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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回到人间 ...

  •   我拖着刘丧奋力往上游,双人份的氧气瓶,足够我们浮出水面。
      因为出水太快,我的耳朵和鼻孔都在流血,太阳穴的血管跳得很厉害。刘丧的血在我睫毛上凝结成痂,将上下眼皮黏在一起,但血痂被眼泪化开的过程非常缓慢,血泪混合着往下淌,想想就怨气很重……不知道这副七窍流血的模样有没有吓到人。
      解家的伙计拉我上船之前还喊了几句什么,我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眼睛又睁不开,只知道他们想把刘丧和我拉开,反应就过激了,发疯似的咬了好几个人的手。
      最后是黑瞎子亲自过来确认我的身份,但我闹腾得厉害,什么都听不进去,没办法只能给我打一针,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吴洲的医院里,眼睛已经能看得见了。

      坎肩坐在病床旁边削苹果,我看着他完整地削完一个苹果皮都没断,忍不住为他鼓掌。
      他看见我醒了可能太激动,哭得直抽抽,声泪俱下,好不凄惨,一边哭一边狠狠地咬了口苹果。
      “感情你这苹果不是削给我的啊?”我无语极了,“打扰了,那你吃吧。”
      “我……哎呀,我再给你削一个。”他果然重新削了一个,突然就看着苹果发起呆来。
      “有话就说,吃你个苹果而已……我去给你买一斤好吧?”
      “其实高人托梦给我了,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坎肩小心翼翼地比划,“他的指甲有这么长——”
      “假的,”我随口辟谣,“这又不在龙脉……”
      坎肩和我同时一愣,我翻身下床:“我想去看看他。”
      他知道我说的是谁,短暂的沉默之后,坎肩吞吞吐吐地问:“现在?”
      “现在不行,这都下午了,赶不回来,而且今天是……”他瞟了眼日历,又把话吞了下去,“胖爷那边都料理好了,我先给你办出院。”说完他就溜了,我忽然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头七。
      有说法是头七魂魄会于子时返家探视,届时家人需要回避,否则会影响投胎。
      这当然只是封建迷信,我完全可以现身说法,因为犀照可见的时间跨度很大,并不拘泥于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根据我的经验,就没见过谁是头七掐点还魂的。
      但我还是采纳了坎肩的意见。
      以前毕竟事不关己,我仗着自己天赋异禀,从来不信鬼神,现在临到自己头上,倒是宁愿迷信一次。
      果然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打车回到吴山居,胖子凌空扔过来一件东西,我看也没看,一抬手就抓了个正着。仅凭触感,我只能分辨出那是一根线,还有点重量,借着惯性荡过来,在我胳膊上绕了好几圈。
      “搞偷袭可不是好同志,胖爷你觉悟不高哦!”我一边埋汰他一边举手展示罪证,突然就收了声。
      那是一副黑色的有线耳机,外壳上有很多划痕,我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跟刘丧下斗,他戴的就是这副耳机。
      我把耳机重新缠在手腕上,耳机泡了水,修不好了,只能当个装饰品。在这个过程中,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晚饭之后胖子他们也来帮忙收拾东西,西安那边现在一盘散沙,虽然刘丧已经跟那边脱离关系,但他跟吴邪提过,能帮上忙的还会尽量帮衬,不管对方领不领情,这是江湖道义。
      他一向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没有向人交代他的私事的习惯,这算是其中之一,我们现在就是要帮他完成这件事。

      刘丧的房间很整洁,他的东西都好好地收纳在行李箱里,随时就可以带上离开。
      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他一直在外面跑,也就在这边住的时间还长一些。
      原本我还期待着他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留封信,就算是交代后事也好。但是什么都没有,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可能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
      倒是胖子在行李箱夹层里翻出一本素描本,琢磨了半天,摸着下巴道:“藏得这么严实,这上面是不是有他银行卡密码?”
      “密码还用特意写在这么大的本子上吗,他又不会随时失忆。”吴邪显然很不认同,转脸看着我。
      我摊手摇头,表示我不知道本子上有什么,也不知道他银行卡密码。
      最后胖子决定掷硬币,双手合十把硬币拢在手心,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这可不是我们窥探别人隐私,丧背儿你给个话吧,同意我们看呢就给字儿,不让看就翻面儿。
      说完他连扔三次,全都是印着金额的那一面。
      翻开那本素描本,前几页都是地图,胖子颇有耐心地往后翻,咋舌道:“不光偷拍小哥,还画素描,这丧背儿可真是……不对,这怎么一大堆人?”
      大概是画的时候着急,背景有很多杂乱的线条,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守夜时他略带慌乱地翻页,应该就是为了藏这幅画——画上有我们所有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但其实他不用这么卑微的,这个世界上有人真心待他,不是因为他听雷探墓的本事……只因为他是他自己。
      我们围着本子沉默了,只有胖子使劲蹭了蹭眼睛,嘟囔着说了句,这小孩儿,画得还挺好。

