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是春》始知木目

5、第 5 章

　　伍光耀的妻子李氏身孕已有九月，生产的日子瞧着就没几日了，伍程氏一家都显得十分紧张。一想到肚子里可能是个带把的，她嘴上就有些合不拢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盼来了，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自二儿媳有孕开始伍程氏就照料的妥妥帖帖，仔仔细细。

　　“诶哟，柳云你可慢点……”伍程氏正熬着瓦罐里的老母鸡汤，撇眼就瞧见李柳云扶着个肚子从房门出来，立马喊叫起来：“光耀，你人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扶着点嘞！”可千万不能在临生产了出点事儿，伍程氏特意让伍光耀这几日撂下了手里的活，好好的照顾李柳云。

　　“婆母，没事的，我好着呢。我瞧着活多，大哥一个人下地怕是要忙不过来，让光耀去帮帮。”李柳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精贵，她不是个爱生事的媳妇，而且婆母和相公对自己都好，妯娌之间相处的也融洽，她更不想让自己耽误了大家的事儿。

　　李柳云走了没几步就觉得有些累了，自从有孕开始，伍程氏是变着法的炖汤给她补身子，有钱了就买上几斤肉，没钱了就让相公去河里抓上几条鱼，隔三差五的总能吃上一顿好的，这样的日子对李柳云来说真是神仙样的日子了。只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身子结结实实的胖了好几圈，如今的她看起来完全判若两人，这不禁让她心里有些担忧。

　　“婆母，我听我娘家那边的人说，孕妇就该多走走，到时候好生些。我成天躺床上也不是个办法，躺的心慌。”李柳云之前回娘家的时候，以前做过接生婆的姨婆就对她讲了，肚里的孩子要是长的太大，当娘的危险就要大上几分，说不好就……后面的李柳云不敢想了，她也劝过婆母，但是婆母听不进去，她实在没啥法子拒绝。

　　伍程氏疾步走到李柳云身边扶着她坐下，忍不住说道：“你这身子都这么重了，万一一个磕磕碰碰的可怎么好哟，你休息休息别动，我去地里喊光耀回来陪着你。”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奔田里去了。

　　李柳云看着自家婆母风风火火的身影，摇了摇头十分无奈，看着裙摆下面的两只比孕前大了一号的绣鞋又叹了一口气，她头一次怀孕，没想到女人不仅生孩子是走鬼门关，连怀着孩子也要经历这样的难受，怀孕头两个月的时候她孕吐的还尤其严重，幸亏吐的时间不算久。听婆母说她怀光耀大哥的时候几乎整个孕期都在吐，还得挺着个肚子下地干活，心里暗叹几句女人生孩子不容易，便想起身去如厕。

　　李柳云小心翼翼的扶着椅背起身，却哪想一个不小心，椅背没受住力，整个人被带的朝地上砸去……

　　郑香巧自从伍程氏家的儿媳有了身子，心里就不大开心，加上各个都说着李柳云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娃她就更不乐意了。她手里抓着一把南瓜子，摸了摸头上新买的一只金钗，摇摇摆摆的往伍程氏家去，她伍程氏不是想要孙子吗，她就非要去膈应两句。

　　等慢悠悠走到伍程氏家门口，只见院门敞开着，院里却没人，正奇了怪了，这大白天的人都死哪儿去了？两只小眼睛张望了一圈，却看到了躺在一张翻到的木椅旁的李柳云，李柳云身下流了一滩水，浸湿了她的衣裳，人却闭着眼一动不动。

　　看到这情况，本来不怀好意的郑香巧也没了那膈应人的心思，双手往腿上一拍，大嚎起来：“快来人呀，光耀媳妇摔啦！”郑香巧嘴里大喊着，人赶紧跑过去打算扶着李柳云起来，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心想这万一有个好歹，把问题算在自己的头上那不就白白摊上个事儿了，算了，她还是赶紧出去喊人吧。

　　郑香巧一边喊着，一边去伍程氏家的地里寻人，路上遇到有人问是咋回事，郑香巧快速的将事一说，又催促道：“光耀媳妇不是喊了镇上的杨婆子接生吗？婶子你赶快喊人去镇上把接生婆子带来，快快的！”妇人听了话也不耽搁，放下手里正在择的豆角就往村长家去，村长家有个驴车，正好去镇子上接人。

　　郑香巧刚想走，又回过头喊着那要离开的妇人：“我家男人刚巧在家呢，你喊我男人一起去镇子上。”家里因为伍大宽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在马贩子那挑了匹老马，套上了车厢，马虽老，但是比驴子还是要快上许多，到镇子上打个来回也就一个时辰不到。

　　郑香巧腿上走地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拉着伍光耀准备回家的伍程氏，郑香巧嘴上忍不住骂道：“你这婆娘，柳云摔地上晕过去了，那么大个肚子家里也没个人看着，你倒是放了一百个心。”越说越气，都快生的人了，走动什么的也不方便，今天这事儿还好是让她瞧见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伍程氏见郑香巧对着自己就是一顿劈头盖脸，整个人怔住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仿佛一道天雷砸到了她脑袋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两只手抓着郑香巧：“柳云怎么了，你再说一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摔了呢，她不是叮嘱了让她别动来着。

