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4、外人 ...
-
记忆中,四月底的青森早晚温差有些大。
“得多带点保暖的衣服了。”
太宰遥坐在房间里整理要带过去的物品,一边思考着,一边把几卷绷带放进黑色的行李箱。
现在的他对温度不怎么敏感,只打算多带几件太宰治的保暖衣物。
他爬起来,走到衣柜处翻出几件毛衣。
这次要到青森去的不只他们两个。
江户川乱步恰好接到军警委托的陈年旧案,福泽谕吉思考半晌,又询问了太宰治的意见,最终决定侦探社全员一起前往青森。
算是中原中也入社后第一次员工旅行。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毕竟现在的侦探社员全是几乎知根知底的、能称作家人一样的存在,要说是家庭旅行似乎也可以。
另外,半个月前,兰波和魏尔伦再次离开日本,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中原中也独自在骸塞住了几天之后,便搬到太宰宅隔壁空着的屋子暂住。
“怎么说呢,就是、人多热闹吧,到侦探社也比较方便。”
中原中也眼神游移的说。
当然,期间免不了太宰治“死蛞蝓胆子和脑子一样小连自己一个人住都不敢吗?”一类的嘲讽,不过还是阻止不了中原中也搬下来的决心。
福泽宅里。
江户川乱步安静的翻看青森的案子。
这宗案件对他来说依然非常简单,一眼就能看出答案。
可是。
他难得有点犹豫。
卷宗又再次被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盯着最后一页空白的地方发了一会呆,半晌“啪”的把卷宗合上,推开椅子站起来。
“乱步大人不管了啦!”他大喊一声,把整个房子都震了一下。
对门的与谢野晶子猛地拉开他的房门,掏掏耳朵道,“乱步哥,全巷子的人都听到了!怎么回事?”
江户川乱步撅起嘴,“总之,我不管了!”
“不管什么啊?”与谢野晶子探头进去看了看,一眼看见他桌上的文件,“你桌上放的委托?”
江户川乱步双手抱胸,理直气壮的说,“对啊!”
“我看看委托内容。”与谢野晶子好奇的走过去,“竟然让你说出不管这种话,被难倒了吗?”
“怎么可能!”江户川乱步迅速否认,在她走过来之前先抓起卷宗,“不行,还是要去问问社长。”
“嗯?!”与谢野晶子看着他冲出房门,也跟着跑出去,试图拦住他,“等等、乱步哥!”
她没拦住。
江户川乱步咚咚咚的跑到福泽谕吉房间前,唰一下拉开拉门,“社长!”
福泽谕吉正在书桌前看书,被打扰了也不生气,转过头来,“嗯。”
“我好苦恼啊。”江户川乱步皱着眉头,几步走到福泽谕吉房里坐下。
与谢野晶子站在门口有点踌躇。
乱步哥的苦恼,她能听吗……?
福泽谕吉朝她点点头,她才走进去坐下。
不过,江户川乱步很少露出这种纠结的表情,让福泽谕吉有些担忧,也坐到榻榻米上,“怎么了?”
“就是这个委托啦!要到青森的委托。”他气恼的把文件放到三个人中间的地上。
福泽谕吉没有拿起来看,依旧端正的坐着,“说说看。”
“这个案子很简单。”江户川乱步翻开卷宗,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杀死仆人的凶手就是她。案子会放到现在,只是因为当时津岛家在青森一手遮天罢了。”
他纤长的手指底下,黑色的印刷字写着:津岛世音子。
他说完后就不再开口,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与谢野晶子在诡异的沉默中犹豫半晌,率先道,“所以……?”
江户川乱步把卷宗拍的啪啪响,“笨蛋!这样还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这为什么让你苦恼啊。”与谢野晶子吐槽,“我又不是太宰,能直接看穿别人的想法。而且社长也看不出来哦。”
福泽谕吉默默点头。
“啊啊!”江户川乱步气鼓鼓的,舒了口气,“凶手就是遥的生母!”
