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白月光》北方无要事

3、我们可不是半路认识的

　　皇帝在白天又开始给我送衣服，于是我的姐妹又多了，在巧兮的要求下，她搬出了凤懿居，有人的时候从不过来。

　　这两天我听红杏说杨姑姑病了，挺严重的，杨如如也吓坏了，娘俩躺一起，也没有人过去管他们。

　　我听了都当没听见。后来赵姑姑得了我的令去瞧了，我让她注意别让杨如如死了。

　　如此过了三四天，有一天下雨，我在房间里正在无聊时，听到外面吵嚷，我出门一看，就看见杨姑姑跪在雨里给我磕头，我又悄悄的进门了，外面人更不管她们了。晚点我听说赵姑姑又去了。

　　再过了一日，杨姑姑竟然给我带了一具尸体回来，我吓的出门了问道：“谁的尸体？”

　　杨姑姑脸还肿着，嘴角带着讨好的笑，说话也含糊不清，赵姑姑说她的牙让我打下了三五颗：“娘娘过目，此人在起居舍里鬼鬼祟祟，像是在打娘娘的注意，老奴还在他身上搜到了娘娘的画像，证据确凿，老奴已经替娘娘料理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跑下去掀白布，里面的人一露脸，直接给我吓的坐在了地上，是？是西侍卫！

　　我哆嗦着白着脸，指着杨姑姑问道：“你在威胁我？”

　　杨姑姑一脸懵，还是讨好的笑着：“老奴不懂娘娘的意思，老奴只想替娘娘办事，老奴以前不懂事，如今人都是娘娘娘的，老奴是替娘娘清理狂徒，此人夜里常来起居舍，必是觊觎娘娘，这种人不用娘娘自己动手，老奴来，省的脏了娘娘的手。”

　　赵姑姑在一旁递给我一副画卷：“这是从这个侍卫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确是娘娘，娘娘，要细查吗？”

　　“细查？”我腿软，扶柱子也扶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滑，细查？不能细查，西侍卫白日来，许是和巧兮说好了，这样一查一定会查到巧兮。

　　“不查，不查，谁也不准查！”我哆嗦着像是一个斗败的母鸡，指着她们道：“谁也不许查，我命令你们。我……”

　　赵姑姑在一旁皱着眉头说：“娘娘，这不好……”

　　“我说不许就不许，谁不听话，我就、我就杀了你们！”

　　“那这个狂徒？”

　　“埋了，不，送回原家，好好送，好好送……”

　　雨下的大了，我挣扎着起来，朗朗跄跄的往巧兮房间跑。

　　巧兮正躲在门后面咬着手绢哭，见我进来了，拉着我的手，几次说不了利索话：“——是、是吗？是吗小翎儿？”

　　我哭的眼睛看不清东西，点这一下头似乎比杀头都难，巧兮哭着软了身子，我去拉她，怎么也拉不起来，我抱着巧兮一起哭，哭着哭着我突然想起什么，正过巧兮的身子去摇她：“为什么让西侍卫白天来？”

　　巧兮说不出话来，我一直摇她，巧兮眼睛肿的跟个桃子似的，抽泣着说：“没有，小翎儿，我没有约他，他、他上次让瞧见了，瞧见了，我们说好了说好了先不见面了——”

　　“或是他想你了，过来找你？”

　　“来找我？”巧兮懵懵的哭，低低的绝望的自语，“小翎儿，是我害了他，江哥哥…哥啊！”

　　天外震起了大雷，掩盖了我们的哭声。

　　夜已经很深了，巧兮晕倒了三四次了，一张脸白的像纸，我抱着她蜷缩在床上，她还在我怀里发抖。

　　然而我突然想起了那幅画，我抹了一把眼泪，一把打开那幅画，画上有一妙龄女子正在赏花，那女子穿着嫩绿的衣裳，梳着惊鸿髻，手腕上是两幅玉镯子，纤细的手上拿着一把团扇，表情怯怯的，低着头，嘴角偷偷的笑。

　　是我，也不是我，这张脸确是我的脸，但是我没有这件衣裳，我也不喜梳惊鸿髻，我向来是梳百合髻的，百合髻最省事，我也做不出这般含羞带臊的表情。

　　“小翎儿，这是谁呀是你吗？谁给你画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巧兮醒了，哑着嗓子问我。

　　我一笑，眼泪又流了一脸：“我没见过她，但是我觉得，她应是叫青青。”

