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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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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佛利特4=2的地表。
“似乎是侥幸逃过一劫。”
先寇布靠在一段残破的金属墙上,望着天空中远去的光点:“这次得以生还,一定还会在战场上相遇。下一次,要与留涅布尔克做个了断。”视线扫过残破的基地与死去的部下,他暗下决定。
地面战斗一结束,他便获知了司令官被敌方生擒的消息——雪列布雷杰中将的本意大概是趁乱偷偷逃走,却被蹲守在离枪火较远的通路上的帝国军人逮个正着。
对此,先寇布也仅仅是感慨了一句“帝国军人里还有这样的机灵鬼”。在所有人都为战后诸事而忙碌的时刻,对于丢下部下与职责逃跑的司令官,实在懒得花心思去怨恨。帝国方面能够帮忙处理垃圾,姑且算他们做了一件好事吧。
被下属诅咒的雪列布雷杰,事实上并没有遭到虐待。
作为此战中最大的彩蛋,将战局扫尾工作扔给友军的玛丽,在百忙之中还是抽空予以接见。
“雪列布雷杰中将,卿会获得符合阶级的礼遇。”她温和地作出承诺。
玛丽神情平和,并无战胜者的盛气凌人,雪列布雷杰虽仍心有不甘,但被俘后的屈辱与不安感渐渐消退,“感谢尊驾的宽宏大量”,他端正了姿势。
因为得知他是在逃跑途中为莱因哈特和齐格飞所俘虏,心里也认为此人不值得多花功夫,玛丽略一颔首,便示意克斯拉让卫兵将他带下。
“可恶,就是便宜了卡介伦那小子……”
对败军之将的无意义嘀咕,克斯拉仅仅投以隐晦的讽刺目光,但他的主君却仿佛被按下了开关,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玛丽抬手,阻止了卫兵将雪列布雷杰中将待下去的动作。
她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对哦,差点忘了。雪列布雷杰中将,正好有事向您打听一下……”
一个月后。
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星,海尼森。
春末夏初的时节,午后毫无预兆下起了雨。
卡介伦跑跳着穿过高级军官住宅区的宽大公共草皮,湿漉漉地站在编号为银桥街二十四号的军官宿舍门口。
“好久不见,恭喜晋升,卡介伦准将。”门打开,玄关处迎接他的是学弟的被监护人,尤里安敏兹。
“你好啊,尤里安,生活还习惯吗?”接过少年贴心递过的毛巾,卡介伦随意地擦了擦便往屋内走去。
这位十二岁的清秀少年,是不久前卡介伦根据“军人子女战时福利特别法”塞给学弟的,“学习一下家庭生活吧”如是说。
“呃,看来你已经适应了。”
进入起居室,看清四周,卡介伦挑起了眉:“我到过你家多次,我发现这是你家有史以来最干净的一次。”
“你说是不是,杨?”
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红茶的黑发青年朝他翻了个白眼。
“晋升为准将了还这么婆婆妈妈,卡介伦学长。”
“这种晋升再多来几次,我就可以光荣殉职了。”
卡介伦指着自己眼下深深的阴影,向学弟诉苦:“作为前线部队补给与事务处理的最高长官,雪列布雷杰中将成了帝国军的俘虏。高层们害怕他泄露军事机密,就把我推出来,要求几个月内就补给与事务处理建立独自系统。说的轻巧,我已经连续加班十几天了。”
“真可怜,你知道这种事情我是帮不上忙的。”杨摊了摊手,毫无同情心地说。
二十七岁的杨威利上校,一旦脱下军服,就无法维持军人的外壳,仅着衬衣长裤的他,从外表上看,更像是二流的书店老板或者三流的学者,正好这两类人也往往以尖锐的幽默感著称。
“本来也没指望你。对了,尤里安,可以也帮我泡杯茶吗?”卡介伦转头,笑道。
“当然,准将。”
沉默地看着尤里安冲进厨房,杨透过茶杯里冒出的蒸汽,斜睨着卡介伦:“我真的有些好奇了,有什么事情是通讯里不方便说,现在还需要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呢?”
“是可能会吓你一大跳的事。”
卡介伦一回头,笑容褪下,神情严肃:“最近的凡佛利特星域会战,我方损失了近半数舰队。”
“有所耳闻。”杨点点头。
“通过战后归总,基本可以确定帝国方面主导这一战果的指挥官是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不,现在应该是上将了……”。在杨平静的视线中,卡介伦缓缓吐露出最劲爆的消息——
“可靠消息,这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将领。”
因为双目相对,他得以清晰地看见学弟瞳孔一缩。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意思。”
盯着杨的眼睛,卡介伦从怀中取出存储器:“通过比克古中将和波罗汀中将,拿到了这次会战从头到尾的战局情况和细节,我想让你看看。”
杨垂下眼,停了一停,方才接过存储器,连接上立体投影仪。
“另外,我想问你,你还记得小叶学妹随身携带的那枚贵族徽章的纹样吗?”
