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杀》星花树

8、第八章 尽兴

　　月明星稀，一行乌鹊向南飞去，徘徊于楼宇之间，时隐时现，它们不曾落下，却是拣尽了寒枝也不肯停息。
　　一个黑影在房檐上跳跃，那越出的一条条优美的弧线甚是比鸟雀羽翅抖动的模样还要舒展。他落在思君殿前，走近那个等他已久的白衣人儿，唇边泛起温润清淡的笑容。
　　“你迟了。”白衣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快与埋怨。
　　“嗯，是我的不对。我们快些开始吧。”清风吹起黑影的红发，浮在空中，无比潇洒魅惑，宛若上好的红绸。
　　“也好。鸿，别忘了你我的约定。”白衣人抚鞘。
　　“云轩，你若是出宫，还会回来么？”鸿本来不想多问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柳云轩的语气冷淡：“不会。”
　　“你不想他么？”鸿还是有些好奇。
　　“谁？那个昏君？”
　　“你……明明是喜欢他的……”鸿欲言又止。他很少关心人，自从他最喜爱的弟弟死去后，他就很少再关心过别人了。不过，柳云轩和他死去的弟弟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他亡我柳家，又三番四次地辱我。”
　　“他看你的时候很温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了，即使是面对皇后他都很少流露情感的。”
　　“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另一个人，一个死人。”柳云轩冷漠极了，“鸿，你认为龙浩天此人怎样？”柳云轩不看红发人。
　　“文武双全，才略无双；风流潇洒，器宇轩昂。”
　　“哼！”柳云轩轻嘲道，“龙浩天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昏君罢了。他不配做安离的王，不配让安离的子民尊敬，不配让满朝文武、英才贤士都拜倒在他的黄袍之下，他不配！”说完，柳云轩抽剑直刺鸿的要害。他不明白那个残虐无道的昏君为何能成为百官心中的一代明君，他真的不明白。是他错了，还是全天下人都错了？
　　接下来便是刀剑相交的声音。月光洒在宝剑上，把剑刃照得白亮耀眼。
　　两个颀长的活动的影子一会儿落到地上，一会儿又落到墙面上、树枝间。柳云轩衣袂翩翩，跃上树梢追逐一丝深红，又扫下几片枯黄落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尽兴了，自从别了墨御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专注地舞剑了。以前和龙浩天的较量之中和满了深深的恨意，便丧失了舞剑的那种超然的感觉了。对，若是心中无恨，凭龙浩天的功力，那会是一种怎样的超凡脱俗的感受。可是，这种感觉他或许永远也无法体会得到了……
　　“鸿，好剑法！”柳云轩不由得赞许道。
　　“你也令我大开眼界，这种剑式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人能够练会。”鸿点点头。
　　他们又交战了几十回合，最后是鸿的胜利而告终：
　　鸿的凌雪剑横在柳云轩颈前，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输了。”
　　柳云轩看着鸿，纤细浓密的睫毛下，那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有一丝不同以往的波光若隐若现。
　　鸿淡淡地笑着，慢慢走近白衣人。
　　风拂起柳云轩素色的长衫，宛如羽化了的仙人，遗世而独立。他也静静地靠近鸿，直到鸿把他抱在怀中。
　　“鸿，我好累，你放我离开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柳云轩微闭着眼。
　　“不，不可以，你会后悔的。”鸿捋顺柳云轩墨色的柔发。
　　“不会。鸿，能告诉我你的真名么？”
　　“不……”鸿拒绝了。
　　“为何？”柳云轩问。
　　“不为何。”
　　“原来你们，你们都一样，都一样……”柳云轩有些失落。
　　“不一样。云轩，记住，我叫林空寰。浩空的‘空’，寰宇的‘寰’。”鸿捧着柳云轩的玉颜，静静地吻上了他诱人的朱唇。
　　柳云轩躲闪似的低下头，鸿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算了……”柳云轩摇摇头，想从鸿的怀中退出来，却没看见红发人的黯然神伤，“带我……不……同我一起离开吧……”
　　“不，我要等一个人。”鸿望着空明的月亮，忆起遥远家乡。不过呢，那里现在已经没有人的，全都死光了，一个都不剩。
　　“何人？”白衣人淡淡地开口。
　　“就是……皇上一直等的那个人……”
　　“那个死人？呵，你们还真固执。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等的。”柳云轩不屑，但又莫名地对那个死人产生了兴趣，他想知道能令鸿一生等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叫林风眠，依风而眠，多么美的名字……他还有一个小名，名唤‘小金鱼’。”鸿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并没有察觉柳云轩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毫无血色，“云轩，你……你怎么了？！”
　　蓦地，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鸿的左肩上。鸿退了一小步，微惊，随即跪了下去。
　　从树丛中走出的黄衣人抱起虚弱的柳云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思君殿。殿前的庭院里回荡着他临走时的话：“动柳云轩者，死！”
　　鸿起身，独自望着冰冷的月亮，目光深邃：“云轩，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