      又过了好几天,我才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刘丧了。
      就是字面意思,无论是他的房间,还是那副耳机,犀照都看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我对其他物品使用犀照,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当初在海底墓我误触五彩绳时分明看见过他,也就是说,他应该出现在犀照中,只是我看不见。
      我怀疑过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但我不能去医院,眼科医生说不定会把我转送去精神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直接咨询黑瞎子。
      没隔几天我就收到了来自北京的快递,是复印出来的几张纸,看起来原件应该是本有些年头的书,包裹里还贴心地附了一张卡片,建议我去图书馆借本古汉语词典再看,版本越旧越好。
      我心说至于这么小瞧人吗,我还就不信能有这么高深,结果扫了一眼,立马灰溜溜地跑去借书了。
      ……对不起,我就是文盲,以后一定多读书。

      那几张纸写得很玄乎,但犀照本身也并不科学,因此我可以接受这个解释。
      血为人身之精,用作屏障,效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刘丧最后捂住我的眼睛时,凑巧将血抹了进去,今后我依然能见百鬼,却唯独看不见他。
      想到他之前反复询问我是否怕鬼,很难说这是不是有意为之——他知道我怕鬼,所以干脆不让我看见他。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

      过了几个月,各盘口年终盘点,吴山居毫无悬念,蝉联倒数第一,铺子差点被吴家二叔收回去。
      虽然我怀疑二叔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真实目的是想以此来要挟吴邪去相亲——这可不是我瞎说,他每次来吴山居都得带上一沓照片,还藏着不给胖子看。
      但我们小三爷何等风骨,当场立下军令状,要用半个月的时间把业绩拉上来。
      开古董店和其他销售行业不一样,吆喝叫卖行不通,于是我打算重操旧业接几个单子,总之先把店里的帐给平了。
      自此我就算正式在道上露脸了,再也不能以混吃等死的废物阴阳眼自居。
      第一笔佣金到账的时候吴邪特欣慰,拉着胖子演了一晚上小剧场,盘算着怎么把这些钞票交给他二叔才显得低调谦逊又不失嚣张。
      最后我被这俩影帝浮夸的演技震撼到了,赶紧说不至于不至于,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他俩一下子就安静了,转头过来看着我,半晌胖子乐了:“天真!这丫头开窍了嘿!”
      “不是,胖爷你啥眼神啊?我就没想不开过!”我试图反驳,但声音完全被他俩盖了过去,只好说给自己听。

      坎肩又是自己憋了好几天,终于跟我摊牌,说他觉得我变了,和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具体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最后吭哧出一句,他觉得我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
      的确,我刚到吴山居时虽然不怎么认生,但说话做事基本都是不走心的,这样看来,其实我比刘丧更加厌世,不过他只是丧在脸上,我却是发自内心地对活着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无论尝到甜头,还是灾厄缠身,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我想要跟世界多一点联系。

      为了庆祝吴山居头一次业绩不垫底,吴邪买了挂一万响的鞭炮,大年三十晚上噼里啪啦响了好几分钟,吵得外面汽车警报器不停地响。
      我对胖子动火都快有心理阴影了,看见他掏打火机就自觉站到最远处捂上耳朵,扯着嗓子跟王盟喊话,问他今年街道没发通知禁燃烟花爆竹吗?
      王盟也捂着耳朵喊:“咱们关起门来放,顶多罚款——”
      ……行吧,不愧是吴山居的伙计,这都是小场面了。
      年夜饭桌上,胖子特意在我旁边多摆了一套空餐具,看着我一眨眼。我心领神会,给自己和左手边的空酒杯里都倒上果汁。
      倒不是我不合群,我这人其实没那么矫情,实属被酒量拖了后腿——毕竟本人平生第一次喝酒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群内接受公开处刑长达数月,从此长了教训,实在是不敢了。
      再说我现在是道上最有潜力的新人之一,尽管距离前辈们还有好几道天堑,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小角色了,还是得有些偶像包袱在身上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每次被叫“高人”的时候我还是不太适应,以后应该会慢慢习惯的。

      “干嘛呢丫头,准备倒数了,”胖子催我举杯,“再磨蹭你压岁钱没了!”
      “哇,那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知道刘丧一定也在看着我们,或许还会因为画面看着就吵而皱眉……我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但是做不到。
      零点的钟声响起的一瞬,不知是谁家烟火升空,深蓝色的天幕霎时火树银花。
      我用上平生最快的手速,先将两只盛着果汁的玻璃杯清脆一碰,之后才举杯,和所有人一起欢呼。
      “新年快乐……丧哥。”我对着身旁的空座轻声说,这样我就抢在所有人之前,第一个亲口对他说了新年快乐。

      他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却是无意之中闯入我生命中的光。
      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有因为他变得柔软,对每一次太阳升起都心怀希冀。
      无论如何,我都欠他一句谢谢——

      因为他曾来过这人间,从此前路总有明月照我。

      The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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