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向我的时候》孟珃

30、番外2

　　这几天晚上段子延都没睡好，四岁的他已经开始记事了，妈妈吴茜说，是隔壁张阿姨家有了小妹妹，小妹妹刚来到这个世界，很害怕，所以一直哭。
　　段子延不信，张于慧阿姨那么温柔，还会做很多好吃的，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不乖的小妹妹？
　　晚上很晚才睡觉，早上自然起不来，段译对段子延实行军事化的教育，早上不允许睡懒觉，为了这事已经揍了段子延好几顿了，段子延心里对这位小妹妹的“怨念”越来越深了。
　　小妹妹满月了，吴茜带着段子延去商场给她买礼物。吴茜一直遗憾没能生个女儿，此刻只要看到可可爱爱的小玩意就开始刷卡，很快手里就拿不下了。
　　眼睛滴溜溜一转，盯上了旁边刚到自己膝盖高的小人儿，“延延乖。”
　　四岁的段子延还不明白右眼皮跳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每次妈妈喊他“延延”，都一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吴茜满脸笑容，“帮妈妈提几个袋子吧。”未等小人儿回应，袋子已经塞到了他手上。
　　那时起，段子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跟女人一起购物，苦瓜脸的外表下，段子延对隔壁小妹妹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

　　小时候的世界总是很简单，各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段子延心里的“怨念”在看到小妹妹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时立刻烟消云散。
　　他听到妈妈和张阿姨聊天，“小姑娘生得真好看，眼睛鼻子像你，嘴巴像老向。”
　　张于慧温柔答道，“才一个月的小孩子能看出来什么呀，快带着子延坐，今天做了很多子延爱吃的。”
　　吴茜笑道，“也就你每次都想着他。对了，小姑娘叫什么呀？”
　　张于慧引着吴茜向餐桌走去，答道，“是在晚上出生的，就叫向晚。”
　　吴茜跟着念了一遍，“晚晚，好听。”
　　段子延向来爱吃张于慧做的菜，一到隔壁便溜去厨房和餐桌，但今天张阿姨做的菜却失去了吸引力。
　　段译和向顺源在书房聊天，吴茜和张于慧在交流做饭心得，一时也没人顾得上段子延，他迈着小短腿，悄悄走到了摇篮旁。
　　粉粉的小摇篮，上面还挂着七彩的小珠子，轻轻一晃摇篮，珠子便会叮叮作响。
　　向晚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小脸白中透粉，可爱极了。
　　段子延不想吵醒小妹妹，乖乖在一旁坐着，心里默默念叨，你每晚都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醒我，是因为你叫晚晚吗？
　　摇篮里的小人儿仿佛心灵感应般，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睁开了那双葡萄般剔透的大眼睛，眼珠左右转了转，最终停在了段子延身上。
　　见小妹妹醒了，段子延激动得站了起来，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一下一下地晃着小摇篮，珠子随着晃动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音，向晚伸出藕节般的胳膊，想去够七彩的珠子，发现够不着，急得“咿咿呀呀”。
　　段子延见小妹妹急了，不由也着急起来，七彩珠子系的是死结，弄不下来，他只好从向晚的摇篮里挑了个小玩偶，逗着她，“晚晚，晚晚。”
　　向晚看到段子延凑近了，竟也不着急了，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哥哥。
　　段子延见小姑娘安静下来，又继续哄道，“晚晚，我是哥哥，我叫段子延，记住了吗？”
　　向晚把手塞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吮着，两条小腿也在一下一下地蹬着。
　　段子延又拿起一个拨浪鼓，轻轻晃了晃，“咚咚咚”地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声音有点大，段子延怕吓到小妹妹，不敢再摇。
　　向晚竟从嘴里拿出了小手，咧着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看到小妹妹笑，段子延也不由咧开了嘴，继续摇起拨浪鼓。

