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传说背后》倦时

25、天上人间

　　明境石前，卫琅睁开眼，天花板虚化，细线般的雨丝落到室内。光滑的白玉石上显示出卫琅本人的信息：“姓名：卫琅，年龄：16岁，体质：自然之体，灵根：满成风灵根……”

　　在卫琅看着明境石上的信息时，君逑上前，和卫琅站在一起，他想要使用法决帮卫琅挡雨，但卫琅冲他摇了摇头。

　　被拒绝了。
　　君逑望着卫琅，缄默片刻，却也没有用法决。

　　两个人站在一起，暮色时分，人群正中央，却显万分寂寥。雨丝冰冷缠绵，打湿了发梢，落到皮肤上，带着点点凉意。

　　明境石微微闪动，将潜龙榜投影到了卫琅的眼前，天地的意志一笔一划地在他的名字后面书写着批语。

　　君逑注视着潜龙榜上投射的名字良久，然后笑了笑。不论如何，对他来说，卫琅只是卫琅而已。
　　没有深究。

　　此刻细雨已经停下了，天空散去了阴霾，被落日轻轻抹上红色和黄色，深深浅浅，交错在一起，分不清楚的温柔和落寞，像是梦中瑰丽的幻影。

　　宗门众人见到了这幅场景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凝视着卫琅，凝视着这一奇迹的诞生。
　　华光围绕着卫琅，众人注视着卫琅，卫琅却注视着自己面前缓慢落下的、熟悉而锋利的字迹。

　　“天”——第一个字就让宗门的长老们睁大了双眼，要知道，这个字不管用在哪里都是不一般的。
　　林奇攥紧手中早早拿出的留影石，记录着这个场面，比卫琅还要紧张地等待着下一个字。

　　下一个字写下的很慢，像是有意戏弄人一般，第一笔是竖，第二笔是短横，然后的一笔长横，最终成形的是一个“上”字。

　　林奇瞪大了眼：“天上”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天地的评价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摸不着头脑。

　　卫琅却移开了视线，他猜到了要写下的评价是什么，不再去看它。

　　卫琅移开的视线和君逑撞上。君逑微笑着向卫琅伸出了手，他或许是在场第二个猜到完整的评语和评语的意思的人了。
　　毕竟他们两个如此相像。毕竟他们是走在同一条路上面临同样困境的人。

　　卫琅是少数君逑能够猜出想法的人。而卫琅呢？他和君逑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几乎一眼就能够看穿他人心中所思所想。
　　除此之外，大概没有什么地方有太大差别了。

　　卫琅这样想着，将手递给了君逑。

　　“等等，别动！还没有停下！”林奇看向卫琅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惊悚。
　　天地给人的评价向来吝啬，至今只有寥寥几人曾有过评价，目前所见最多的评价也不过是如君逑般两个字而已。可见这评价的价值有多么高。
　　而给卫琅的评价，居然要超过二字。那卫琅又得多么的惊才艳艳！

　　但是君逑没有理会林奇的阻止，他伸手将卫琅拉离了明境石，脱离了那无比荣耀的光芒，而并肩站在一起。

　　林奇咬牙看着君逑，这就是他讨厌君逑的原因之一。然而在这样的场面，林奇只能忍气吞声，咽下怒火。

　　笔墨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地落在明境石上，最后书写而成的是四个字——“天上人间”。

　　众人盯着评语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卫琅见这四个字，却想到了昔日他在梅里客栈听到的那句“天上人间”的俗语。那句俗语列举了一宗四朝五榜七绝，其中的事物几乎都是修仙界的珍奇。仿佛只有向往长生大道的修士在这个世界上占有独特的地位，但是人世间的芸芸众生不值一提。

　　可真的是这样吗？

　　卫琅想到这里，目光轻轻上浮，看到了暗下来的穹顶。他挪开目光，回望着君逑。
　　君逑站着，姿态分毫未改，向他微笑，也望着他。

　　卫琅握紧君逑的手。

　　某个人通过潜龙榜讥讽地向他、向他们发出疑问：这天上人间，你是要选择天上，还是要选择人间？

　　*

　　墨小宗主在四字评价出现后，脸色一刹那不大好看，但宗门的长老们都沉浸在四字评价的出现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恭喜君峰主终于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徒弟了。”墨小宗主很快完全看不出破绽了，他笑着向君逑祝贺。
　　于是众人也纷纷应和。

