村民也醒了几个,大黑天里有人裹着袄子,打着手电筒来到村道边。
老大爷惊声呼喊:“高宇,刘翠,天都没亮,你们吵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你们嫂子带回去,这边上住的全是当官的,尽让人看笑话!”
叫刘翠的女人闹得更凶,跳脚道:“谁能管得住她?二叔,她现在都疯成这样了,高洋都多久没回来了,连个电话都没有,这女的只有高洋能制,要么就是、就是……”
一直没说话的高宇突然咆哮:“你闭嘴!”
刘翠大声哭喊,吵得更厉害了:“怎么不能提!就是个破鞋!破鞋!老东西怎么没把这疯婆娘一起带走?!带走、带走,去下边给他作伴!”
谢珣困倦地嘀咕:“吵什么呢在。”
覃爻小声解释:“好像是一对夫妻,他们嫂子得了精神病。”
谢珣爬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他感觉有点冷,房间里的空调不知何时停了,谢珣打了个寒战,第一反应去摸覃爻的手,触感冰凉,瞬间如坠冰窟。
“卧槽。”谢珣惊醒了,抓起被子将覃爻裹成肉粽。
覃爻劈头盖脸被裹进棉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扭头望向谢珣:“……”
谢珣转身去开灯,拆了手铐,找到遥控板,把温度调到28,风力最强。
“还行。”覃爻说。
有谢珣这个大火炉在,没多冷,反倒是谢二哈光着膀子找空调遥控,他回到被窝时打了个哆嗦:“山里比城里冷。”
覃爻眨了眨眼:“嗯。”
谢珣穿上衣服,屋里逐渐暖和起来。
这时,窗外一声虎吼,王二叔气得不轻:“刘翠,你给我闭嘴!胡说什么?!就算王秉还死了,他也是你们村长!”
谢珣眼珠转得飞快,结合前因后果,似乎察觉到什么:“这个疯了的,和王秉还有关系?”
覃爻转动眼珠,两人四目相对,谢珣扑哧笑了,扑上去熊抱“肉粽”。
“……”覃爻被他撞得七荤八素。
谢珣摸摸他的额头,没那么冷了,他低头说:“下去看看。”
覃爻早就睡意全无,他嗅到了谢珣颈间的气息,扭头闷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