　　段子延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怕隔壁家的小妹妹，向晚。
　　肯定是自己太过绅士，不想让女孩子生气掉眼泪，每次拿向晚没办法的时候段子延都这么安慰自己。
　　上小学的时候，受两家大人嘱托，段子延每天都会接送向晚上下学，经常遭同班男生的嘲笑，带着个小拖油瓶。
　　等啊等，等了三年，段子延上了初中，初中部的放学时间比小学部迟，终于不用每天都带个小拖油瓶了。
　　下了课，和兄弟打了会球，等天都黑了，段子延才提起书包依依不舍和兄弟们告别，带着一身汗臭味回了家。
　　到了家，人就傻眼了，向晚端端正正坐在自家餐桌旁，眼角还噙着泪花，吴茜在拿自己最喜欢的模型哄着她，段译也坐在一旁，脸上挂着从不对自己展示的笑容。
　　见到段子延回来，段译立刻严肃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个臭小子，放学不回家跑到哪去了？”
　　段子延试图嬉皮笑脸，“我和同学们去打球了，您不是说要多锻炼吗？”
　　“好，那以后每天早上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和我跑步去！”段译瞪了儿子一眼。
　　“那我以后放学不去打球了。”段子延立刻垮起一张苦瓜脸，“那晨跑的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不行，正好早上跑完步送晚晚上学，晚上放了学就立刻回来帮晚晚检查作业。”
　　“啊？”段子延哀嚎。
　　向晚见状，撇撇嘴，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吴茜赶快帮她擦掉泪珠，道，“你看晚晚都等了你一晚上，以后别再让晚晚等你了。”
　　看到向晚眼眶泛红，眼角的泪痕还没完全消退，段子延也莫名有些心软，便应了下来。

　　段子延成绩好，永远都是年级前三，向晚从小就被张于慧送去学画画，对于画画的喜爱远胜过文化课，每次考试都是靠着段子延给她的临时补习才能免于吊车尾。
　　初中部的成绩榜和高中部挂在相邻的公告板上，向晚一放学就拉着同桌朱晓洁来看成绩。
　　朱晓洁觉得奇怪，“晚晚，你走过了，那是高中部的。”
　　向晚一脸理所当然，“我就是来看高中部的呀，我那破成绩有什么好看的？”
　　朱晓洁笑得一脸暧昧，“又来看你那位子延哥哥呀？”
　　向晚红了脸，“我来看看他有没有掉出前三，我要嘲笑他！”
　　一个男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嘲笑我？向晚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高一的段子延身高已经过了一米八，向晚才刚刚过一米六，仰着头才能看清段子延的脸，“你怎么知道我没进步，狗眼看人低！”
　　段子延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到向晚脑袋上，“我都替你看过了，比上次还倒退了一名，考前我怎么教你的？”
　　向晚叉着腰，也不惭愧，“你不先看你自己的成绩，跑去看我的干什么！”
　　“小爷我成绩这么好还需要看吗，先去看看你的好来嘲笑你。”段子延也不甘示弱。
　　朱晓洁在一旁目瞪口呆，青梅竹马都这么有默契的吗？
　　向晚一时语结，“明天陪我去写生！”
　　段子延抱臂，“你求求小爷我，我再考虑考虑。”
　　向晚跳了一下，想打段子延的头，没够到，只能愤愤道，“你不去我就跟段叔叔告状！”
　　第二天一早，段子延就进了向晚家，好不见外地吃了张于慧给向晚准备的早餐，便开始敲想玩房间的门，“向晚，起床了！”
　　向晚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扯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段子延见屋内没反应，直接推门进去，掀了床上人蒙着的被子。
　　向晚夏天睡觉穿的是短裤，夜里又爱翻滚，此刻皱皱巴巴，都快卷到腿根了，白嫩嫩的细腿一下子暴露在外，段子延也没想到女孩子的睡衣会是这样，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你快起来，我在，在外面等你。”
　　向晚也瞬间清醒，猛地坐了起来，下了床，赶紧换上昨晚就选好的衣服。
　　手里动作不停，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不断涌入，他怎么会突然进来？自己睡相是不是很丑？呜呜呜，好丢脸。
　　彼时十三岁的少女还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出了房间发现早饭被吃了，怒气瞬间盖过刚刚所有的担忧，“段子延！”
　　她上了初中就不愿意再喊哥哥，不想显得自己很小。
　　段子延满脑子刚刚的场面，也无心再和她玩笑，提着向晚的写生包就往外走，“路上给你买！”
　　路上段子延一反常态，十分沉默，倒是向晚一直叽叽喳喳，“段子延，你大学想考哪？”
　　“还没想好呢，可能去舒大。”舒大在邻省，是全国顶尖学府。
　　“我们从小就在一个学校，大学也考在一起吧。”向晚的语气里充满期待。
　　段子延也不想打破这份期待，“好啊，一直都在一起。”

