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一觉醒来失忆了》无繇可医

16、十六、故事（下）

　　有沈钰天在旁监督，江荼靡今天没法儿熬夜，十点半便老实熄灯睡下。

　　本以为习惯了熬夜，早睡会睡不着。没成想身边那熟悉的人回来后，江荼靡几乎是一闭上眼就来了困意，不知不觉间便睡熟了，还搂着半个枕头蜷起身体，满脸惬意。

　　沈钰天侧身对着他，见他手脚蜷缩，腰脊弓起，担心他明早起来不舒服，便小心翼翼把他的身躯舒展开来。

　　至于中途把人抱进怀里这种夹带私货的行为，那就不必多提了，懂得都懂。

　　一夜好眠无梦。

　　次日一早，阳光比闹钟更早的叫醒了江荼靡，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拿沈钰天当枕头蹭了蹭，蹭到一半才发现触感不太对，猛然一抬头，沈钰天那张俊美又高冷的睡颜立时映入眼帘。

　　江荼靡脑袋里顿时“轰”地一下，整个人都醒得不能更醒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沈钰天的怀抱，缩到床的另外一边。

　　而沈钰天也被他的动作惊醒，茫然看向前方，便看到他搂着枕头瞪着自己。

　　“怎么了？”沈钰天心念一动，故意装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抬手捋着额前的碎发坐起身，天生清冷的声线带着性感的沙哑。

　　江荼靡咽了下口水，强忍着不去看他领口露出的白皙皮肤，眼神飘忽，红着耳朵说：“你……你刚才……为什么抱着我？”

　　“嗯？”沈钰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说：“哦，可能是我睡迷糊了，习惯性抱住了你。当然也有可能……”

　　他眨眨眼，一本正经：“是你半夜主动滚到我怀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荼靡发出了滑玛的声音。

　　说完，他手忙脚乱地下床，又慌里慌张地趿着拖鞋冲进浴室，门关得震天响。

　　沈钰天揉了揉眉心，压不住弯起的嘴角。

　　飞快地洗漱完毕，江荼靡用冷水冲掉了脸上的热度。又想到以前交往时这种事时有发生，或许真的是自己滚过去的，他的羞赧又变成了心虚，绷着脸走出浴室。

　　好在沈钰天并没有拿这事儿取笑他，甚至一句都没有多提，只让他先去换衣服等等自己，便抬脚进了浴室。

　　在江荼靡为此松一口气的同时，沈钰天心里暗想：拉近距离讲究一个张弛有度，做得太过会起到反效果，现在这样刚刚好。

　　既有感情，也有技巧.jpg

　　一个并不让人不快的小插曲过后，二人收拾好出门前往乌蓬镇。

　　他们正住着的这间民宿离镇子不远，坐公交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到地方后还能顺便吃个早饭。

　　七点半的公交车冷冷清清，全车只有三个乘客，江荼靡和沈钰天占了俩。

　　知道江荼靡空腹坐车会有些晕车，沈钰天拿出背包里早已准备好的蛋黄酥递给他，说道：“吃早餐前先垫垫肚子。”

　　蛋黄酥一盒四个，表皮酥脆，用料厚实，一口下去满嘴鲜香。

　　江荼靡原本有点晕乎，吃了两个后立马精神了起来，但惦记着乌蓬镇的美食，便把剩下两个放到沈钰天手里。

　　“你也吃。”江荼靡眉飞色舞地说道：“一会儿到乌蓬镇我们直接去坐船，点船上的鲜鱼龙须面，一边吃一边听船夫讲故事！”

　　沈钰天拈起一块蛋黄酥，望着他点头：“好。”

　　乌蓬镇今日有雪。

　　小镇的天色是一种深静的灰白，仿佛画家精心调制的颜料，翻倒的色彩层层叠叠染在青黑的瓦檐与石墙上，随着荡漾的水波一圈一圈弥漫，以至空气里的光线都是这样静而深远的色泽。

　　黑褐色的船桨搅开一圈圈涟漪，乌蓬小舟悠游行过笔直的水道，穿过石拱桥的弧形桥洞，远远便能见着青墨色的群山，而近处也有两岸古色古香的屋楼。

　　船头摆着矮桌，面汤清澈的鲜鱼龙须面在碗里随着船一摇一晃，次次都好像要倾倒出去，却又在那之前被相反的力道推回原位，让吃面的人也感受到了别样的意趣。

　　行船的不是老人，而是扎着双丸子头的年轻姑娘，声音清脆响亮，摇桨时发团下长长的红丝绦晃悠着，衬得她的小圆脸十分可爱。

　　江荼靡与沈钰天相对而坐，一边吃面，一边说起此行的来意。

　　“客人想听我们镇上版本的白娘子故事？”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歪着头道：“其实那都是我们这儿的老黄历了，普通游客很少会要求听这个故事，要感兴趣，上网自己查就能看到了。”