　　青青不要生气好不好，朕头疼，青青一生气朕心也疼了……

　　是青青。

　　我以为是他认出了我来，记得八岁那年，我因馋的不行去厨房偷红薯，被人发现了按着打，他过来救了我。

　　“是本王让这小宫女去拿的，你们放肆！”

　　那天下雨，他穿了紫色绣云纹的长衣，脚上穿着金丝白线的鞋子，腰间上镶了一颗鸡血石雕成的宝石。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跟他躲在屋檐下避雨，我分给了他半个红薯，告诉他，我家人都没了，我嫂子再也不能给我烤红薯了。

　　他没吃过这东西，给我抹了眼泪说：“那你以后在我宫里伺候吧，我保护你。”

　　后来他没来，但我记得，半年后他宫里死了一个很亲近的大宫女，我以为他是觉得他宫里不安全，所以特意没找我。
　　后来在御花园里，我以为他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

　　我和巧兮都生病了，起居舍里病了三个人，太医从东门出了再进西门，简直要忙不过来了。

　　病好后赵姑姑过来教我规矩，我对这赵姑姑呲牙：“姑姑，我想要你几个人。”

　　皇帝在大婚前好歹来看了我一次。我跟皇帝哭穷，说我连点嫁妆都没有，可怜兮兮的，别人会笑话我的。

　　皇帝跟我冷笑：“你一个皇后连母家都没有，已经够让人笑话的了，虱子多了不痒痒，你凑合凑合吧。”

　　凑合？要钱要人的事怎么能凑合，我坐在皇帝的大腿上，搂着皇帝的脖子，微微侧过脸，给他看我最像画上那人的侧脸，然后用脸磨他的脸，朝他撒娇：“求求生哥哥了，生哥哥就答应了我罢。”

　　小皇帝脸都红成番茄了，想扯开我又舍不得，只得举手投降：“好好好，你先下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大有祸国妖后的成就感，站起来拨了拨头发，规规矩矩地行礼道：“遵陛下懿旨。”

　　真奇怪，好像刚才妖里妖气的人不是我一样。

　　出嫁前，起居舍所有的人都跪在院子里送嫁，我穿好了嫁衣，让红杏扶着站在了院子里，笑着说：“今本宫大婚，不忘诸位姐妹往日的情谊，特选几人随我入住咸福宫，”我转头看着赵姑姑，“姑姑可愿意割爱？”

　　赵姑姑低头道：“娘娘言重了。”

　　“巧兮、杨如如红杏，你们随我走。”

　　巧兮没有抬头，她默认了，她近日太颓废了，倒是杨姑姑，哀哀的喊了一声，昏死了过去。

　　她杀了西侍卫，原以为是送了我大人情，以为我可以放过杨如如，谁知道正巧戳到了我的痛处，更何况，人情不人情的，杨如如，我是铁了心要的。杨如如倒是比她娘有几分骨气，只咬着嘴唇行了个大礼。

　　几人都去收拾了，我转过头来，望着赵姑姑：“姑姑也去收拾一下吧，我宫里还少一个风仪女官。”

　　赵姑姑抬起头来，似是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我亦笑了，我们的秘密就在这一笑了。

　　杨姑姑为难我，是真为难，雪夜里抄书，手都冻僵了也不让停，在我床上放老鼠，克扣我的吃食，甚至还曾经嫌我头发好看，借口剪了三寸有余。这些我都记着，死都不会忘。

　　赵姑姑为难我，却不是真为难，我初进起居舍，字写的宛如狗爬，我嫂子武将出身，字写的不成样子，自然也教不出什么好徒弟，赵姑姑亲自带着我写。

　　她说字是起居女官的命脉，我们写的字是要封存在大内的，若难看了，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她一口气教了我三年，送了我无数的帖子让我临摹，一日二十篇，硬是让我练到可以誊写初稿了。我懂她的苦心，若不是我如今因缘际会有了大造化，我在她手下熬着，熬到她这个年纪，起居舍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赵姑姑是良师，苦于和我一样没有母家支撑，所以被杨姑姑压了这些年。我愿在富贵之时赐她东风，与她一起扶摇而上。

　　我亲自扶了她起来，赵姑姑攥了攥我的手，小声说：“日后必为娘娘粉身碎骨。”

　　我笑道：“姑姑苦心。”

　　一瞥眼，却看见巧兮站在廊下柱子旁，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们，一双眼睛不再想往日里一样清澈，而且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