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狐》时有弦鸣

3、听书

　　明日才出发去主城，顾离也是闲不住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顾离准备出去遛遛弯。
　　就着天黑前回来的原则，他偷偷溜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秋季的石板路上，街上摊铺吆喝声、小孩玩闹的声音络绎不绝，顾离在幽静的深山待久了来到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也觉得新鲜。
　　路过一家茶馆，上面写着“闲隐楼”，在外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红漆釉的木柱子已经褪色，几道不大不小的划痕，屋檐砖瓦缺了几道口子，纸糊的田字窗敞开着，隐隐约约看得到里头陈设。
　　正值午后，秋风瑟瑟，里面人不多，店小二靠在柜台边打盹，零零散散几人在喝茶，但吸引顾离的是里面一条四方木桌前，有一位老人，脸上布满皱纹留着山羊胡子，手持纸扇，正是一位说书先生。
　　狐狸天生听觉灵敏，顾离大老远就听到了老者在讲故事了。
　　“传说这三皇子因爱而不得生恨，派人打造了一座金殿，将这绝世美人囚禁在了殿中，不允许她与外人接触，但这美人也是个烈性子！她早已倾心于大皇子，这样的孽缘是不会有圆满的结果的。”
　　说书先生讲到这摸了把山羊胡子，摇摇头叹气。
　　听的入迷，顾离都没发现自己双腿不自觉的往这茶馆门口走，暗道这三皇子真不是好东西。
　　只见老者低头喝了口茶解渴，摇了摇纸扇，还不见开口。
　　顾离等不及问：“那最后如何了？”
　　老者斜眼瞥了顾离一眼，道：“金笼锁雀，不见天日，只见美人想尽千方万法逃走，但三皇子心思缜密，次次将她伎俩看破，在一次宫女的谈论中，她听到了大皇子即将娶亲的事情，美人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一尺白绫自行了解了此生。”
　　听完顾离觉得那位美人不该死，该死的是三皇子，如果换做他是绝对不会为了谁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生来就是孤生一人，自小便活在深山中，四处都潜伏着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只知道要保护自己活下去，所以很不理解世人的情和爱。
　　况且狐族一直都是比较随性的种族，对人事物都比较冷淡。
　　“小二，来碗茶。”
　　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离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转头瞬间僵住，不正是昨日那位大街上卖艺的大哥么！右手俨然携着那把令顾离头疼的乌黑长/枪。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离跑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忘记自己该怎么办。
　　卓拓比顾离高了一个头，低头便看到顾离“木讷”的脸，想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日见过，随口问道：“你也来喝茶?”
　　“是...是啊。”
　　瞧着顾离搁门口站半天了，也不见进去坐，又想起昨日卖艺时见他没钱打赏，约莫现在身上也没什么铜钱。
　　卓拓越过顾离时拍拍他肩膀道：“进来吧，我请你喝。”
　　没想到这大哥表面看起来严肃实则这般热心，顾离内心顿时泪流满面，但却不是感到，天知道他多想跑！他手上的那把乌黑长枪着实有些让他遭不住。
　　顾离多希望卓拓能不这么“热心”，看着卓拓健硕的背影和握住长/枪的手臂肌肉，现在跑指不定会当场被拿下的吧，斟酌一番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人面对面坐下，昨日别人说的他都记得，卓拓他上面两代人都是除妖的，顾离不确定自己能否与之抗衡，人生头一回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坐如针毡，尽管如此，顾离却表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般，避免露馅。
　　好在卓拓似乎并没有对他起疑心，小二弓着腰端来了茶壶，卓拓接过茶壶，摆手径自为两人倒上一碗茶，茶香四溢，冒出热气腾腾的气雾。
　　卓拓似乎刚出去外面干完活回来，身上沾了些尘土，也不与旁人多拘礼，端起茶碗左右吹两下便仰头喝下。
　　顾离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顺带眼角偷偷瞥了卓拓一眼。
　　不得不说卓拓此人长相可谓能用“正气”二字来形容，浓眉挺鼻，举手投足间也是肆意洒脱，而且武艺也是极好的，顾离虽然修法术的，其实也想练就这一身健硕的肌肉，看上去很有男子气概。
　　卓拓解了渴，搁下茶碗，看着顾离道：“看你相貌，应该不是本地的吧。”
　　闻声顾离连忙点点头道：“嗯，我是从很远很远地方来的。”
　　“怎么孤身一人到这来？”卓拓皱了皱眉。
　　“唔...我来此地是为寻一位好友。”顾离眼神暗暗，说来也是因为自己贪玩，早知道就不去凑热闹了，他也不会和薛清哥哥走散了。
　　“可知地方名？我对这块比较熟悉。”想着顾离人生地不熟，身上还身无分文，便开口问道。
　　知道卓拓有意帮自己，但顾离也想知道薛清哥哥此时在哪，沮丧的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没告诉我。”
　　听闻顾离这么说，他眉头又锁的更紧了，片刻他低头掏腰包，放了一小串铜钱在桌上，示意顾离收下。
