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10、第五夜①

　　近来我越来越习惯于梦境了，习惯着接受和等待，妈妈大人似乎越来越繁忙，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想来又是会那位从美国回来的好友阿姨去了吧，我如是想着，照常每日去上班。老板大人还是老样子，每日听我讲述自己的梦境，听完后总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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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是师父离开最久的一次。

　　师父常常不定期的就消失一阵，每次消失我都很会心里不踏实，记得第一次不见的时候我急了好久，拉着二师兄差点就哗哗的直掉眼泪，把二师兄吓得不轻，六师兄在一旁努着嘴道，老妖怪这样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哭个啥……

　　我像往常那样，晨练后直接去了竹林后师父的房间里例行打扫。师父的房间布置很特别，唔——特别空旷，前室里一张桌子，后室里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中间隔着梨花木的屏风。我常常困惑，师父一直戴着面具，要那梳妆台作甚？

　　“师父——”我惊呼，床榻上的男子，熟悉的浅紫色长衫，月牙白的面具，合衣躺在榻上，似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捻手捻脚地走近，那人睡得很熟的样子，看样子是昨天夜里回来的呢，我暗自推测。从来没有见过师父睡着的样子呢，我有种小猫咪偷腥的快感，唔——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师父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我凑近他，眼前的面具似在呼唤着：揭掉我吧，揭掉我吧！

　　于是，伸手，接近——

　　忽然间，天旋地转，下一秒我已经被摁倒在床上，双手结结实实地被摁住，我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眨巴眨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师父……你不是睡着了么？”

　　“浅浅，又想揭我面具？”师父眼里满是抓到孩子作怪的宠溺地笑意，轻轻放开我起身理好自己的衣服，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坐好，道：“正好，来给为师梳头吧。”

　　我暗自哀悼了一下第N次揭面具作战失败，见师父不作追究的样子，忙屁颠屁颠的挪到他身后老老实实的为他梳头。这台子，敢情就是为了梳头用的。

　　师父的头发很长，发丝凉凉的，手感特别好，自从我的个子长到足够高开始，师父就交给我了这个梳头的新任务，与其说是任务，做久了其实是一种享受，手指抚过凉凉的发丝，那种触感总让我想到姐姐，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我也曾为她绾发。

　　“师父，您这回怎么去了这么久，浅浅还以为你跑了呢……”

　　“有些棘手的事情，就耽搁了，”他通过镜子看着我，眼里笑盈盈地道，“浅浅又长高了啊。”

　　“我都十六了，上月的生辰你都没在。”我嘟着嘴巴不满道。之前不论师父多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到我生辰时势必会赶回来为我庆祝，只有这次。

　　“呵呵，虽然人没赶得及回来，不过礼物我还是备了的。”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东海夜明珠，这世上恐怕没有再比这颗大的了。”

　　我高兴地接过盒子，道：“谢谢师父。”

　　眼珠一转又道：“要不是师父您现在戴着面具不方便，我肯定要亲你一口，唔——以示感谢。”

　　他一愣，转而眨眨眼笑道：“没关系，这个可以先欠在我这，以后我再讨回来。不过，浅浅，可不能随便亲别的人。”

　　“没关系的，师父又不是别人。我小的时候也亲过爹爹，亲过娘亲呢。”我说，亲一下在我的思想里真的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

　　“是么……”师父似叹了口气。

　　我忙道：“浅浅知道啦，以后不随便亲别人就是了。”

　　我从台上取了一支普通的玉簪为师父插上，献宝着：“好啦，师父还满意不？”

　　师父对着镜子看了看：“嗯，浅浅弄的总是好的，这么久倒是也没有手生。”

　　得知师父回来，六师兄虽然一口一个“老妖怪”的叫着，手里却飞快的忙活着，张罗着晚饭，我笑着说他口是心非。像六师兄这样人长得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估计搬回现代去肯定是众女追抢的对象。

　　“师父，您多吃点儿，今天可是六师兄亲自下的厨呢！”我殷勤地夹了一块鸡肉给师父。

　　只见师父触碰面具上的一处机关，“啪”的一声，面具的口部随声打开，这情景说不出的怪异，师父却吃得慢条斯理的，优雅至极。

　　“师父，你一直带着面具不麻烦么……”我不满地道。上山六年了，不知道多少次试图揭下师父的面具而未果，照理说师兄们个个都这么标致，师父没道理长得丑呀。

　　“不麻烦……”

　　“二师兄，”我转战二师兄，偷偷拿沾了油的手往他衣角上蹭，“你说，师父到底长什么样子呀，再不告诉我我就要被好奇心给憋死了！”

　　二师兄给自己满上一杯清酒，举起来作势晃了两下，轻抿一口，答：“师父么……美人儿……”

　　我不依不饶：“比六师兄还美么？”

　　六师兄脸一红，不自在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将自己的座位向盛香那边挪近了几分。

　　二师兄灿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沉默不语的师父一眼，答：“自然是——各有千秋。不过，若是浅浅的话，一定觉得师父最美。”

