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宁》欧阳乔渊

12、第 12 章

　　地下世界Ψ区比Ε区热闹很多，但我还是更喜欢Ψ区。站在Ψ333-10-01窗前望出去，能看见整幢Ψ222，它的每扇窗都常年处于关闭状态。站在Ε1049天台看向如空城般死寂的Ε区，觉得世界很大。
　　上一次我到中环去闲逛是二十二天前了，那天我在Ε1049天台站了一个半小时后觉得看见夕阳的希望很渺茫，于是慢慢走到中环，遇到了天文物理学家700000。
　　700000说：“我这里还剩一颗压缩水和一块压缩饼干，你需要吗？”
　　每个月700000总是会带着十二颗压缩水和十二块压缩饼干，用七天时间从内环和中环之间的界线一直走到中环和外环之间的界线，再用七天时间走回来，每次他总是会剩下一颗压缩水和一块压缩饼干，但他却从没将十二颗压缩水和十二块压缩饼干改成过十一颗压缩水和十一块压缩饼干。
　　身后的高楼像苍天大树隐入云端，前面的外环像一条彩色地平线向两边延伸。
　　我说：“不需要。”
　　700000说：“Ψ区食堂里的食物好吃，还是Ε区食堂里的食物好吃？”
　　我说：“不知道，我只去过Ψ区食堂，那里的西红柿炖牛腩很好吃。”
　　700000说：“我更喜欢竹笋炖牛腩。”
　　我说：“当仰望星空成为一种任务而不是闲情逸致，会不会觉得很枯燥？”
　　700000说：“当我不上班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因为我不想看向任何方向的任何事物。”
　　我说：“外环的树很美。”
　　700000说：“是的。”朝Ε区走去。
　　中环就像一片光滑的沙漠，一块冰冷的旱地，一条没有生命的河流，干净得荒凉，荒凉得干净。
　　940123说：“就像行走在一面无边无尽的镜子上，给了很多时间让你跟自己相处。”
　　30008说：“仿佛行走在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空间里，真实而虚幻，具体又模糊，咫尺且天涯。”
　　1111111说：“每当我站在这里，随便看向任意方向，总会觉得一切充满了希望却又毫无希望。”
　　1234说：“这里是内、中、外三环中最真实的一环。”
　　1234喜欢每隔一个月就绕着中环走一圈。
　　401238说：“这里的安静与纯世界其他地方展现出来的安静属于两种不同类型。这里是自然静，其他地方是人为静。我崇尚自然。”
　　401238有时候喜欢沿着内环与中环之间的界线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时候喜欢从Ε区边缘朝着外环的方向走，但是他没有一次完整地环绕中环走完过一圈，也没有一次走到外环去过。
　　30008说：“快看，枫叶在天上飞。”
　　西萨尔.康宁汉说：“三花槭天蛾。”
　　412379说：“不是鸟吗？”
　　98说：“是一种条背天蛾，前翅和后翅展开时与三花槭叶一样，故而得名。”
　　上万只三花槭天蛾从森林上空飞过。
　　30008看着一大片环绕着一棵箭叶树根生长的米色刺杯菌，说：“这些一定不能吃。”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举起右手示意大家停下，把大砍刀递给西萨尔.康宁汉后，爬上八米远处的一棵箭叶树，摘下一些粉色坚果，把十三颗捏烂后取出果仁堆放在十四米远处的一堆枯枝败叶上，然后手握十三个，捏烂后取出果仁，一颗一颗放在坚果仁堆和被米色刺杯菌环绕的箭叶树之间，铺出一条线。
　　米色刺杯菌们全都动了起来，然后排列整齐，一个跟在一个身后，沿着那条坚果仁路，走到坚果仁堆旁。
　　30008说：“它们是活的，我指它们是动物。”
　　西萨尔.康宁汉说：“紫伞虫喜欢吃神青果。”
　　30008说：“明明是米色的。”
　　西萨尔.康宁汉说：“紫伞虫曾经是紫色的而不是米色的，神青树的树叶曾经是青色的而不是橘红色的。”
　　98说：“在两千多年前。”
　　西萨尔.康宁汉说：“紫伞虫总是在不停找寻神青树，当它们找到一棵拥有较甜果子的神青树后，会围成圈在树下等候果子成熟并自动掉落。”
　　30008说：“它们怎么知道一棵树的果子是甜还是酸？”
　　西萨尔.康宁汉说：“它们能从树皮的味道判断出来。”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和98走到神青树下，各用一把小刀从地面刮起一层紫色菌丝体，放进一个玻璃瓶中。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不知道用不用得上，既然遇到了那就收集一些吧。”
　　蹲在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对面的98，用左手食指指向神青树的根部，说：“这棵结出来的果子一定非常甜，因为甜度环比较大。”
　　98所指的地方是一个因包裹在表面上的赭石色树皮被啃掉后裸露出来的橘红色边材所形成的圆环，像一个脚环戴在神青树的树干上。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如果一棵神青树结出来的果子是酸的，那么它的根部只会有几个小伤疤，如果不酸不甜，甜度环会断断续续，如果有些甜，甜度环完整但会很细。”朝左边的那条坚果仁路看了一眼，与98一起离开了神青树。
　　紫伞虫们排列整齐，一个跟着一个顺着坚果仁路回到神青树下，走在前面的都变成了青灰色，走在中间的都变成了灰色，走在后面的都保持米色。
　　4034说：“为什么它们的颜色出现了差异？”
　　4012说：“太美了。”
　　98说：“青灰色的吃撑了，灰色的吃饱了，米色的还很饿。”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下一次该轮到这次挨饿的吃撑，这次吃撑的挨饿了。”
　　4012说：“不撑不饿刚刚饱的呢？”
　　西萨尔.康宁汉说：“永远不撑不饿刚刚饱。”
　　4012说：“它们有全都吃撑或吃饱没一个挨饿的时候吗？”
　　西萨尔.康宁汉说：“有。它们围在这里，就是在等候这样的机会。”
　　4023说：“不远处就有一棵果实累累的神青树，它们为什么还是守在这棵果子稀疏的神青树下？”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因为那棵没有长在它们前进的路线上。它们喜欢沿着一条直线一路向前，到了森林边，再转个弯，又沿着另一条直线往回走。我猜，也许那棵在它们回来的路线上。当下一次它们经过这里时，会围在那棵下，而不是这棵下。”
　　4034说：“如果我有很多神青果，它们会愿意跟我走吗？”
　　西萨尔.康宁汉说：“那就看多到什么程度了。”
　　4034说：“多到永远吃不完，可以让它们每一个每一天都不挨饿。”
　　特若伊.维西瑟尔豹暮说：“我想，它们会愿意的。如果你能在我的有生之年每天为我提供足量的霍布森河水和来自纯世界的食物，我愿意时时刻刻形影不离地跟随你，我的朋友。”用手里的大砍刀砍向前面的荆棘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