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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江桦 (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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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江桦,那时的Mikey看到她总觉得像在照镜子。
面对面站立,他和她身高相同,体型相仿,连灵魂的形状都一个模样,她读得出他漆黑瞳仁下蠢蠢欲动的欲望,他嗅得到她灵魂深处歇斯底里的疯狂。
初遇时,两只野兽便敏锐觉察出对方身上散发的同类气息,既然都自觉最强那总要分出个高下,于是针锋相对的"友好"比试从他们初遇一直持续到江桦回国,今天你胜我一场,明日我赢你一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二人依旧没分出个高下。
难缠的小子,这是Mikey给她的评价。
没错,小子! 他才不会承认和女孩打成平手,再者瞧瞧她那一头杂乱的短毛儿,哪有丁点女孩的样子。
但要说是兄弟,与Dranken和场地他们不同,对于江桦,Mikey心底总是埋着一种异样的情绪,似是抵触却更像是一种警戒。但同时又会被她不自觉的牵引,如同两颗磁石不断调转着正复极。只要江桦在他眼珠总是不自觉的黏在她身上,像是蛰伏暗处的野兽,静静洞悉着她的一切。
这家伙,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真正败倒在脚下,叫她哭着喊着向他求饶!
这是Mikey每次战败时揉着淤青暗戳戳发下的誓,哪知后来竟成了他心底深潭滋养下根深蒂固的执念,也成了江桦后续悲催的根源。
她是他灵魂的对称镜像,可以轻易参透对方的想法,看破彼此的黑暗,却永远无法合在一起,这是那时Mikey给他与她之间下的定义。
直到,他的大哥真一郎离世后,他与她的那场最后的决斗似乎悄然改变了什么... ...
那时候,他的太阳,迷航时的北极星,他每每走偏路时毫不客气掰正他的大哥,佐野真一郎被他的好友宫羽一虎打死。
原因竟是为了一份送他像样的生日礼物,
却阴差阳错的失手错杀了他最爱的大哥。
莎翁笔下歌剧般的剧情,活生生的上演在了他身上。
荒诞至极!
谁敢相信?
他缓了三天依旧像是在做梦。
没错,是梦,浮离于现实,毫无实感的梦。
只要噩梦醒来,大哥就会一如既往的将他从赖床的被窝里揪出来痛骂一顿。
只要,
醒来就好... ...
可为什么? 他孵蛋似的在床上窝了三天,大哥还是没有生气?
他该来的,他不会不管他的。
被子包裹的小窝结了霜,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似雪落,他颤抖的缩在里面仍然固执的不肯出来。敲门的人来来往往,将饭菜放到门旁不忍打扰他的执着。
他倔强的等,下死心做任性鬼。
终于,被子被利落的掀开,他欣喜,却在看清来人的一霎心又跌回谷底。
冷着脸的江桦将被子扔在一旁,双手插进口袋平静道,"来比一场吧。"
他重回堕落继续摊在床上,半阖着黑眸,恹恹的,如失去生机的濒死野兽,"没兴趣。"
"怕了? "她蹙眉,语气再刻意添上一分嘲弄,"是了,再比一场还是我赢的话你就彻底输了Mikey。"
冷傲的语气飘进他耳中,像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掴了一巴掌,伤害不大侮辱性十足。
他缓缓起身,面容平静,好似一具空壳,灵魂飘飘荡荡,不知偷偷躲去哪里睡懒觉,"你自找的。"
"别急,你先把饭吃了,否则我胜之不武。"
这是他三天内第一次进食,他狼吞虎咽,麻木样子像是听从身体本能在完成指令。
饭后,二人的决斗场地依旧是佐野家的道场,就像他们初见时的那场战斗。
她挑衅,
他应战。
只是这次到场空无一人,没人再观战,也没人打扰他们。
开始,依旧是Mikey主动进攻,跃起,在空中横踢向她的颈,速如鬼魅。
她精神紧绷,下腰躲闪,稳定身形一脚回踢,一刻也不敢放松。
你来我往,有章有法,却夹杂太多宣泄的情绪。
你打我一拳,
我回你一脚,
泄恨般的厮斗,早已逾越了道场的规则。
骄阳投射在道场内的光影徐徐的交错偏移,二人脸上的彩越挂越多,滴在榻榻米上的血渍也越来越来越密乱。
伴随着嘶吼,Mikey出击全力捶向江桦,带着痛与恨,一道摔在她的脸上。
而她却停下动作,张开双臂,在被击中后仰的一瞬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惯性使然,二人一同双双坠地。
他压在她的身上,毛茸茸的脑袋被她揉进胸膛里,温血染红金色,少女柔情暖化了他心中悲凉的苦寒。
原来她的身子是软的,
原来每个女孩都是棉花糖做的不是谎言,
即使是江桦也不例外,
明明胸平的和他一样,明明那么扛揍... ...