“……哈?真的假的?遥的……”与谢野晶子震惊的提高音量。
“再大声一点遥就听见了!”江户川乱步道。
与谢野晶子清清喉咙,压低音量,“那、乱步哥你……”
“虽然知道遥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可是、”江户川乱步顿了顿,有点茫然的说,“我觉得有点难过,为什么?”
默默消化了有点惊人的事实,福泽谕吉微微敛下眸,唇角带着点笑意,“这是共情。”
“共情?”江户川乱步咀嚼了一会这个词语,眼睛一亮,“对啊,我是和遥共情了。原来是这种感觉吗?明明不是乱步大人的事情!”
与谢野晶子看了看福泽谕吉,和他一起安安静静的等待江户川乱步回过味来。
成长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乱步哥这种太过聪慧的人来说,明白人情世故真的是件好事吗?
就像太宰……
她正心情矛盾的想着,就看江户川乱步得意的扬起头,“哼哼,乱步大人果然是最厉害的!好了,没事了!”
与谢野晶子反射性的问,“那委托怎么办?”
“照常指认凶手啊!”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不然就让人逍遥法外吗?”
“咦、可是……”
“就说遥完全不在意了嘛。”江户川乱步愉快的道,“乱步大人也不自寻烦恼了!谢谢社长!”
福泽谕吉点点头。
与谢野晶子:……
果然小孩子的心情变化非常大。
等等。
津岛?!
她还没被森鸥外带到常暗岛去,在老家的点心铺看店时,在电视上看过这个昙花一现、盛极一时的家族。
遥是那种大家族的人?!
“津岛根本不算大家族。”江户川乱步撇撇嘴,“真要说的话,遥生母的原生家庭才是真正历史悠久的世族。”
“哈?乱步哥早就知道遥是贵族出身了?!”与谢野晶子看向也不意外的福泽谕吉,“社长也是?”
江户川乱步疑惑的反问,“你不知道?”
与谢野晶子:“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你不是看过云雀恭弥吗?”江户川乱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都看过他了还不知道?”
与谢野晶子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看过他就要知道?”
江户川乱步实在是懒得解释,“乱步大人不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与谢野晶子偷偷摸摸看了看闭着眼的福泽谕吉,给江户川乱步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五包零食任选。
江户川乱步勉勉强强接受,简单的开口,“云雀是遥的舅舅。”
与谢野晶子沉默良久。
“诶——!”她再次大喊一声,“竟然没有人和我说!”
“笨蛋看不出来是正常的,”江户川乱步顿了顿,又道,“可是你常常观察遥耶!也都见过云雀和遥待在一起的样子了,还看不出来?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这么说的话,遥和云雀确实有点神似啊。”与谢野晶子思索着,半晌有些愣住了。
“云雀恭弥是云雀财团掌权人。”她呆滞了一会,喃喃道,“他是遥的舅舅,所以遥的生母是他的姐姐,也就是说遥……”
“等等。”她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说,太宰之前是津岛家的人?!”
江户川乱步嫌弃的说,“你是笨蛋吗?抱歉啊,你就是笨蛋。”
“没想到啊。”她啧啧道,“我应该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中也知道吗?”
她应该不是反应最慢的那个吧?!
江户川乱步无情的说,“中也早就猜到了。”
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摸摸胸口,艰难的微笑,“我果然是笨蛋呢。”
…
“是你吧,太宰。”
太宰宅的客厅,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各坐在桌子一角。
原先正在安静看漫画的江户川乱步忽然出声,睁着一双碧绿的瞳,眼神锐利的看他。
他简短又跳脱的话语中隐含着这样的含义:[六年前津岛世音子犯下的杀人案,是太宰你一手推动的,没错吧?]