　　卓拓一脸严肃道：“看你年纪尚小，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吧，这钱你自己收着。”
　　顾离愣了愣，他知道钱币对人族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许多人为了钱财挣个头破血流，但是卓拓却愿意将身上的铜钱给一个刚见面，还算不上认识的人，实在是难得。
　　“谢谢...”顾离想着这人真好，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妖族肯定就不会是这般好了，必定是抄起长/枪收了自己这条小命。
　　想到这顾离望向了那把桌边靠着的乌黑长/枪，身子足有两尺之长，看上去就分量不轻，即便如此卓拓还随身携带。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顾离就一直受到这把枪的影响，此物他一靠近就会被影响思绪，虽然伤不到他，但脑袋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卓拓见顾离一直看着长枪，便开口道：“这是家父留下来的，原是他生前所爱之武器，乌金制成，我一直随身带着，意为警诫自己。”
　　“为何警诫自己？”顾离不解。
　　“我爹娘皆由妖怪所杀，我此生若遇到妖物，必要用这把枪为我爹娘报仇！”卓拓说出这番话时，眼底杀气尽显。
　　“那...那有些妖怪可不杀人，你也要赶尽杀绝吗？”顾离弱弱问道。
　　卓拓斩钉截铁的道：“世上为何有妖物存在，是心由邪念所生，有邪念就不该存活于世上。”
　　“......”身为一只吃野鸡吃野果，老老实实遵纪守法的狐狸，此时略有些风中凌乱。
　　要说邪念，其实人族不比妖族少，甚至比他们妖族有之过而无不及，这一点从薛清哥哥讲的故事里就知道了，他常常因人心险恶啧啧感叹道，怎么人族能想出这么坏的事情。
　　卓拓解了渴也不与顾离多寒暄，下午还得出去办事，说了下自己住处，让顾离有困难可以找他，便喊了小二结账。
　　顾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头看着桌上那串铜钱，感觉他们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虽为妖，但也是正经修炼，不会为了走捷径而去走些歪门邪道。
　　方才那位说书先生已经在讲乡村怪志的故事了，顾离收起铜钱，索性不走了，听书喝茶，很快就到了酉时。
　　路过一家卖烧鸡的店铺，顾离没忍住买了两块，老板见着有生意乐呵呵客套的问：“公子住哪里啊，见着有点面生。”
　　“莲乐司。”顾离想了想回道。
　　话毕，只见这老板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看着顾离，眼睛上下瞟了两眼顾离，活像是见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顾离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在意，拿着包好的烧鸡美滋滋的离开了。
　　赶回莲乐司时，已经将近天黑了，只剩一抹夕阳，今夜依旧有一群舞娘在大堂中练舞，摇曳生姿，歌舞升平。
　　顾离一手撩起门前的淡粉薄纱，正准备走近些一睹风采，“阿！！”突然人群中传来了一道细长的尖叫声，顿时歌舞声都停下，舞娘们也都望了过来，接二连三的惊呼着，顾离往后左右看看，没人啊？
　　“有男子进来！！快赶出去！”其中一位舞娘抓着裙摆指着顾离。
　　顾离才明白这惊吓来源于自己，解释道：“那个，我是柳姑娘....”
　　然而舞娘们压根不听，纷纷将身边的摆饰，往这边砸，好在顾离身手还算敏捷，溜出去顺带把门关上，不然那铜器砸的可不是门板了。
　　这才想起来为何刚刚那烧鸡店老板看他眼神怪怪的，原是这莲乐司是不允许男子入内。
　　那为何昨日自己进去又没这么大反应呢？
　　就在顾离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后的门外轻轻被推开了门，转身就见柳思秋出来，只见她走到面前伸出手，低头一看这不正是昨日柳姑娘给他的铃铛吗。
　　“你把铃铛忘在卧房了，这铃铛我施了点法术，带着这铃铛普通人看到的你就是一位女子。”
　　原来如此...难怪昨日进去前柳姑娘要他带着这铃铛，摸了摸内袋，确实不在身上，可能是昨日睡觉时落下的。
　　“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这里只能女子入内。”接过铃铛，顾离挠了挠后脑勺。
　　“无事，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柳思秋摇摇头。
　　“为何男子不能入内呢？”顾离很疑惑。
　　“这间乐坊供奉着一尊神像，称之为“舞神”，传说五百年前一位舞者出世，一舞动天下，颠倒众生，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赞叹，但岁月不饶人，总有一天是跳不动的，她捡了一位女孩当做徒弟，倾尽毕生将所有舞蹈传授给她，百年后她寿终正寝时，本该入轮回的她，一道天光却将她重新变回盛时模样，她踏着祥云飞升了，徒弟为她立下神像，过了不久却因爱上了一位男子而荒废了舞蹈，天上的舞神知晓了此事非常愤怒，将徒弟关在了乐坊中，并且不得男子进入乐坊。”
　　“时至今日，只要是供奉了舞神的乐坊，都是不允许男子入内的。”柳思秋神色淡淡的，望着天边，那抹残阳映照在她的眼底。
　　其实顾离想问她，为何要在莲乐司当一名舞娘，认识虽然不久，但顾离知道没有妖会愿意给人消遣取乐，尽管是王公贵族。
　　但他觉得再不吃手里那份烧鸡，就要凉了......
　　于是便攥着铃铛与柳思秋进去了，这铃铛真有用，这次姑娘们果然反应就没有那么大，顾离两步做三步的上楼回房，惦记着吃他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