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遂渊

27、17 陪我去放风筝吧

　　我是在医院里醒来的，郑予达说，是韩清越送我过来，现在已经走了。

　　我盯着天花板，晃神了一会儿，说道：“好，我知道了。”

　　郑予达神情复杂：“你可能不清楚你现在的情况。”

　　我释然一笑：“我记起来了。”

　　消毒水的味道强劲地往我鼻腔里钻，我怎么会想不起来。

　　“别逞强了，不说别的，我们也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信任我？”

　　“我信的，我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我轻叹声气，“只有你知道，我有多么爱韩清越。”

　　“可他只是骗你，从始至终。他只想借你翻身，剧组夫妻玩玩而已，我提醒你很多次，你甚至为他和虞先生闹翻，值得吗？”

　　“这不算什么，我还要送他一份大的。”

　　郑予达皱眉：“什么？”

　　“他既爱这荣华富贵、权钱名誉，我给他便是。”

　　我所要本来就不多，他和我好过，他也爱过我，行了。

　　我永远记得，他跪在许稚碑前的那场戏，开拍前，他在卫生间里吻过我，吻着我的眼睛说着万般不舍。

　　那时天逢下雨，山间四面荒凉，赵方铮盯着墓碑上面的黑白相片，无言久矣，而后直直跪了下去，伸手去碰。

　　他跟许稚讲那些大获全胜的战事，跟他讲百废待兴的河山，跟他讲，在他走后，有很多人向他学习积极投身革命、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女子也进了大学……

　　许稚在地底静静地听着。

　　赵方铮累了，战场上吃的几个枪子儿，此时雨水一浸，手臂上的伤口溃成猩红。

　　“许稚，对不起……”

　　赵方铮额头磕在墓碑之上，他继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他哭了，先是小声呜咽，极力压抑，而后崩溃痛到极处嚎啕大哭——

　　韩清越这场戏演得太好，他佝偻着身体，仿佛全身都叫嚣着痛和悔，泪水混着雨水糊满全脸，眼睛里的血丝比那特效伤痕妆都要几分猩红。

　　他就这么哭着，我被摄像机背后也跟着哭，旁人只当我们入戏太深。

　　其实从那时候起我的心就这么被钝刀割着，用一根草绳系起来，钝痛持续到现在。

　　我收拾好自己，回了家，最后一次向韩清越发出请求。

　　他隔了两日才出现。

　　我给他开了门，他表情有些不耐烦：“你还要做什么？”

　　我默然，给他拿了双拖鞋，迎他进来。

　　“我这段时间很忙，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韩清越在门口站着，也没有换鞋，他迟疑说道，“陆兴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嗯？”

　　“不知道，感觉你变了很多，以前你会争会抢，表面谦逊，骨子里却是个蛮横的，演绎出来的角色也是鲜活的。”

　　“哦，”我浅浅笑了，“我做了一场梦，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

　　“什么梦？”

　　我看着韩清越，说：“我和你谈了一场恋爱。”

　　他皱眉。

　　很显然，他并不认为在剧组那会儿是恋爱。

　　“不是在剧组时，而是之后，你向我表白，喊我小宝，过来给我做饭，替我置办年货，我们一起玩游戏，一起去买戒指，然后偷偷在社交平台上秀恩爱，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还约定要一起去放风筝……”

　　韩清越越听神色更加凝重，我慢慢闭嘴。

　　我看到了他黑色眼睛里的我，面容扭曲，精神恍惚，枯槁到我都不敢再看。

　　“陆兴安，你……”

　　我仓皇一笑：“一个梦，我知道是假的。只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找个晴天，陪我去放风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