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十七楼》雪菜鱼

6、大漠孤烟直（一）

　　“孽子！你若去边关，为父便不认你这个儿子！”
　　卫淮是文臣世家的嫡子，文武双全、年少成名，是这一代年轻子弟的佼佼者，家中给予厚望，唯盼他入仕，为家族再添荣耀。
　　可不知卫淮哪根筋搭错了，明明是平步青云的命偏要给自己加点难度。
　　按他的说法就是：“吾志不在京，而在荆。”
　　“京”是京城，“荆”是荆门关。
　　当然这是委婉一点的说法，不过只是卫淮以为。
　　毕竟卫老爷子被这说法气的要死，还随带发挥了一下“父爱”。
　　在祠堂跪着的卫淮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还在掰着手指算自己逃跑的路线。
　　掰着掰着，卫淮心中就郁闷起来。
　　唉……
　　一口气还没叹完，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吓得卫淮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好。
　　“哈哈哈哈卫淮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听到这熟悉又猖狂的笑声，卫淮顿时松了口气，往地上一摊，不甚在意的回：“谢二，你又翻我家墙？看来上次谢大人还是太慈爱了。”
　　听到这个，谢钰就面色发苦。
　　上次为了约卫淮去看乐坊新来的娇美小娘子，一时脑抽之下，撩起衣摆就翻上了卫府的墙头，还好死不死跟卫大人撞个正着。
　　那一刻，谢钰觉得不是时间停止了 ，而是他的心脏停止了。
　　脑子在疯狂的运转，片刻之后，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干笑：“卫伯伯，好久不见啊哈哈。”
　　话一出口，谢钰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因为他发现卫伯伯的脸黑就像他之前懒得洗的毛笔头，又黑又干又硬。
　　后来，卫大人以“许久未见，有些思念谢大人”为理由，来谢府蹭了顿饭，顺便……告了个状。
　　谢钰至今不能忘记卫大人那句：“阿钰与淮儿感情好，前些日子还来找淮儿，也是个知礼的孩子，翻墙的时候还不忘给我打招呼，好孩子啊。”
　　谢钰听见后，看向他爹，发现的笑容都落了几分。
　　倒是卫大人开心的不得了，连喝了几口酒，出府的时候都红光满面的。
　　那一晚，他与父亲“彻夜长谈”，最后，他“谈”累了，是被下人抬回房间的。
　　回想起这些，谢钰的笑都僵了几分，踱步走到卫淮旁边：“哼，你倒取笑的挺欢，现在不也跪在这了？”
　　卫淮咬了咬牙，没理。
　　谢钰觉得没趣，想了想，弯下腰小声道：“你真想去边关啊？”
　　听到这话，卫淮就想起自家老爷子那句“逆子”，在心里叹了口气，闷声点头：“嗯。”
　　“卫淮…你真爷们儿。”谢钰憋了半晌，就说了这么一句。
　　谢钰从来没有想过卫淮会去边关。
　　卫淮啊，这京城谁人不知？那可是陛下点名夸过的才子，闺阁小姐思慕的翩翩公子……
　　可有一天，才子告诉你：我想不当前途无量的才子了，我想去边关啃沙子。
　　这可真是……
　　太好了！
　　这个卫淮，长得白白嫩嫩的，正好去边关吹吹风。
　　相比卫大人的愤怒，谢钰就兴奋多了。
　　“卫淮，我救你出去吧？”
　　卫淮抬起头看向谢钰，有些感动。
　　……
　　“谢钰！”卫淮咬牙切齿的看着谢钰翘着的屁股：“你说的救我就是带我来爬狗洞？！！”
　　“嘘，你小点声，哎呦，卫淮你踹我干啥？”谢钰被卫淮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出了洞外，摔得七荤八素。
　　“啊？我看你磨磨蹭蹭的以为你卡住了，就想帮帮你。”卫淮一脸无辜。
　　谢钰抹了把被土糊住的脸，趴在洞口小声的说：“卫淮你快出来啊，你是不是怕别人知道？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死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怕卫淮不信，谢钰还竖了竖手掌。
　　卫淮面色发苦的俯下了身，一边爬一边说：“你敢让别人知道，你就等着咱们死生不见吧！”
　　谢钰拉了把卫淮，为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真决定了？”
　　卫淮转头看向怔怔的高墙，又回头坚定的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等我回来，请你喝酒。”
　　谢钰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憋闷：“走吧，我让沛泉准备了马匹干粮，就在城门口，我送送你。”
　　卫府到城门不远，也就一柱香的距离，可是卫淮却觉得漫长无比。
　　他恨不得立马到边关，跟那些北凉人拼杀，想到自己威风凛凛的样子，卫淮就有些兴奋。
　　而谢钰则有些闷闷不乐。
　　到了城门，卫淮接过沛泉手中的缰绳，看向谢钰，顿了一下，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谢钰的肩膀：“谢钰，小爷我要当大将军了，你不是想当丞相管你爹吗？那赶紧的，别到时候小爷我当上大将军了，你还在被你爹打屁股。”
　　谢钰笑骂了一句，也拍了拍卫淮，正色道：“保重！”
　　“后会有期！”
　　卫淮翻身上马，白色的衣摆在半空中划出半弧，阳光下，白衣棕马的少年郎轻甩马鞭疾驰而去。
　　谢钰看着这个自己最要好的兄弟远去的方向，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
　　谢钰在心中暗暗下决心，决不能拖兄弟后腿。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应付卫大人他们。
　　“沛泉，咱们今天看见卫公子了吗？”谢钰撇了撇一旁的沛泉。
　　“啊？没有啊。”沛泉一脸迷茫。
　　谢钰一脸满意的拍了拍沛泉，抬脚就往乐坊走去。
　　“还有谁来？”一张桌子边一个拿着笔的兵士抹了把脸上的汗，扯着嗓子喊。
　　“我我我我我！”一人从人群中挤到桌旁，看上去十分激动。
　　“姓名，籍贯。”
　　“卫淮，京城。”
　　兵士顿了顿，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奇怪的问：“京城？”
　　实在不是兵士没见识，主要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浑身酸臭，鞋子都露大脚趾的人是从京城那个金窝窝来的？
　　卫淮有些不好意思，京城本就离燕城远，这一路上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差一点就撂摊子回京城了，可他不服，愣是凭着一股子劲儿干到了燕城。
　　当卫淮穿上战袍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爱国之情油然而生。
　　小小兵士、百夫长、千夫长、万户、都尉，再到后来陛下亲自下旨封的勇武将军……
　　十六岁离家入伍到现在的勇武将军，历时六年。
　　边关苦，可他很喜欢。
　　入冬了，羌人又开始到边境的村子抢掠。
　　卫淮带着一队人马朝着羌人常常出没的村子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