他听她开口,柔声说,"Mikey,你赢了。"
他从未听过她的如此温和的口气,包含无尽的怜爱。
"要好好吃饭啊。"
她苦恼的说,带着小小的嗔怪,他想抬头去看她神情,脑袋却被她按在胸前,怀揣着母性慈爱的女孩一下又一下的替他梳理着短发。
"打一架有好受些吗?"她不理会他的沉默,不厌其烦地演着独角戏。
她无心播下一颗种子在他心底。
他被莫名的熟悉感与安全感包裹,他忽然开始想念母亲,那个他已经忘却样貌的女人,但那份被温暖与爱怜环抱的安心感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遗憾。而现在,他终于再次寻回那份遗失的温暖,竟然是从江桦的身上。
压抑已久的委屈与痛苦如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他腻在她的怀中嚎啕哭泣。
她抱着他的脑袋一起流泪,一边又关怀备至的抚着他的后背顺气。
鼻青脸肿的二人痛哭流涕的模样实在难看,因此后来二人默契的谁也再没提过此事,但谁也不会忘记那天,那场最后的约架。
对于Mikey来说,似乎有什么变了,磁石的两极稳固的黏在一块,在她抱住他的一瞬镜像被打破,心里的某处东西被填满,有什么被完美的契合,灵魂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想,或许是之前是他错了,江桦从不是他的镜像,而是半身,他丢失已久,寻寻觅觅的另一半残缺的灵魂。
他越加不受控制的向她靠近。
而她似乎也仿佛在顺着他的心意般经常出现在他的身畔,很刻意,但却让他短暂的遗忘痛苦,偷来片刻的欢愉。
她伙同大家一起将他从泥潭中拉出,再次置身于阳光下。
遭遇痛苦的人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同伴。这是江桦教会他的道理。
而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并没有将她拉出来,这是他一直无法释然的懊悔。
江父离世后江桦搬了家,江桦也很少参与伙伴们的聚会,见面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大家,偶尔迎合他们的话语或点头,或摇头。当他察觉到不对江桦已经回了国,那时他才知道她严重的抑郁情绪。
她留下一封信,作为道别,甚至没有来得及和他见一面。
信中的话语大致是让大家保重,而对于Mikey的话仅仅只多了一句: 很高兴遇见你。
轻轻松松的留下一句话,她离开了他的身边,甚至没一句正式的道别。
他就这样弄丢了他的半身。
而后,她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旧梦里,以不同的场面,有时是重逢,有时是打架,有时是她嚣张的模样,而出现最多的是她再次轻柔安抚的抱住他。每每醒来他总是失魂落魄,心口钝钝的发痛,本以为这份情感会逐渐丢失在时光里,不曾想这份焦灼的思念却如灼灼燃烧的烈火,生生不息,愈演愈烈。
过去记忆里不曾细究的细节也越加清晰。
他想起,在大哥走后她对他的笑容越来越和暖,声音也温柔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守护一只易碎的雏鸟。
她越来越纵容他,他想吃的饭菜她总是会费尽心思为他做成便当,越加熟练的厨艺似乎也是因他而得。
她再没和他打过架,道场那次决斗是他和她最后的较量。后来就算是他挑衅,她也只是无奈的贬损他的幼稚不加理会,但又不忍心太久不理他,转头就投喂他最爱的红豆包或着雕鱼烧。
他从没在意过她的改变,她却心心念念都顾他周全。
后来的Mikey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抚唇思忖片刻后,又眼神飘忽的答,那阵子看他时总会想起他哭的样子,心里就没来由的心疼。
最末段的记忆碎片被重组,他终于回想起他与她最后见面的片段:
她求他送她去电车站,但恰逢东卍出了变故,他分身乏术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最后抱住他,俯在他的耳畔说了句,"再见,Mikey。"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原来那句,是道别。
梦醒,他痛苦的揉着头,懊恼的情绪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铲不平,抹不净。
江桦... ....
我们会再见面,对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会找到你!
他一直坚信这一点。
少年情梦里,总会有几个或是虚无缥缈,或是遥不可及的身影。
可他万没想到他春宵暖梦里的那个人竟是江桦。
那个假小子模样的江桦,终于败倒在他脚下,就像他一直以来发誓的那样。她哭求,惨兮兮的瘫软在他身下,短发的鬓角被她滑落的泪水打湿,噙水的眸眼破流转,情意横流,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疼。
他心口一疼,欲望丛生,在分崩离析的理智中试图找回清醒,却始终徒劳无功。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
她成了他欲念的火,情动的梦,傲然绽放的罂粟花血红血红的迷乱他的心眼,神魄... ...
江桦,
你知不知我好想你?
想到犯了臆症。
... ...
命运的安排往往过于刻意,就算是再不可能的际遇,只要经它的手轻轻一推,再离谱的巧合也被顺理成章安排妥当。
谁能想到,只是普通在离开Draken家后的一次闲逛,他会鬼使神差的来到商业区的酒吧街,女孩清亮的歌喉穿透房间,跨越走廊,传至虚掩的门外,浮华都市的街巷。
恰巧,他途径。
一切刚刚好,
不远一寸,不晚一秒。
只一声,便足以勾住他的脚步。
莫名的熟悉感,他被牵引至屋内,灯火阑珊,他蓦然瞥见舞台上光芒万丈挥洒汗水的她。
她变了模样,短发留长,他细细看,甚至有些认不出来,可她眉眼中的神色,举止中细小的习惯,无一不证实了她就是江桦。
那个他梦中朝思暮想的病源,他百转愁肠的药引。
江桦... ...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别再想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