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丘》谭曙

2、何方妖怪

　　是幻觉吧！
　　莫期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她从小胆子就大，但这么灵异的场面也不可能不害怕呀。
　　她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连退了好几步，第一反应是报警，刚按了两个1，顿住，报警的前提起码对方是个人，这种……警察管得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
　　手机都快被她攥裂了。
　　陌生“人”似乎还在懵懂阶段，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把视线停在她身上。他的目光直直地，带着探索，疑惑，防备，像某种猛兽的幼崽，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凶恶，但是牙尖齿利，冷不丁就扑上来咬人。
　　他看了看她，又将目光移向茶几上的三清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现在还不跑等什么呢？
　　莫期醒几乎是一口气打开门，关上，噗噗噗奔下楼，连鞋都没换。一直跑到明亮的路灯下，她才敢慢下来给赵循之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莫期醒看了下时间，九点五十一，因为赶了几天工没睡好，她八点多就和赵循之分开回来睡觉，这个点她不可能关机，不知道是没电还是怎样，难得的小长假，也不知道嗨到哪里了……
　　此时莫期醒从惊吓中稍稍缓过来，回去是不敢回去的，想了想，打开打车软件，远远的选了处酒店。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找她，除了跑远点，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好在她带着手机，不然就只能流落街头。
　　酒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树很多，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棵大树。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困意迅速袭来，莫期醒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她已经很久没梦见妈妈，这次又梦见妈妈，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别怕！别怕！妈妈在，妈妈陪着你……”妈妈还和以前的梦里一样，带着她飞了起来，飞到高高的树上看月亮……
　　不知怎么的她就醒了，月光从窗玻璃一路撒到床前，影影绰绰地有什么在动。定睛一看，挤挤攘攘站了怕是有上百只蟑螂，把莫期醒吓出一身冷汗。这些蟑螂戴着头盔，穿着铠甲，挥舞着各种武器，俨然如两军对垒，双方还各有头目，一时慌乱，一时又故作镇定，眼看着这方把另一方杀到墙角，忽地一个反杀，另一方又占了上风……
　　战况不可谓不激烈，嘈杂间，还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对话：
　　“报——我方……敌人……”
　　“……右翼……赶紧增员……”
　　“形势不妙……扯呼……”
　　莫期醒眯缝着眼看了半天，原本怪异瘆人的场景变得二次元起来，渐渐地没那么害怕，眼看最后各方溃散，一地狼藉，对其中伤亡的士兵不免生起同情。人类也好，蟑螂也罢，厮杀起来，都一样脆弱惨烈。
　　早上，明亮的阳光将她唤醒，恍惚间她还以为昨夜是做了一场梦，直到看见床边破碎的蟑螂残肢，无限唏嘘。
　　唏嘘归唏嘘，想起那个家伙，还是惊慌忐忑。大白天的，他应该会藏起来吧？就算要搬，也要把东西带走啊，那可都是她吃饭的家伙，她还囤了那么多纸……况且，就这么跑了不管，万一祸害别人怎么办？那家伙也算是她带出来的……要不，上群里问问有没有人认识法师……
　　“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超出科学范畴的事，我昨晚好像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斟酌着怎么把事情讲清楚，字还没打完，好嘛！底下已经开始接龙讲起了鬼故事，一个比一个离谱，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编的，她越看越迷茫了。
　　唉！求人不如求己。
　　她上网搜索驱邪的东西，大蒜，大米，唾液……玉器，桃木剑……靠谱吗？三清铃还是斩妖除魔的法器呢，结果里面藏着妖怪……
　　莫期醒穿着睡衣拖鞋，在一路侧目中，打车奔到赵循之家，她那里有她的备用钥匙。
　　不想吵醒陶姨，莫期醒先打电话给赵循之，还好，这次打通了。
　　“小七啊——”赵循之还迷糊着，“对不起！昨天手机没电了，后来给你发了信息……”
　　“嗯，看见了，”莫期醒停了停，“我早上起来丢垃圾，把自己关在外面了，你起来，把钥匙给我。”
　　赵循之的妈妈陶婕早就起了，看见她，招呼她吃早饭，莫期醒从小就经常在她家住，哪里会客气，坐下就开吃。
　　“洗手。”
　　陶婕嗔她一眼，她乖乖去洗手。
　　“陶姨，你包的馄饨越来越好吃了。”
　　“好吃多吃点，看你都瘦了，”长辈眼里晚辈们总是瘦的，“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好好吃饭，前天叫你吃饭也不来，动都懒得动了……”
　　“我没有，”莫期醒辩解，“真忙！那头编辑快把我手机黑炸了，再不画完，我怕她要顺着网线爬过来掐死我。”
