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宁》欧阳乔渊

6、第 6 章

　　大地一片荒芜，像被艺术家涂鸦过的五颜六色的艺术墙，干燥又缺少植被覆盖，在无数往来找寻食物的人长年累月的踩踏中，表层的土壤变得像一层被撒在地面上的有色面粉。当我们救援队行走在上面的时候灰尘四起，仿佛一场突降的跟随我们移动的浓雾，把后面的队员包裹在混沌中。
　　世界又黑又紫还透着灰。
　　太阳被灰白色的云层阻挡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但是空气却无比灼热，让大地像一个蒸笼。为我们带路的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的脸上汗水纵流。包裹在防护衣和防毒面罩下的我，后背也湿了一大块。
　　4023说：“这里真像火星。”
　　110说：“火星上面没有五颜六色的水坑，也没有变异的动、植物。”
　　我们面前出现上百个水坑，直径都在八米左右，全积满黑色淤泥，淤泥中心的积水内浸泡着枯枝败叶，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紫色的油，让人无法看清水里有什么动物，水底什么样。成千上万栖息在枯枝败叶上的天使长尾天蚕蛾和玫瑰枫叶蛾被我们的脚步声惊起，一群又一群的玫瑰枫叶蛾像一块块被一阵短暂的风吹起然后又飘落原地的彩色手帕，在我们面前上去了又下来，无数的天使长尾天蚕蛾像一片片树叶飘荡在它们中间。
　　这些水坑像沙漠中的湖泊群，养育出一片片绿洲。水坑群周围爬满藤蔓，并站立着几棵攀枝花树。藤蔓丛中开着黑色、紫色、褐色、檀色等深色花朵，最显眼的是紫色。藤蔓丛中分布着一条条时宽时窄的路，连接成渔网状，它们被踩踏得生长不出任何植物，只印着许多脚印，那些较深的脚印里积着少量水，水里游动着无数像丝线一样的深红色虫子，它们拥挤在正逐渐干枯的小空间里，不停地挣扎着。不久以后，当里面的水全部蒸发，只剩下淤泥的时候，某一天，会被一只脚踩平，然后被热气烘干，那些虫子会雕刻出美丽的纹路，不仔细看还以为这里曾埋葬着一片片的红色树叶，在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淋、日晒和霜冻后，腐烂得只剩叶脉装饰着大地了。
　　412379说：“如果火星上有水，生活在火星上比生活在地球上强多了。我宁愿喝着克拉克河的水住在火星上，也不愿喝着霍布森河的水住在杂世界。”
　　霍布森河是纯世界第一大河，由林伍德石中提取的水汇集而成。
　　我说：“只要有清水，我愿意生活在冥王星上，哪怕永远无法被太阳照耀。”
　　98说：“如果有清水，火星是最适合居住的星球，在太阳系内。”抬头望向天空。
　　我说：“‘霍尔-泰什尔，两个地平线的红色荷鲁斯’。”
　　4023说：“也许他们没能成功穿越盖尔博特森林，到达皮格马利翁城。”
　　98说：“福瑞恩.美瑞维瑟尔和福瑞泽.美西美瑞斯从不失误，他们俩带的队一定能到达目的地。”
　　西萨尔.康宁汉说：“他们从不迷失方向，就算闭着眼也能在黑暗中走到想去的地方，但是万一遇到凶禽猛兽了呢？如果他们俩不幸牺牲，纯世界的人就算躲过灾难也走不出森林。上个星期维森戈托瑞克斯.福瑞斯奈带领的寻食队在森林深处遭到袭击，特润斯.美尔肯泽伊没能回来。”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如果不是为了98，我不会接这个活儿，我们合作十八年了，每次他成为纯杂世界的公民，到杂世界出任务时，从没找过别人做领路人。当然，这次给的报酬也相当丰厚，是以往的三倍。我不知道哪一种选择会更好，于我而言。一辈子喝着克拉克河的苦水，吃着比水更苦的食物，每天东奔西走，再度过三十年好，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换取足够一年喝的霍布森河水和足够一年吃的来自纯世界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瓜果蔬菜，还有这双鞋，然后只享用了几个小时或几天就可怜而可悲地死去好。也许今天下午日落前，我们就会死在盖尔博特森林里。谁知道呢？没有人看见过它，人们总是听到一阵失踪者的呼喊声凄惨地从不远处传来，然后跑过去一看，只发现一滩血。人心惶惶。我们还以为最危险的凶禽猛兽早已被捕猎队捕杀光。现在很多人都躲在建筑群里不敢走出来。克拉克河边从没如此安静过。”在一棵树上摘下一个果实咬了一口。
　　杂世界的水果，果肉颜色跟花朵一样深。
　　西萨尔.康宁汉说：“也许我们会在盖尔博特森林里遇到特拉帕尼巨人。”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完全有可能。”带领我们穿过那些水坑，到达一片由几百年前倒塌的废墟形成，由碎砖、碎混泥土和碎石组成，凹凸不平的空旷之地。
　　西萨尔.康宁汉说：“这地方生活着许多蟑螂、老鼠和蛇。还好亚马逊森蚺、科莫多巨蜥和尼罗鳄已经灭绝。”
　　110说：“还没成为一名种植者前我从没到过地表，那时候以为杂世界永远在白天被太阳照耀，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少部分纯世界的人为了看到夕阳每天吃完下午饭都会爬到Ψ区或Ε区某幢楼的天台守候，有时候连续等待一百天左右就能看见一回日落，有时候就算一直等上一年也不会有幸看见一眼。每个星期我都会到外环种一次树，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种了一千九百四十天树，但从没见过夕阳。没有夕阳的昏黄不算真正的黄昏，所以我也从没领略过黄昏。”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杂世界里，没有人会在乎夕阳，一口纯净水比寿命更重要。很多人愿意为了一口霍布森河水少活十年。”
　　杂世界昼夜温差大，但现在还是上午却比刚才冷了许多。灰暗而寒冷的大地仿佛迎来了一个漫长的核冬天。
　　30008说：“要是我们能知道在盖尔博特森林里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就好了。”
　　412379说：“一头四米高八米长的狮子？”
　　415说：“或者豹子。”
　　110说：“也有可能是恐龙。”
　　4034说：“我真希望遇见的就是狮子、豹子或恐龙，而不是另外一种从没听说过的奇奇怪怪的动物。”
　　4023说：“这里为什么这么冷？”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不知道。没有人能回答。一直如此。这里是很多人向往又惧怕之地。有时候我会来这里站几个小时，在我用来自纯世界的美食和霍布森河水把肚子填饱以后的某一天的某个时刻。”
　　98说：“瓦拉赫峡谷后面就是盖尔博特森林。”
　　西萨尔.康宁汉说：“里面堆满了白骨，那里曾经是死亡之谷，野狼的聚居地，捕猎队清洁了它。”
　　4012说：“也许在盖尔博特森林里等待着我们的是一群猛兽。”
　　4034说：“也许是霜巨人尤弥尔。”
　　一只雀鹰从不远处的低空飞过。
　　4023说：“你好，赫拉斯瓦尔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