太宰治手里的游戏机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漫不经心的回,“我什么都没做哦。”
“你说话了。”江户川乱步道。
太宰治在案件发生的半年前,待在津岛家最后几天时的只言片语推动着一切的发生,任谁都不会把一切联想到一个已经在明面上“死去”的孩子身上。
除了拥有恐怖才智的江户川乱步。
“那又如何。”太宰治抬起眼来,微笑着道,“我是说了,可是最后要怎么做的选择权在他们手上。无论是谁来都没有理由、也没办法制裁我呢。”
更何况,可别忘记了。
太宰遥究竟是怎么成为海妖的。
光是想起来,只是想起来,就……
太宰治摩挲了一下游戏机边沿。
他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与真正动手的人相比哪算的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幸好有遥在。”
“是呢,要不是遥的话,我可能就在Mafia了吧。”太宰治又低下头去,专注在游戏上,漫不经心的说。
江户川乱步也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漫画上,随口道,“你也待不长。”
“确实。”太宰治懒懒的让角色自杀,把游戏机放到一边,心情不佳的闭起眼,“既然现在才来问,你也能感受到我的心情了吧。”
“所以我没说啊。”江户川乱步不满的道,“我可是帮你瞒着哦!”
瞒着社长又瞒着遥,他很棒了!
太宰治顿了顿,“十包薯片。”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
虽然他不是为了零食才隐瞒的,可是太宰治的进贡不要白不要,“乱步大人收下了。”
太宰遥端了茶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若无其事的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喝点水吧。”太宰遥替两人添了茶水。
江户川乱步口渴了又不想喝茶,“不会甜,想喝汽水。”
“喝点没有糖的茶水比较好哦。”太宰遥哄他,“今天已经喝不少饮料了吧?”
江户川乱步嘟嘟囔囔的,还是端着杯子一点点喝。
太宰治挪过去一点,覆上太宰遥放在膝上的手。
太宰遥便朝他柔软的弯弯眉眼。
本来还在慢慢喝水的江户川乱步忽然把头一仰,一口闷干茶水,难得不刻意打扰太宰治,“我去隔壁找中也玩!”
太宰遥看着他风风火火的动作,眨眨眼,“可以让中也过来呀……?”
“让他们去玩。”太宰治把太宰遥拉进怀里,握住他的指尖。
太宰遥猛地整个人被按到太宰治胸口上,楞楞的抬起头,“哥哥?”
太宰治稍微调整了姿势,让他坐的舒服些,下巴靠在他头顶上,安静的抱着他。
他早就把所有可能透露过去的讯息清理干净,现在知道的都是可以信任、不会再往外透露出去的人。
甚至这些过往的痕迹,夏目漱石都帮着清理过一遍,就算是谁来空口白话的说他们是津岛家已经死去的那两个孩子,只要没有无聊的去验基因,都不会有人相信。
太宰治听见江户川乱步说要去青森的时候,便悄悄翻阅了卷宗,又暗地里调查过一遍。
青森的旧案会送到侦探社来,只是一个完全的巧合。
毕竟江户川乱步在军警内部已经有了些许名气,横滨之外的委托也有可能送过来,青森的案子便是其中之一。
太宰治把太宰遥绑在身后的低马尾拆开,让他的头发散落下来,慢慢地顺了顺。
太宰遥也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环住太宰治的背,慢慢地顺着他的背脊摸。
过了会儿,太宰治才低声道,“遥,想去看她吗?”
她……?怎么突然说起……她?
太宰遥很快反应过来,“乱步哥这次的委托?”
“嗯。”太宰治又问了一次,“想去看她吗?”
“不想。”太宰遥摇摇头,“哥哥也知道的,我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意了。”
因此也没有问过太宰治究竟怎么安排她的结局。
他从来都不在意……外人。
太宰治退开一些,捧着太宰遥的脸颊。
太宰遥一直以来都比他决绝的多。
没有爱也没有恨,不再在乎才是最令试图伤害他的人痛苦的事。
“可是。”太宰治道,“我想让她一辈子生不如死,进监狱或者死刑对她来说都太好过了。”
“嗯。”太宰遥摸摸他的脸,“哥哥想做什么都好。”
“就算违背正义也没关系?”太宰治问。
太宰遥便轻轻笑道,“我相信着哥哥。而且,社长和乱步哥都在呢,哥哥才做不了什么坏事。”
太宰治有些不满意的撅起嘴,“什么嘛——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吗!”
太宰遥抿着唇,眼角眉稍都带着点笑意,捏了捏太宰治撅起来的唇瓣,“……哥哥就是我的正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