　　伍光耀反应迅速，郑香巧刚说完就飞快的跑回了家，心里急切的不行，只盼着妻子别出什么事才好。

　　郑香巧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抓着伍程氏的手腕就往家里走，又将事情说了一遍。身后的伍光宗和媳妇也赶紧放下了锄头，走到田埂上穿了鞋，快步地朝家里走去。

　　等他们走到门口，只见伍光耀已经先他们一步回了家，将李柳云抱起去了房里，小心地将她放在了床上，眉头皱起来，眼里满满都是担忧，嘴里轻声的喊着李柳云的闺名。

　　“云儿，你听得见吗？你醒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后面的话已经带了些哭腔，他这一辈子从懂事起就没怎么哭过，再苦再累也要忍住不掉一滴泪，如今李柳云出了这状况，伍光耀哪里还能忍得住，双眼通红。

　　伍程氏看到这情景，只觉那道雷狠狠的劈到了心窝窝。舔舔干裂的嘴唇，转过身先是对郑香巧道了谢：“香巧妹子，今天这事我老婆子记下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就先不招待你了，你去堂屋里喝口茶水歇一歇。”说着又让聚集在房里的人出去，让伍光宗去村口守着，接生婆子来了赶紧带到家里来。

　　郑香巧知道自己的事儿就算是到这了，出了房门连口水也没喝便离开了。伍程氏家院门口此时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的人，大家都听了七七八八一些话，知道是伍光耀媳妇摔了，众人也不进去，免得惹别人心烦，只在外头讨论起来，见着郑香巧从里面出来，众人围过来探听情况。

　　郑香巧两手把她们扒拉到一边，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接生婆子，我哪里晓得了，反正死不了人就是！”说着就回了自己家。

　　村里人听到郑香巧的话，也不计较她的语气，只想到郑香巧话里意思貌似说是没什么大事，都放下心，一起准备散去。

　　伍程氏和伍光耀在照顾李柳云，明明是秋日里，李柳云的头上却止不住的冒汗。李柳云已经醒来，嘴里不停地叫着肚子好痛，发丝被汗水浸湿，几缕碎发贴在了两鬓上。

　　“光耀……我好痛，真的好痛……我会不会死啊？”李柳云此时心里生了害怕，她听过太多的女人死在了生孩子这件事儿上，她自己死了倒也算了，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会好好的，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杨婆子马上就来了，你别着急！”伍光耀嘴里不停地安慰着李柳云的情绪，心里却是无比的慌乱，但是他不敢让妻子看出来，只能强装镇定。

　　一旁的伍程氏不停的帮李柳云擦着汗，又喊着大儿媳把水烧好，把剪子什么都备好，她自己生过两个孩子了，接生要用的东西都大概清楚，只等着杨婆子来了就好接生。

　　在一家人焦急等待中，一辆马车终于停在了伍程氏家门口，伍光宗先一步进了院儿，后面跟着一位大约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正是杨婆子。

　　一众人看着杨婆子的到来心里算是小舒了一口气，赶紧迎着杨婆子进了屋。

　　“东西准备好了没？”杨婆子接生过的产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见李柳云的情况心里有了大概的了解，又忍不住数落起来：“这媳妇怎么吃得这样胖，这还是一胎，要是里头的小子个头太大，怕是不太好生了。”杨婆子也顾不上说好听话了，说了实话让他们心里有些准备。

　　伍光耀一听这话，腿瞬间就跪到了地上，磕了头：“求您救救柳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万一……保大吧！”最后三个字如千斤般重，但是说的却很果断。没说出来的话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饶是再想抱孙子的伍程氏也没说别的，只闭了嘴当是默认。

　　“行了，你先出去吧，让人把热水和剪子，干净的布都拿来。”杨婆子简略的说了要求，就开始用手摸着李柳云的肚子开始感觉胎儿的位置，幸运的是胎儿位置倒是个正的。

　　伍光耀眼巴巴的瞧着紧闭的房门，没说一句话，听着房里妻子的哭喊，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极为难受。这一等，就从日头正中等到了日头落山……

　　李柳云的声音已经渐渐虚弱，仿佛没了气力，杨婆子在里面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着李柳云用劲，告诉她孩子就快出来了……

　　没过多久，‘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杨婆子站在门口，她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神色不好：“胎儿虽位置是对了，可是脑袋方向有些歪了，加上胎儿体型较大，一直出不来，产妇现在大出血，除非你们去把县里仁济堂的钟大夫请来，或许还能活！其他的，看命吧……”县里离的远，李柳云大概是撑不住了。

　　杨婆子手上血迹明晃晃的仿佛一根针，扎的伍光耀眼睛疼，后面守着的伍光宗没有耽搁直接出了门，准备去县里，正好伍大宽的家的马车一直停在外面，倒是省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