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鳖传》昨露今霜

5、武痴

　　想清楚这点后，阿鳖便仔细看起洪胜海所教的拳脚，默默记在心里。阿鳖想着，只要自己能够学会一招半式，以后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受人欺负。
　　洪胜海也注意到了阿鳖在远处偷偷看自己教徒弟练武，但他并不在意。首先洪胜海并不藏私，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功夫有什么神秘之处。另外他也打心眼里可怜阿鳖这个孩子，因此也将默许了阿鳖的旁观。
　　等到中途休息的时候，阿鳖心眼活，马上给洪胜海和他的徒弟们端茶送水，赢得好感。
　　洪胜海的徒弟们都是比阿鳖大几岁的半大小子，一个个调皮捣蛋，但在洪胜海面前都规规矩矩的，不敢放肆。他们看阿鳖年纪小，而且腿脚有残疾，因此并不在意，有时还和阿鳖开玩笑逗趣。
　　阿鳖对功夫却痴迷了起来。他默默将洪胜海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在心里。他不敢在当场跟着比划练习，等到了夜晚之后，他一个人在柴房前才开始回想白天洪胜海的动作，每一拳，每一腿练习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阿鳖因为跛腿的缘故，练起招式起来歪歪扭扭，很不连贯，根本就不像打拳，而像是喝醉了酒。阿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坚持将一套拳脚打完，记熟练之后，便开始锻炼起了断过的跛脚。他捡来一些石块，用上衣包住之后缠在左腿上，开始在小院中一步一挪地小跑、跳跃。直到他累得满头大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左腿肿胀无法挪动，阿鳖才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阿鳖发现自己的左腿肿胀得更厉害了，尤其脚踝受伤的部位，肿胀得和馒头一样。阿鳖不敢言语，咬着牙打来凉水，将布巾打湿后敷在伤腿上。片刻凉爽后，太阳出来了。阿鳖挣扎着爬起来，和平日一样去打扫庭院。等到阿鳖满头大汗地将活儿干完，便急匆匆奔到前院，又如痴如醉地看起了洪胜海教徒弟练武。
　　不知不觉，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阿鳖白天琢磨招式，晚上坚持练功。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活着也突然充满了意义。阿鳖都觉得惊奇，不知自己为何能这样天天坚持下来。阿鳖觉得自己的练得招式似乎开始像那么一回事了。而且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起来，跛了的左脚也好了很多，再不会像刚开始那样肿胀了。但阿鳖还是没有放松对自己跛脚的练习，晚上锻炼时，他逐渐给伤脚所缠的石块增加份量。渐渐地，阿鳖感觉走起路来感觉好了许多，跛脚渐渐似乎不是行动的累赘了。阿鳖又练起了快跑和跳跃，拖着伤脚在小院中一圈一圈跑着、跳着，不知撒下了多少的汗水。
　　白天洪胜海教徒弟教得很慢，往往一天只教四五个招式。饶是如此，洪胜海的那些徒弟们还是掌握不好，还需要洪胜海慢慢地一个个纠正。不仅如此，那些徒弟经常是学了今天的忘了昨天的，洪胜海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洪胜海是严格而又有耐心的人，他只得一遍又一遍枯燥地重复地教着徒弟。
　　阿鳖在一旁看得干着急。这些招式阿鳖早已滚瓜烂熟了，而新的招数洪胜海传授得太慢了。他只得不断反复洪胜海之前教的内容，将所有的招式都连在一起后，慢慢琢磨起来。比如这一招“盘龙绕岭”之后为何要用那一招“红日出云”呢？为何不用“鹤翔九天”呢？哦，原来“盘龙绕岭”这招使后，重心都在下盘，容易遭受下三路的攻击，“鹤翔九天”虽然可以避开对手接下来的下盘攻击，但却没有攻击力。而“红日出云”这一招却是攻守兼备，并且将下一招连贯起来。