　　“你最近恐怖片看多了吧，形容怎么那么瘆人呢！”赵循之把备用钥匙给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笑，“你就这么过来的？”
　　“要不怎么过来，把你衣服给我一套，这么走在路上真是怪怪的。”
　　莫期醒在心里默默地说：这就瘆人了？我看见的更瘆人。
　　换衣服的时候莫期醒瞟见赵循之桌上放的玉手串，拿起来，“这个给我戴两天。”
　　网上说玉可以辟邪，管它有用没用，能带的都带上吧，权当是赵循之陪她壮胆了。幸好她昨天没接电话，太危险了，万一出事怎么办？她可不像她，孤家寡人无牵无挂。
　　回家前她又去小超市买了大米大蒜，昨晚没顾上看，今天一瞧，小超市和包子铺之间那家平安古董店已经消失不见了。果然。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邪性，是她太蠢了。
　　开门的时候，莫期醒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客厅里静悄悄地，和以往她每一次外出回来一样。她慢慢走进去察看，客厅没有，卧室没有，画室没有，厨房没有，厕所也没有……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妖魔鬼怪还是怕太阳的。
　　她坐回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三清铃皱眉，这东西这么邪门，一定不能留，扔哪里去呢？
　　她小心翼翼把三清铃拿塑料袋套上，生怕惊动了它。经过垃圾站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保险，骑着小黄在大街小巷转了半天，最后，拐到一处安静的河边。
　　她用尽全力把三清铃往河里一扔，看它划条弧线落到河里，紧张地等了半天，确实没动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普通人类还是太天真没有经验。莫期醒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回家，关门，换鞋……
　　石化。
　　沙发上，坐着那个她以为从此彻底消失的家伙，他的面前，稳稳当当摆着她亲手丢到河里的三清铃。
　　这是，永远都摆脱不了的意思吗？
　　莫期醒慌了，抓起大米和大蒜一顿乱撒：“你跟着我做什么呢？我有什么好跟的？大白天的你也不怕……”
　　大米大蒜对他也毫无作用，莫期醒不知所措，“你想要什么呢？身体还是灵魂……你这么有能耐，痛快点，想吃你就吃，别一惊一乍的浪费时间……”
　　对方看着她，一脸懵懂无知，还有些些无奈的意思，莫期醒不知道该继续害怕还是该笑，他这表情，过于无害了。
　　“你你你……”她说不出话。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许久，莫期醒终于认命。
　　这剧情走向她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他无所顾忌的坐姿也让她开始尴尬。画过人体的美术生，什么没见过，但这样旁若无人的架势，现代文明人吃不消。
　　她走进房间，找出一条毯子，递给他，他茫然接过，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是个巨婴吧？！
　　莫期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把毯子打开，盖到他身上，他没抗拒，看看她的衣服，仿佛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吞了口口水，莫期醒吓得一弹就弹开了。几个意思？这是要吃她了吗？然后她听到他腹部传来的咕咕声——
　　确实是饿了。
　　莫期醒找出没吃完的那袋面包，拿出一片吃个示范，剩下的都给他，就见他风卷残云般三两下就把面包消灭了，冰箱里还有两个苹果，她赶紧拿出来给他，然后迅速去厨房煮方便面。吃什么都好，只要不吃她。
　　吃完苹果，他已经披着毯子在厨房门口守着了。
　　“快了快了。”她一边倒调料一边安抚，还好，他挺配合地站着没动。
　　面出锅了，他迫不及待来拿，毯子就从身上滑了下去——
　　大无语。
　　莫期醒一边找夹子把毯子夹稳了，一边得出结论：身材比例很不错，肌肉线条也好看。
　　吃饱喝足的怪家伙露出松弛满足的表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根本不会相信他是藏在三清铃里的邪物。虽然满脸胡渣，他看起来还是很年轻，五官也挺好看，外表就是这个世界里年轻帅哥的样子。
　　莫期醒乱糟糟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把事情重新分析了一遍：首先，他不是人是肯定的，她都扔河里去了，他还能自己找回来，起码，暂时，短期内，她摆脱不了他；其次，目前为止，他没有表示出要伤害她的意思，就算万一，他想弄死她，别说他是妖怪，光身量她就不是对手，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不如先稳住再说。
　　主意已定，莫期醒态度也和缓了，语气也温柔了。
　　“你是谁？你有名字吗？”虽然他一直不说话，但感觉他能听懂她的意思。
　　“名……字……”他应该是听懂了，但给不出答案，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暗哑迟滞，像生锈的机器。
　　“对，名字，”莫期醒点头，“大家都有名字的，你也一样。”
　　他想想，点头，又摇头。
　　该不会是……失忆了吧？越看越像……所以，这是一个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妖怪？那岂不是个不定时炸弹！会不会哪天记起自己吃人的本性，就一口把她吞了？
　　不敢多想。
　　唉！先供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