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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赤手空拳和人斗,陈语月或许双拳难敌四手。但那把削铁如泥的唐刀握在手中,她便有了许多依仗。

      他们现在所经之地两侧地势较高,若是有人成心取命,在此地设置弓箭手即可。陈语月看到这狭口时内心就生出一种不妙感,果不其然,这条窄路都快走完了,几道箭矢带着破空声向他们袭来。她想也没想,抽出唐刀将箭矢斩落在地,一面伸手想制住越良座下那匹马,叫它不要受惊乱跑,成为弓箭手眼中的活靶子。

      幸而越良已经迅速反应过来,约束好马,下令让锦衣卫立刻结阵。如果他没有料错,到了这种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候,锦衣卫中的内鬼必然是忍不住要向他出手的。

      锦衣卫从前就受过训练,纷纷下马以马为遮挡将越良围在中间,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就在有些慌乱的调整中捅向了越良,欲置之于死地。

      陈语月就在他身旁,她一面警惕着迟迟未动的弓手,一面留心身边的情况,见到此情此景,唐刀一横,生生将那柄匕首停滞在半空。

      师父的教导显然还在耳边,她有些拿不准这个背叛的人到底算不算匪徒,越良就像通晓人心般出了声。

      “动手。”

      “死了算我的。”

      唐刀如同明月映江,下一刻,一阵血雾就从阵中喷出,尽数撒在地上,扬起片片尘土。

      ……

      是夜,陈语月坐在枯树下擦拭她的唐刀,她不仅斩杀了那个人,还联合剩下的锦衣卫将几个弓手捉了来。虽然越良让他们将弓手提远点审问,但陈语月还是难免听见了对方凄厉的惨叫。

      她烦的时候就喜欢擦刀刷马,脑子放空于身心而言都有好处。

      有个人在她旁边坐下——也是奇怪,他不同那些锦衣卫在一起,为什么偏偏要过来。

      她将手中的刀狠狠擦了一下,抬眼道:“越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越良将一只不知道是何鸟的翅膀递给她,显然已经烤好。

      这些日子都在啃干粮,陈语月的语气软化了些:“谢了。”

      她拿上烤翅,正准备开开荤,就听见越良说:“江上月?”

      “咳咳咳——”陈语月大惊,险些被吃食呛到。她站起来,十分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完蛋了完蛋了,他知道了。知道江山月,就很容易打听出她师父,陈语月绝望地想,她要给师父丢脸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越良没接着提,他十分平易近人地坐在那,似乎只是单纯想聊聊天。

      “你有一身好功夫,为什么不向官府谋个差事?”他之前见她包里只有碎银几辆,可见陈语月的日子过得不算阔绰。虽然锦衣卫之流现在多是达官贵人们走后门的场子,但东西两厂都在招徕身手好的探子,凭借她这一身本事足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师父也实在是没本事,徒弟跟着他也见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就连退还定情信物这种事,都要让徒弟代为跑腿,也不怕被人拿扫帚打出门去。

      他说旁的还行,说到师父,陈语月就不乐意了,也不管越良是不是官老爷,径直怼了上去:“不许说我师父的坏话!当年饥荒若不是我师父救了我,眼下就没有陈语月这个人了。”

      当初她所在的村子遇见旱灾几乎颗粒无收,年轻力壮些的都逃荒去了,就剩下些老弱在村里。那些大人饿到不行,什么找吃的法子都想过了,最后就要抓小孩吃。是师父将她从炼狱中解救出来,教她读书练字,教她舞刀弄剑。对陈语月而言,师父就是观世音菩萨,是她母亲一般的存在。“更何况师父待我极好,越大人口中的好日子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有热腾腾的饭可以吃,有一间可以避雨的小屋,时不时能四处走走,就是好日子。”

      越良的沉默给了她勇气,陈语月叉腰。“大人怕是没有见过江湖人的情分吧,我们江湖人相交,都靠一个义字。只有为利而来的人,才会背叛。”大概想到了今天杀死的那个锦衣卫,陈语月情绪低落下来。

      “我今天早上还见过他。”今天晚上就成了一具尸体,虽然在江湖上也见过生杀,但是她还从未杀过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师父说得对,朝廷的事她不要去参与,语月不听,现在就遭报应了。

      越良难得没对一个人的幼稚之语发表什么嘲讽,他在时刻竟然有些羡慕陈语月,有人如此呵护她的一颗赤子之心,让她在这浑浊人世中也不沾染尘埃。

      这是个难得的夜晚,他们已接近南京,就算困兽犹斗,那些暗杀也会消停下来,转向暗面的小动作。越良已经决定,就算陈语月同前任西厂提督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愿意同她结善。或许是想为自己谋一条退路,或许太久没有这样和谁说过话,总之,他在这样的荒村月色下,竟隐隐有些敞开心扉。

      在交朋友前,也应该陈述利弊……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语月有些转不过弯来,就好像一个前一刻还同你打过招呼的人又再向你招手,她不太确定:“越良?”