　　“恭喜啊，君峰主。”轮到林奇的时候，他皮笑肉不笑地和君逑说两句，但转头看卫琅的时候他多了几分欣赏和赞许，“我是道峰峰主林奇，你以后如果对道修产生好奇，有不解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这些恭喜君逑的人当中，绝多数人恨屋及乌，连带看卫琅也厌烦，只有少数将君逑和卫琅分开看待，看卫琅的眼神要温和些许。
　　可见他们对于君逑的讨厌有多么深了。

　　卫琅对君逑的人缘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但这不合理。在修仙界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总是被尊重、被敬仰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像君逑这样被针对甚至厌恶。

　　明明应该被捧在神坛之上，却又被如此厌恶……只能是有人特意引导。

　　卫琅环顾周围，瞥了眼宗门大殿主座中的墨小宗主，在引起对方注意前，又收回了视线。

　　在向君逑祝贺的一众言不由衷的人中，芷薇就格外真诚了，她放下那些对君逑、对周围人的困惑与怀疑，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调侃：“君逑，难得收到了徒弟，什么时候办拜师典礼，好确定一个名分？”
　　“月夕吧。”君逑思索了一瞬，给出了一个时间点。

　　“是个好日子呢，离现在还有几个月，你也可以先和你的弟子熟悉起来。”芷薇鼓励地望着卫琅，“你也好好和你的师尊相处啊，和他一起，你要是对剑，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我会的。谢谢。”卫琅向芷薇道谢，轻轻点头。

　　芷薇注意到卫琅说话时苍白的脸色，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株灵药，对卫琅说：“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卫琅想要拒绝，但不知道怎么拒绝。
　　君逑看出了这点，站到了卫琅面前，却帮他接受了。

　　一番寒暄之后，君逑神态自然地向墨小宗主告别：“宗主，我先带阿琅离开了。”

　　阿琅？卫琅倒是没有对这个称呼提出反对，他看着墨小宗主的反应。
　　墨小宗主在众人的注视下，彬彬有礼，毫无错漏。他纵容着君逑：“好，我等会儿去宗门的库存中取一些灵药给你，当做给你徒弟的见面礼吧。”

　　卫琅又看向君逑，君逑却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多谢宗主。我先带阿琅离开了。”

　　君逑说走就走，卫琅无言地回看墨小宗主，他正礼节周到地冲君逑微笑，可这微笑之下却有阴霾。

　　*

　　君逑领着卫琅到了剑峰。

　　卫琅在路上沉思现状半晌，不知道怎么对君逑开口，便随意地找了个话题，问君逑：“你为什么要叫我‘阿琅’？”

　　“这样不是很亲近吗？我的母亲就是唤我小名的。”

　　卫琅反应过来：“你的母亲怎么叫你的？”
　　“球球。”君逑神情泰然自若。

　　卫琅：“哪个‘qiu’？”
　　“皮球的球。”君逑肯定地回答：“她特地给我指明过。”

　　卫琅有片刻的无言以对，他发现遇到君逑后，他的情感波动多了很多。他垂下眼，感叹道：“你的母亲很厉害。”
　　“嗯。”君逑赞同这点：“确实。”

　　卫琅低头注视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在路上，君逑并未放开手过。

　　君逑察觉到卫琅的注视，轻轻改变了动作，将四根手指搭在卫琅的脉搏上，然后又松开，道：“修真界的基本常识我会给你讲解的。你想要知道，我也会告诉你我的事情。”
　　“芷薇那里你如果担心欠人情，也不必，我有很多东西给以给她。”

　　“但是现在，我需要先了解你身体的情况，你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我可以用灵力探查一下你的体内吗？”君逑看着卫琅衣服上的血色，眉头微微蹙起。
　　卫琅沉默了。

　　君逑了解卫琅的沉默：“介意的话，就算了。”
　　“不是这样的。”卫琅斟酌着用词：“你有可能是无法探查我体内的。如果看不到我体内的，我不会有事情，你也不会有事；但如果你看到了我体内的情况，你可能帮不了我，连自己也不太安全了。”

　　“相信我的实力啊。如果我连你都治不好，做什么你的师父。”君逑含笑，意思很明显了。他要探查。
　　卫琅当然知道只要他说不，君逑就不会探查。可卫琅还是没有拒绝君逑，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答道：“好。”

　　他想，总归自己会保护君逑的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