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橘北枳》云深月朝

9、009

　　这一次路槿橙没有选择沉默，她抬高了声音，说得坚定又洪亮。

　　“我没有同情你！”

　　女生五官轮廓勾勒得近乎完美，湿软的发丝垂落，划过唇畔，她抬手绕至肩后，露出一小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病没有好全，嘴唇干涸苍白，唇角还残留一点喝过水留下的痕迹。

　　路槿橙去看洞口透出的光影，放轻声调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同情你，我只是……”

　　只是心疼，该经历多大的风雨才能对这样的事情毫不在乎。

　　她垂下眸：“总之不是同情。”

　　唐枳想摸烟，发现身上啥也没有，手垂在膝盖上说：“好，我相信你。但我想说的是这里是山林，我们两人都要生存，所以必须生火维持体力，你前几天生病高热，外面还大雨，没有可燃物，你该庆幸我多穿了一件，不然我真不好意思你睁眼瞧的是我□□的身体。”

　　气氛突然就暖下来，唐枳嘴上说不好意思，实则坐得随意，腰间那道如蜈蚣长的疤痕大剌剌暴露出来，看得人心惊。

　　唐枳感受到她的目光，眯眼道：“看什么？”

　　“没。”路槿橙轻轻咳嗽一声，“你那……缝了多少针？”

　　唐枳静默一会，答道：“二十三针。”

　　那说明往下还有？路槿橙忍不住伸长脖子要去看。

　　唐枳抬手将她推回去：“别看了，在里面，你要看里面？”

　　这话露骨的，路槿橙脖颈潮红，小声说：“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唐枳耸了一下眉尖：“你要看我里面还要我有正形，路槿橙，做人不能太双标。”

　　路槿橙一双眼睛瞪大：“你！你说什么。”

　　唐枳的表情是“你确定还要重复一遍吗”。

　　路槿橙只好恶狠狠地啃果子。

　　停雨之后的山林空气很好，唐枳拿枯叶树枝大片大片点燃，方便救援队看到。

　　路槿橙也被照顾的很好，她出去跟着唐枳走了几步，隔着燃烧的烟雾看前方人的背，她越来越瘦，从她们认识到现在，唐枳起码瘦了两圈。

　　路槿橙问她：“唐枳，你多高啊？”

　　唐枳回头说：“一米七七，怎么？”

　　路槿橙发现自己刚好到她下巴，感叹道：“真不知道你如何长的。”

　　“噢？”唐枳饶有兴趣，颔首浅笑，“为什么这么说？”

　　即使在山林里呆了三天，淋了满头雨，她身上还是有挥之不去的烟草味，路槿橙不知道为什么闻见这个味道莫名的安心。

　　她嗅着她身上的烟味，说：“苏洁说过你从气场到样貌都太有侵略性，像男生。”

　　路槿橙睫毛镀了一层浅金色的阳光，像蝴蝶翅膀洒下的磷粉。

　　“但我不这么认为。”她摘下一片树叶放在手心轻吹，“没有人规定女孩不能气质强势，你不像男生，你只是唐枳。”

　　唐枳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直孤傲，即使被抓着发丝按入污秽也没低头。

　　此时此刻草丛清新干净，空气中蔓延开烧焦的树叶味儿，山中的浓雾迷得人视线模糊，有一根弦在她心中，脑海中，瞬间崩裂开。

　　一个声音出现了。

　　它好像在说，唐枳，你完了。

　　唐枳突然放声笑起来，是，她完了，她像留恋那一颗颗橘子味儿的硬糖，那是清新的味道，却在舌尖猛然迸裂，蔓延，扩散，仿佛不再仅仅是寄存于嘴中，而是心口。

　　她用舌扫了一下唇边的伤痕，走近路槿橙，她的阴影笼罩着她，眼前的姑娘，拥有七窍玲珑之心，那双澄澈的眼眸像是能看穿她。

　　唐枳弯下腰，仔细打量她。

　　距离近到像在那日舞台上一样，两人微热的鼻息互相喷洒，路槿橙耳边风声呼啸，还有心跳声，吵得她忍不住呼吸急促，唤她：“唐……”