      她叫他名字的声音有些好听,越良没忍住咳嗽一声。“不是,我实际上在西厂供职。”主要提督西厂。

      陈语月点点头,因为江湖民间骂声很多,她倒是知道西厂的事。“哦。”

      她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师父说过,看一个人不需要关注来处,品行才是最重要的。但看对方都这么自我介绍了,她有些紧张地攥紧唐刀,脱口就是:“我真的不在朝廷寻差事。”

      越良笑面虎似的脸庞出现一条裂缝,他隐忍半天,解下一块玉塞进对方手里才道。

      “不,我的意思是,以后你遇上事了,可以凭着这块玉去找西厂。”

      “但凡不涉及圣上,但凡我在,我都尽力而为。”

      她这样一块玉,为尘世所染,未免可惜。

      ……

      水榭人家,往来游船,南京的繁华几乎要迷住陈语月的眼,所幸她牢牢记得师父交代的任务,按着指引一路寻人。越良回南京之后消失了一日又出现在她身边,说南京他更为熟悉,由他领路还会更快些。

      虽然有些困惑为什么对方这么闲,但本着尽快将剑送到的愿望,陈语月还是将大概范围报给了他。越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领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带着人到了一户院子。

      任谁也想不到,前任提督汪延就住在这样平平无奇的地方。汪延获圣上恩准回江南养老,实际上,他还远不到养老的年级,只是由于早年间身上的暗伤,汪延的身体情况大不如前。

      他拒绝了御赐的宅邸,只住在这样一间院子里,每天浇浇花看看书,倒是自在。

      陈语月远远看到这间院子时倒是很兴奋。“我从前听师父说过,她要是去江南,就租上这么一个院子住上几月,也给我留个练剑的地方。闲时就去吃鱼,秋天来了就弄桂花糕。这样才算体验了一番江南风情呢。”

      越良不言语,他感恩汪延让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也有些怨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但今天来访的客人不是自己,于是他退居一旁,让陈语月上前去敲门。

      陈语月敲了三声,便听到院子里有人应。她大概料想到了此人和师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难免有些紧张。

      她本以为会看见个上了年岁的男人,却不想入目一张美人面,岁月看似抚过他的脸,实则只是为其换了种美的方式。

      ……是同师父一般的仙人之姿。

      那人想是身体不好,走这些路开门时便有些岔气。出声却是温温柔柔地。

      “何事?”

      他看向陈语月身后的越良,眉毛微不可见地一皱,随即抚平,只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

      陈语月直接道:“我是来替师父送东西的。”

      未曾想汪延面色一暖,竟像是知道她名字的样子。“长成大姑娘了。”

      她有些困窘,奈何实在好奇,因而问道:“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师父从前来信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汪延笑起来。“她说在关中某个村里捡到个小萝卜头,平时调皮捣蛋得很,让她很是头疼。”

      居然是这样的秘辛!看着越良揶揄的眼神,陈语月脸一红,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又沮丧起来。

      汪延没给俩人站在门口的机会,他向里站站,示意进来说。陈语月听话地进去,越良站在那不知道是进是退,听得汪延淡淡道:“你也进来吧。”才如释重负般也跟了进去。

      他拿来泡茶的茶叶算不上好,但陈语月喝的很开心,越良估摸着说话的时击,道:“我改天给您送些茶叶来吧,都是今春新上的。”

      “不必,我这样就很好。”汪延半分目光都不曾给他,他在给陈语月倒茶。“你师父是遇见什么事了吗?”差她来南京。

      陈语月这时才觉察出这个任务最难的地方——她和师父看淡了生死,却要把消息带给关心自己的人,实在是……

      “师父前些日子去了。”她艰难道。“托我将这个东西还给您。”解下包裹,她将匣子放在桌上。越良看起来也是十分震惊,陈语月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

      “师父和我都将生死看得挺淡的,她就是希望您能好好的。”其实师父仅仅说了还剑一事,奈何这样的氛围下,她不说些安慰之语简直太不像话了。

      “哎,您茶洒了,我来擦——”

      “无妨。”汪延放下茶壶,将颤抖的手笼进袖中。“她是怎么走的?”

      “师父前些年身子还好,就近些日子渐渐不行了。我求医问药也总没结果,医师说是娘胎里带的,活到这个年岁已经很是不易。到最后师父就说想回四川去,我们就结束游历,在那租了个房子……师父就是在那去的。”

      陈语月瞥着对方的脸色,见他还算如常,才宽慰道。“师父说从前有个批命的断定她活不过四十,她现今四十二走的,也算狠狠挫了对方的锐气。”

      汪延惨淡笑笑。“也是。”

      她怕汪延伤心,又故意扯了许多话题出来,两人相聊,越良作陪,生生聊了一个时辰才因汪延身体不佳结束。

      走之前,陈语月反复叮嘱这个长辈似的人要注意身体,好好保重,获得了对方保证般的微笑……和一个包裹。

      临走前,汪延犹犹豫豫叫住她。

      “……你师父这些年,过得开心吗?”

      “自然的,她这些年去了好多地方,从漠北到苗疆,师父也来过江南。说不定,也在南京和您来过一处呢。”

      “那便好。”

      唉。

      看着重新关闭的院门,她长叹一口气。

      “收下吧。”南京下雨了,越良去街旁的铺子里买了把伞撑在俩人头上。“也算是长辈一番心意。”

      他好似有千百句话想说,最终只凝成一句:“你也节哀。”

      陈语月眸光清凉。“我从未觉得死是件很可怕的事,人皆有一死。

      倘若在生前见过世间万般风景,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

      “所以你也决意效仿你师父,游历人间吗?”

      ‘江上月’微笑起来,“我可能要先找个镖师的活计干干,攒下一些钱再说。毕竟人总是要吃饭的嘛。”

      “明日我便打算启程去苏杭,那里水运多,镖局也多,碰碰运气也好。”

      “嗯。”

      他们已然走到岔路,陈语月接过另外一把新伞在头顶撑开。“那就……江湖再见啦?”

      “嗯。”

      他看着她轻快走远,之前送作信物的玉佩被她当作个装饰随意戴在身上,比他佩着看起来赏心悦目得多。如果她愿意,这块玉佩会跟着陈语月走过许许多多的风景,若她不愿,被放在匣子里,也同样甘之如饴。

      在此刻,越良终于理解了汪延。

      ……

      “督主,”有密探递话进来,“汪大人去了,就在昨天。”

      越良放下毛笔呆愣良久,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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