　　就这样，阿鳖琢磨起来倒是津津有味，也不觉得枯燥了。
　　这天晚上，阿鳖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之后，又开始在柴房前的小院中练起了拳脚。他首先将洪胜海今日教授的招式练了一遍后，又从头开始，将他开始学到的所有招式都连贯起来，打了一套。阿鳖觉得自己练得有模有样，心中高兴。练完拳脚之后，他停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下继续锻炼自己的跛脚。
　　“等等，你再练一遍刚才的招式让我看看！”
　　小院门口出现了一个山一样的身影。
　　阿鳖马上站了起来，“洪师傅，我……”
　　洪胜海走到近前，有些惊异地对阿鳖说：“没事，你再练一遍让我看看。”
　　阿鳖擦了擦汗水，稳了稳心神，站定之后便认认真真操练起来。没多久，阿鳖将自己平日所看到的招式便都练了一遍。
　　洪胜海皱着眉头说：“还可以，不过有些地方不大对。你再慢慢练一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做。”
　　阿鳖不敢怠慢，按照洪胜海的要求，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做了起来。
　　洪胜海走上前来，阿鳖每做一个动作，洪胜海便问他这招是什么。阿鳖对答如流，没有一点点迟疑和卡顿。洪胜海听到正确的答案后，便纠正起阿鳖的动作，亲自将阿鳖的手脚放在正确的位置上，还不时还给阿鳖做起了示范。就这样，阿鳖在洪胜海的指导下一个招式一个招式练了起来。有些招式阿鳖听音辨字，因此说的招式名字也不正确。然而这些都被洪胜海一一纠正了。
　　原本阿鳖还觉得自己练得不错，然而经过洪胜海的指导，阿鳖才知道自己的几乎每一个招式都不标准。
　　洪胜海严肃地说：“既然要练功，就要练好。这一招一式马虎不得，必须标准，否则有朝一日是要吃大亏的！”
　　虽已到了夜晚，天气还是燥热异常。阿鳖在洪胜海的纠正下将所有的招式都练完，已经过了半多半个时辰了。二人浑身上下都大汗淋漓。
　　在满天星光下，洪胜海拉着阿鳖坐下。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好奇，看我教武而已，没想到你这家伙却学得如此认真。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天开始，你干完活之后便跟着我学武。”
　　阿鳖大喜过望，马上跪下来对着洪胜海磕头。
　　“师父！”
　　洪胜海却拦住了他，“你先别急，我还没正式认你这个徒弟，从今天起，你只能暂时算做我的外门弟子。看你以后的表现，我再考虑是否正式收你为徒。”
　　阿鳖搞不清徒弟和外门弟子的差别，然而他仍是欣喜异常，他已从心里将洪胜海当做了师父。
　　洪胜海严肃起来，“既然你肯愿意和我学功夫，那么我首先便要约法三章，你必须保证做到才行。”
　　“师父请讲！”
　　“第一，不得接近酒色；第二，不得恃强凌弱；第三，不得做邪淫之事。这三点你一定要记住，倘若日后我发现你有违犯的话，不仅要严惩，还必将逐出师门！”
　　“请师父放心，我一定牢记在心。”
　　然而洪胜海看着满怀欣喜的阿鳖，却皱着眉头说：“孩子，不管怎样，我担心你的这条跛脚仍然是你迈不过去的障碍。不管你以后如何用功练武，但终将被这跛脚所累，怕是难有大成啊！”
　　“不会的师父！”
　　洪胜海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他以为他所说的话会打消掉阿鳖一半的热情，然而这个孩子怎么却如此自信呢？
　　阿鳖站起来脱下自己的衣服，又会柴房抱出一堆石子，用衣服包住，接着紧紧捆扎在自己的左脚上。接着阿鳖在小院中跑动起来。
　　“师父，我每天都这样练习。我觉得只要我这样练下去，肯定不会比其他人差！”
　　洪胜海一时哽咽住了。他想不到这个孩子是如此的下功夫。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热情也被阿鳖所点燃，于是站起身来，拍着阿鳖的肩膀，“好孩子，只要你这样有心，我相信你什么都能学成的。”