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杨目不转睛地看着凡佛利特星域会战的第一手复盘。
对他的心情很了解,卡介伦完全不以为意。他抓着头发,有些烦躁地自顾自说道:“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得知这一消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她。虽然很没有道理,但年轻、女性、善战、身在帝国,不自觉地就会往这方向想。”
“于是我就想起她曾经说笑的如果在帝国可能是贵族的话题——那枚徽章,我想通过费沙的私人关系悄悄打听一下……”
“不用了。”
杨打断了他。
“是她。”
卡介伦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你,你可以确定吗?有几分把握?这,我只是觉得可能,没想到……”以精明缜密著称,在三十出头的年纪获得“阁下”称号的卡介伦语无伦次的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名场面。可惜他那以外貌温和、言辞锋利著称的学弟此时也无暇讥笑他。
“嗯,不会错的,她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绝对不会错认。”杨闭上眼,掩盖眼眶中温热的液体。
卡介伦一时无言,但既然杨说是,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自那以后,究竟过了多久呢,五年?还是六年?他心情激荡地注视着杨,脑海中浮现的是多年前在无数民众如雷贯耳般的疯狂欢呼中,被誉为艾尔法西尔英雄的学弟面无表情的侧脸。
得知实情的卡介伦,当时连“你已经尽力了”之类的安慰都无法说出口,强烈的痛惜席卷了内心——他自己尚且如此,实在无法想象杨的内心感受了。
闻讯而来的同窗维德伯愤怒地朝杨挥拳,“好一个英雄,却把她弄丢了”,虽然立刻被周围的人阻止,杨那一瞬间的表情仿佛依然被重重地击中了。
而作为同一届的首席生,去年刚任职上校的维德伯,因料不到敌人不采正攻而采奇袭已战死沙场。
如果小叶学妹得知这一消息,一定会惋惜“竟然犯了与杨学长对战时一样的错误”并为之流下眼泪吧。
她就是这样的人。
“虽说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呢?”卡介伦看着杨,神情难言激动,“但是,太好了,杨,是不是?我简直等不及要告诉亚典波罗他们。不论她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已经比我想象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好太多了。”
当尤里安端着泡好的红茶过来时,正好看到他的监护人挠了挠头,露出了格外清朗的笑容。
“卡介伦准将,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
“嗯,怎么说呢,是关于一个大美人的消息。所以杨当然很高兴了。”
“哎?!”
“哈哈,开玩笑。是我们的一位去了遥远星球后杳无音信的友人,最近突然有了消息。”
“所以说,是一位来自远方的美丽的女性的联络吗?”
“必须承认,你特别会抓重点,尤里安。”
听着两人的对话,杨拿起茶几上已经冷却的红茶,抿了一口,却忍不住悄声笑了起来。
伤脑筋啊。
他想起刚刚所见,又有几分挠头的冲动了:已经变得这么能干了,若在战场上相遇,想想就够头痛的了。
但在此之前,一定很辛苦吧,小叶。
差不多时间,约一万光年以外的银河帝国首都星奥丁。晴空之下,当奥斯特法连的舱门打开,几十万只手臂举起,向刚刚即获晋升的上将阁下敬礼。
玛丽脚步一顿。
“这是对引领胜利,凯旋而归的将军的致敬,您受之无愧。”在她身后,克斯拉亦举起手臂。他在战后同样获得晋升,已经是上校了。
“或许。”玛丽笑了笑。
而当她举手回礼时,震天的欢呼声带起的热浪,似乎能够将天空中的云彩都驱散。
她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在心里对自己说:
又到选择的时刻了。
一开始惶惶不安,只顾往前冲,不知不觉间,最初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身为实职上将兼子爵家未来家主,只要不作死地参与围绕皇位进行的险恶斗争,自保应当有余。
那么,还要继续吗?
她想起意外得到的远方友人的消息:卡介伦学长正好与雪列布雷杰中将任职同一系统,以能力出众著称,据中将本人所述,甚至极有可能因为他的被俘而获得晋升。更重要的是,这厮在前些年还与上司的女儿结婚了,简直是万恶的人生赢家。
而杨,作为艾尔法西尔的英雄,现在还是个上校——“可恶,一定过着令人羡慕的怠惰的人生”若是知道她由此得出这一结论的话,那位不良学长一定会愤愤不平地为自己叫屈。
至于其他人,雪列布雷杰中将无法给出确切的信息了。
不过既然意外的收获,倒也不必强求完美。也就是从那时起,玛丽感觉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的道路,目前的状况就是继续前进的动力不太足够,到此为止又似乎会有所遗憾。
这样一路思考,玛丽回到格林美尔斯豪简府邸,正好遇上佛瑞德里希四世的探病使者,才得知叔祖父因日前偶感风寒,并发了支气管炎及肺炎,且自卧病在床起身体急速衰弱。按照后续奉诏前来的御医的说法,子爵大人年轻时过于浪荡的生活亏损了身体的基本,情况极不乐观,并暗示玛丽作好心理准备。
“可能就是年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