　　“哦——”我若有所思地低头开始构造师父的幻想容貌图，我觉得最美的……自然是要清凉剔透的气质，温柔又坚强的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然后英气的眉眼，高窄的鼻梁，上薄下厚的嘴唇，唔——还有性感的下巴，只一眼就可以迷了我的眼的。这时脑袋里冒出来一个人的身影——姐姐，那个在无名山谷低头看我，然后一笑，唤我碧落花的那个人。

　　我恍恍惚惚地扒着饭，然后恍恍惚惚地回房间休息了，后来师父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却是一句都没有听见。晚上我做梦了，梦见姐姐变回了男子之身，他静静地站在我的床前，容颜如玉，目光如水，俯身亲吻我的额头、眼睛、鼻子，最后覆上我的唇，我被迷得七荤八素，只听得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轻唤：“浅浅，我的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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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杳山上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身穿玄色锦袍，背手而立，四十岁不到的样子，眉宇间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另一个青衣男子则三十上下的样子，体格强壮，身形矫健，六师兄依然与他缠斗了十几招，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下。我面带愁色地看着缠斗中的两人，正欲上前帮忙，手腕被一人握住，转头一看，盛香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你那三脚猫功夫，去了只会帮倒忙。”说罢飞身加入战局，联手六师兄，与那青衣男子斗在一起，却也未给战局带来太大的影响。

　　那玄衣的中年男子一直未作声响，只静静地看着打斗，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见情况不利，忙向里面大喊道：“二师兄，快出来帮忙，有人欺负我啦！”

　　果然，声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竹林间闪过来，一把将我拉到他的保护范围内，眼光将我上上下下扫视了两遍确认我没事后，才转身看向来人，身形一怔，喃喃道：“铭瑄，燕回……”

　　那边缠斗的三人也已停下手，那青衣男子已退到玄衣的中年男子身后，恭敬地抱了抱拳道：“二师兄。”

　　我和六师兄、盛香均是一愣。却见那玄衣男子神色恍惚的盯着二师兄，那眼神却似是经了几个轮回那般长远的莫名地深刻。最后嘴唇微启，涩然道：“郁之……”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来人竟是三师兄——当今天子华铭瑄，还有四师兄——无回将军燕回。这时师父缓步从后面走来，见到两人，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对华铭瑄冷冷地吐了两个字：“不救。”

　　“师父——锦儿此次是为了我而受伤的，否则病情也不会加重。我……”华铭瑄语气中带着隐忍的懊悔和心疼，“锦儿一向是个好孩子，他娘亲当年就是为我而死，如今他也为我病重，我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救。你回去吧。”师父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铭瑄，师父有他的苦衷，你们还是回去吧。”二师兄上前安抚道，“今日也迟了，在山上住一晚，明日再下山吧。”

　　“郁之……”

　　“他决定的事情不会变的，你也知道的。”二师兄叹了一口气，转向我吩咐道，“浅浅，给你三师兄四师兄收拾两个房间出来。”

　　清晨，我早早的就起来，今天正好轮到我做饭了。却见三师兄华铭瑄定定地站在竹林，身上已被晨露微微打湿，看样子竟已站了不知多久了吧，我心中唏嘘，却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这么狠心。四师兄燕回拿着一件披风向这边走来，看到我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向华铭瑄为他披上披风道：“皇上，保重龙体。”

　　华铭瑄拢了拢披风，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瞧见我正站着，略带疲惫地对我微笑道：“你就是浅浅小师妹吧，早就听说师父新收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徒弟，可惜我一直没得空，如见才算是见着了。我是你三师兄，这位是四师兄。”他指了指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燕回。

　　我原本不是个怕生的主，不过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当今皇上，虽然对我言笑晏晏，但谁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他一个不高兴我的小脑袋就不准得摘了去，而另一个大将军一直都一副冷冰冰的雕塑样，一看就不太好亲近。于是我也开始有些拘谨起来，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唤了声：“三师兄，四师兄。”

　　“小师妹不用这么拘谨，燕回也是，这里只有师兄妹，没有什么君臣。”

　　“是。三师兄。”那燕回虽嘴上称是，依旧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我瞥了瞥嘴。

　　“可惜我们今日就要下山，锦儿还在山下等我们，我早就猜到师父的决定却还累他随我们奔波……哎……”

　　“锦儿？是三师兄那个生病的孩子么？他也过来了？他到底生的什么病啊？为什么师父不愿意为他医治？”

　　“锦儿随我一同来的，因为不便上山所以在山下未上来，这孩子生来便带心疾，那时我便求过师父医治，可是师父他……锦儿他本活不过十八，我一直命太医用珍贵的药材为锦儿续命，才撑到现在。这次锦儿又为我受伤加重了病情，宫中的御医均束手无策，我才又来求师父，可是……”说罢又是长长一叹。

　　书上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可他却能够为自己的孩子做到如此，我心中不禁唏嘘不已，转念间便悄悄做了个决定，抑不住地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