　　阿鳖开心极了，他脸上的笑容绽放地犹如花朵一般。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阿鳖就忙活开了，他早早开始干活，挑水劈柴、打扫庭院，将所有的活都干完之后，便来到练武的空院之中。今天是他第一次即将跟着师傅练武，心情激动不已。此时的阿鳖早已按捺不住，在空场之中活动起了身体。过了一会儿，大师兄领着一帮师兄弟也来到了练武的空院。
　　大师兄姓马，是所有师兄弟中长得最为高大的。他和其他的师兄弟看到阿鳖在此处活动很是吃惊，“阿鳖，你干什么呢？不干活跑到这里干什么？怎么，想和我们比划比划吗？”
　　在哄笑声中，阿鳖红了脸，讪讪退到一边。
　　此时洪胜海背着手走了过来，咳嗽了一声。见到师父来了，师兄弟们停止了嬉笑，规规矩矩列队站好。洪胜海看了看阿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对众人说道：“练功之前，我和大家说一下，从今日开始，阿鳖和你们一起练功。你们做师兄弟的，要好生对待他。”
　　洪胜海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微微有些不忿之色。阿鳖悄悄走到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位置。
　　“开始练功！先将昨天学的复习一遍！”洪胜海吩咐道。
　　一时之间，练功场上热闹起来，众弟子一边吆喝着，一边舞弄起了拳脚。洪胜海下到场中，一个个纠正弟子们的动作。复习完昨日所学之后，洪胜海又教起了新的内容。
　　阿鳖在诸位弟子中，是最为认真的一个。他实在太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了。一板一眼，他将所有动作都尽力做好。练武的时间对其他人来说是那样的难熬和漫长，然而在阿鳖这里，他感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日上三竿，洪胜海大喊到：“停，今日就练到这里！”说罢背着手施施然走了。
　　众位弟子早已汗流狭背，一个个倒在地上累地直喘气。阿鳖不敢久留，稍微休息了一下便离开干活去了。众弟子看着阿鳖离开的身影，都默默不语，气氛有些不同往日。
　　阿鳖牢记自己的身份，兢兢业业干活，不仅将份内之事干好，还帮助其他府中的役工干活，不叫苦不叫累。一旦有闲暇的时候，他便琢磨武功，研究起所学的每一招每一式的妙处。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阿鳖还是一如既往地练功，锻炼他的那只跛腿。
　　就这样一连五六天过去了，阿鳖过得很充实，很惬意。然而他不知道，围绕他的一场危机就那样悄然而至。
　　这天上午，阿鳖和师兄弟们在师父洪胜海的督促下一如既往练完功。洪胜海对诸位弟子说，他有事要出门几天。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弟子们要继续好好练功，由大师兄和阿鳖督促。说完洪胜海便走了。弟子们围到了大师兄的周围，窃窃私语起来，并不时向阿鳖投来不满的眼神。阿鳖也觉得很突然，他并没想到师父会做这样的安排。他一个外门弟子，和大师兄督促其他的师兄弟练功，他也觉得有些诚惶诚恐。然而他转念一想，也许师父有他的用意，师父可能想让他借此机会和师兄弟们亲近亲近。虽是如此，但他看那些师兄弟们不善的目光，还是心生怯意。
　　当天下午，洪胜海就走了。翌日，阿鳖一大早就来到了练功的空院，把场地打扫地干干净净，等候师兄弟们的到来。然而练功的时间到了，师兄弟们却一个人也见不到。阿鳖索性自己练了起来，一招一式，认认真真，没有一丝马虎。过了大半个时辰，马师兄才带着其他的师兄弟们姗姗来迟。众人本来有说有笑，但是一来到练功场上，都默不作声聚在一起。
　　马师兄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招呼阿鳖，“阿鳖，你过来！今日师父不在，我们喝点酒，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