　　文理分科本该是很多人头疼的难题，向晚的同桌朱晓洁已经在她耳边念叨快半个月了，向晚倒是不急，她是艺术生。
　　段子延去了舒江上大学基本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但照例考试前都打视频电话会帮她复习。
　　“想好选什么科了吗？”段子延挺关心向晚的学业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问一问。
　　“学美术呀。”
　　舒大不招艺术生，舒江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学艺术的学校，段子延皱了皱眉，“准备考什么学校？”
　　向晚从小便和段子延在一个学校，从没想过考除了舒大以外的大学，“舒大呀。”
　　“舒大不招艺术生，而且以你的专业课成绩不去美院可惜了。”
　　向晚倒从没想过不招艺术生这个情况，一下子愣住了，“那我考去哪呀？”
　　段子延安慰道，“你好好考明天的考试，我给你找找美院的相关信息，找好发给你。”
　　段子延只是从小陪向晚写生，但真提及相关专业的东西，还不太清楚，挂了电话就开始找相关的学院信息，专业课文化课成绩要求，学科相对优势，校风情况等等，分门别类整理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怕发消息向晚被吵醒，定了明早七点的闹铃。
　　只是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就石沉大海，段子延一开始以为是画室开始集训收了手机，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就没太放在心上。
　　等放假回去已经一个多月之后了，连着好几天向晚都没来找自己段子延才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吴茜，“妈，晚晚最近忙什么呢？”
　　提到向晚，吴茜一脸自豪，“晚晚说她要走文化课，考舒大，手机都交给她爸妈保管了，看看我们晚晚多努力，不像你。”
　　段子延无奈躺枪，但更觉得荒唐，“晚晚不是一直想当职业画手吗？怎么就放弃了。”、
　　吴茜也不太清楚，“我就听于慧随口讲的，他们俩都挺尊重晚晚的想法，我也没多问。”
　　回想了一下高中的放学时间，段子延去高中部门口等向晚，想问个清楚，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向晚，倒是看到了朱晓洁，“朱晓洁，你看到晚晚了吗？”
　　朱晓洁许久没见到段子延，有些惊讶，“晚晚还在教室呢，她自从选了文科就天天学到住宿生的放学时间再走。”
　　住宿生比走读生迟放学一个小时，段子延放心了，又等了一会。
　　向晚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英语书念念有词，完全没注意到段子延，还是段子延叫住了她。
　　“段子延？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回家安全吗？怎么不叫你爸妈来接？”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关心一脱口便换了语气。
　　“我爸妈平时这个点都该休息了，我也不想麻烦他们。”向晚眼里全是疲惫，没心思和段子延斗嘴。
　　“正好我放假了，这段时间我来接你。”段子延的语气不容置喙，又紧接着说，“你怎么好好的不学美术了？”
　　“舒大不招艺术生。”
　　“非舒大不可？”
　　“你都在舒大，那我还能去哪？”
　　向晚的眼眸清亮，段子延心中一动，语气也缓了下来，“你考去哪，我考研就去哪。”
　　“那我还要等一年呢。”向晚撅了撅嘴。
　　“也就一年而已，我答应过和你一起的。”
　　向晚有些委屈，“我已经等了三年了，不想再多等一年了。”
　　内疚一下涌上心头，自己应该在填志愿前考虑全面的，“那你的梦想呢？”
　　“走文化课也不代表就要放弃美术啊，我大学可以继续找画室练。”
　　段子延这才稍稍放心，“好。”又把手伸向向晚后背，“书包给我。”
　　像小时候无数次段子延替自己背包那样，向晚伸直胳膊乖巧让段子延把包取下来，两人一左一右并立而行，灯光下的影子摇摇晃晃，一直晃到许多许多年以后。

　　也是很喜欢向晚和段子延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