　　天空传来轰鸣，淹没她后面的呼喊，两人一同抬头，救援队的直升飞机盘旋在上空。

　　“啊。”唐枳略带惋惜地扯起嘴角，又低头看路槿橙，“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路槿橙没敢问。

　　回到山脚下时路爸路妈早已赶到，见到路槿橙的瞬间连忙上前，路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抓住辅导员和救援队的手连声感谢，满脸的劫后余生。

　　路槿橙身披了一条厚毯，看见唐枳孤零零站在不远处，只有邱叶拿了毯子给她盖上遮住身体，她的亲人家人，一个都没有来。

　　路槿橙看着看着抬手扯扯自己母亲的衣袖说：“妈妈爸爸，是唐枳学姐救了我，她明明没有掉下去，为了我跳下来的，我受伤发烧也是她脱了自己衣服给我盖，没有她我也不能站在这里好好的。”

　　而这边唐枳见到邱叶的第一句话是：“有烟吗？”

　　“你这人！”邱叶用力拍她，眼睛微红，“你真是……吓死人了。”

　　她从口袋掏出一包烟，没开封的，塞给唐枳，嫌弃道：“拿去拿去，花了我五十多块，贵死了！”

　　其实她平时的烟才二十不到，是邱叶特意去买了贵一点的。

　　唐枳接过烟，抓着没打开，用左手拍拍邱叶肩膀：“谢了。”

　　邱叶第一次见她这么郑重其事，不好意思地撇开脸：“走啦唐姑娘，陈楚宁她们都在斜坡下的救护车里面等你。”

　　路槿橙肯定由父母亲自带走去市区医院检查，唐枳不担心她。

　　她跟在邱叶身后走去斜坡下，陈楚宁和江米在路边聊天，李思月和黄依然有点忧心忡忡，瞧见她们来，眼神亮起，挥手：“这里这里！”

　　唐枳被送到医院接骨，整个医院就能听见女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别喊！”医生皱眉对门口一群女生说，“伤者都没叫你们叫啥？”

　　江米捂着自己的手腕说：“我们……我们替她喊一喊。”

　　刚刚那画面，看了都痛，也就唐枳跟没有痛觉神经一样若无其事。

　　陈楚宁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唐枳，你痛不痛，你倒是喊一声啊！”

　　唐枳非常理解医生的心情，她捂着额头说：“你们吵得我头痛……”

　　五个人被赶去缴费，却被通知已经给过钱了，又灰溜溜回去问唐枳：“你给钱了？”

　　唐枳全身上下只有邱叶给的那包烟，真没钱，连张卡都没。

　　她们问了好几个人也没问出是谁，六人走到门口，发现路槿橙换了一身干净的毛绒套头裙，正站在台阶旁与自己母亲聊天，像是在等什么人，唐枳只看见她毛茸茸的脑袋。

　　“橙妹咋在这？”江米说，“原来她也是本地人啊？”

　　路槿橙听见动静连忙望过来，说话的却是路妈妈，她笑眯眯上前握住唐枳的手：“你是唐枳吧？多亏你救了我们小橙，叔叔在家里做饭呢，阿姨来接你回去。”

　　唐枳少有的呆滞，迟疑道：“……回去？”

　　路妈妈嗔怪地看一眼路槿橙：“我们囡囡没吃过苦，做事一点也不省心，我在赶去现场时就听你们辅导员说了，说如果是你在身边不用担心囡囡有生命危险，我当时悬着的那颗心就放下了不少，刚刚叔叔阿姨还没来得及给你道谢你就走了，孩子，手还受伤了吧？严不严重？”

　　路槿橙皱着鼻子看自己亲妈：“你怎么还掀人短呢？”

　　路妈妈笑拍自己女儿的脑袋：“还不好好谢谢你学姐，唐枳，阿姨已经给你交了医药费，别担心啊，你叔叔在家催好几遍了，做了一桌子好菜，跟阿姨回家吃饭吧。”

　　邱叶反应比唐枳还快，扯着几个人转身就跑：“唐枳我们先走了！”

　　就剩下处于呆滞状态的唐枳，被路槿橙半拉半推塞进自家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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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橙妹：谁要看你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