　　“唔，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听人讲故事会更有感觉。”江荼靡咽下嘴里的面条，一脸期待，“你愿意讲吗？”

　　“当然可以啊！”

　　小姑娘笑眯眯地答应，摇着浆望向前方，用欢快的语调讲起了这个有些年代感的故事。

　　在这个版本的故事里，白娘子化身为人后，受观音菩萨点化，入人间行侠仗义。虽然身上仍保有妖的戾气，却是英姿飒爽、嫉恶如仇，成为深受百姓爱戴的侠女。

　　一次行善途中，她救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许仕林。这书生虽然弱不禁风，却心怀天下，有济世扶困的大愿。

　　白娘子感怀于他的胸襟气魄，一路护送他进京赶考，看他挑灯夜读，看他入考场一搏，看他金榜题名，打马过长街，再看他因出身贫寒又不与世家重臣为伍而被外放出京，到最困苦的地方做官。

　　许仕林上任那天，春雨淋漓。白娘子在断桥上赠他雨伞，而他亦对侠气深重，潇洒快意的白娘子动心，二人自此定情。

　　而后夫妻二人一同奔赴任职之地，齐心协力，将那贫穷困苦的小县城治理得井井有条。

　　从百废待兴到政通人和，这八个字里满是他们夫妻的血汗。

　　“非常典型的古代文人式完美爱情。”沈钰天评价道，“后来呢？这个故事的结局依然是白娘子被打入雷峰塔吗？是否保有水漫金山的段落？”

　　小姑娘眯着眼笑道：“后来许仕林因殚精竭虑过甚而英年早逝，尸身葬于雷峰塔外。白娘子自请入雷峰塔为亡夫在佛前祷告，法海虽然不赞同人妖相恋，却有感二人情深，最终让行。”

　　江荼靡眼睛一亮：“这个结局确实特别，虽然仍充满了士大夫济世救民的理想，但故事本身不落俗套，比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种相互欣赏后日久生情，并相互扶持的感情更加细腻动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稿子为什么总是写不好了。

　　他看多了当代人津津乐道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即便揣摩过细水长流的细腻情感，文字里也缺少了一些说不出来的人情味。

　　而这点人情味，恰恰就体现在这个故事里的“相互欣赏”环节中。

　　爱情，总是要双方势均力敌才更加动人。

　　纵观古往今来那些令人铭记的爱情故事，何曾有德行美好、能力出众的一方爱上一无是处的另一方？即便是最糟糕的那一版许仙，也有一副好皮囊和一点善心方能吸引白娘子。纯粹的甜宠剧本中，女主身上也会有让人不可忽视的闪光点。

　　江荼靡连忙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灵感，面也顾不上吃了。

　　沈钰天定定注视着他，眼神柔和。

　　他在想，自己对江荼靡的喜欢除了最开始的一眼惊鸿，之后大抵都是因为他的认真与执着。

　　他随遇而安，愿意为了伴侣而做自由职业者，却绝不愿依附，哪怕收入不高，也执着地做着写作工作。

　　他认真且努力，坚韧而执着，会为了一篇不断被挑刺、被打回重写的约稿文章千里迢迢来到乌蓬镇。

　　他对人生，对世间一切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他的内心藏着一股温柔且强大的力量，让他永远生机勃勃。

　　沈钰天的爱由此而起，然后逐渐发展到喜欢他的全部。

　　或许外人会觉得他们二人从职业到收入，从家世到社会地位完全不平等。但沈钰天明白，他们从来势均力敌。

　　否则，江荼靡不会那么决绝地与他分手，又近乎温柔地给了他一个月的挽留时间。

　　“这个故事写得真好。”沈钰天说道，他也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下一篇论文的灵感——从白娘子的新编故事论古今中外的爱情哲学。

　　“嗯嗯！”江荼靡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小姑娘见状，开心地笑了起来。

　　乌蓬小舟悠悠靠岸，江荼靡与沈钰天在桥畔下船，挥手与行船的小姑娘告别之后，沿河岸走向前方。

　　附近有许多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古代与现代的商品交杂在一起，钢笔旁放着毛笔、牛仔裤旁挂着襦裙，是很奇妙的风景和体验。

　　洁白的雪悠悠荡过灰白的天地，落在灰黑的屋檐和青灰的石板路上，三五游人结伴出行，桥上还有穿着汉服的姑娘小伙在谈天说笑。

　　置身其间，江荼靡忽然真有一种时空错乱感。

　　“沈钰天，我感觉我们正走在《清明上河图》里。”他笑着对身边的沈钰天说道。

　　“嗯。”沈钰天撑起刚刚从店里买来的白底手绘红梅花油纸伞，为他挡去落雪，“走吧，我们去看画里的其他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