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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银雀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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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默默喝酒的温枕听到此话,一口将嘴里的酒吐出来。
“此话当真?”三人一齐看向他。
鹿蓝鲸举起手发誓道:“如有说谎,天打雷劈!”
林深见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仿佛对眼前的事情感到意外。
鹿蓝鲸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薛小姐的魂儿被谁勾走了?”
灯阑:“人有三魂七魄,人身肉死后,魂魄自然消失,其三魂归三路线,天魂入天牢,地魂徘徊墓地,命魂则归地府,进因果是非之地。直到再度轮回,三魂才会重聚。薛小姐的三魂迟迟未曾归位,恐被人勾去。”
“被谁勾去?”
“一舞剑器动四方,剑舞又称剑器舞,表演者手持短剑与优美的舞姿相辅相成,是唐宋时期最为流行的舞蹈之一。但许多人有所不知,还有一种由浪人流传下来的剑舞,持长剑,勾人魂魄,祭剑长生。”
鹿蓝鲸歪着头,“你是说,薛小姐的魂儿被拿去祭剑了?”说完,他想起了林深见曾说起过的刀剑祭鬼。
“剑客,无心无情也,剑是兵器之王,自是如此。相传剑客的最高境界,是要找到祭鬼,入剑为心,才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鹿蓝鲸接下说道:“祭鬼,心甘情愿为祭剑而死之人,永世被困剑中不入轮回。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痴傻的人儿?”
下一秒,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想起了林深见所说,刀和剑中藏有两只祭鬼,一名叫作商阙,一名唤作同殇。
传闻惊澜剑所丢,至今下落不明。
四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惊澜剑!剑客鬼!”
随后灯阑又摇了摇头,“祭鬼心甘情愿入剑,薛小姐的魂魄被强行召入剑中,此人应不是剑客鬼。”
鹿蓝鲸当即拍桌:“管他是不是剑客鬼,眼下第一件事情要赶紧找到凶手拿到赏钱去上户口。”
“灯阑,你可有计划?”林深见问道。
灯阑望着外面,沉寂在思考的世界里。过了一会,张口说道:“听裴元济所讲,夜宴舞剑者杀气磅礴,定为剑客。我们两人一组,一路去长安城流民巷寻找会剑舞者;一路去宴清酒楼,询问有无佩剑者下榻。”
“薛小姐身亡两天之久,就怕凶手早已逃出长安城。”
“只要长明灯不灭,就还有一丝希望。 ”
这时街鼓响起,夜色降临,坊市关门。
林深见皱了皱眉道:“长安城夜禁,我们小心为上,别被金吾卫抓了过去。”
“嗯,我和蓝鲸去流民巷,你和温枕去宴清酒楼。”
“行。”
分好后,四人将裴元济抬到榻上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栓好门,四人唤出坐骑,往不同方向疾去。
流民巷,顾名思义浮逃流浪人所居之地。
两人刚一落脚,便看到狭窄阴暗的长巷中,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斜倚在身后的墙上,甚至年纪稍小一点的孩童衣不蔽体。
呼呼的夜风吹来,树叶翩然而落,阴沟里时不时有几只老鼠悄悄爬过。
鹿蓝鲸眼眶泛红,他生活在科技发展的二十一世纪。百姓安居乐业,至少未有食不果腹的现状。摸了摸背上的屠灵斩,他意外得到了超乎常人的力量,在这一刻,按耐不住地想伸出援手。
就在他向前一步时,灯阑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只是时空的过客,除去猎鬼不可随意插手任何事情。”
他转过头来,拳头握的死死地,眼眶渐渐发红。
“我做不到。”
“做不到,那就逼着自己做到。”灯阑极为冷静地凝视着长巷,语气极为淡漠。
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是多么无用。垂下眼,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灯阑抬脚迈进长巷,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啪嗒啪嗒,淋落到他的眼睫和发梢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嘴唇动了动说道:“你与其他的猎鬼师有所不同,你的同理心会让你变强,但也会害了你。”
“害了我?”鹿蓝鲸立刻跟上脚步,“为什么会害了我?我要怎么样才可以变得更强?”
“强”字刚说完,他撞上了对方的背上。
鹿蓝鲸摸了摸鼻梁骨,怎么好端端地停下来了,也不说一声。就在他刚要开口之际,灯阑伸出手说道:“别说话,躲我身后。”
“哦哦。”鹿蓝鲸听话的,像只兔子躲在身后。然后探出头来,瞧着前方。
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墨发束起,身负一剑,侧身背着他们,看不清容貌,但只觉得其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这时,鹿蓝鲸肩上的屠灵斩隐隐作响,剑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收起手里的画纸,朝他们看过来。五官凌厉,幽深的眸子透露出锐利,有种睥睨一切的傲气。
当鹿蓝鲸对方那双墨瞳之时,他神色一惊,两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停车场地下的那只鬼,怎么出现在这里?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屠灵斩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竟强行拖拽着他向前滑行。
他大声叫喊着:“怎么回事,灯阑救我!”
灯阑见状扔出一记纸符,贴在鹿蓝鲸的脑门上,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嘴巴朝上吹了口气,符纸飞走。
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随即整个人迎面撞上了剑客。
“疼。”
那人胸膛就好像是一堵墙,硬邦邦的。
鹿蓝鲸摸了摸自己红肿的鼻子,慢慢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
他这算什么?投怀送抱吗?
对方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冰冷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一般。
鹿蓝鲸顿时心底泛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对方却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肩上的屠灵斩,那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声音清冷道:“屠灵斩?”
“昂。”
鹿蓝鲸点了点头,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你的刀?”
“昂。”
剑客挑了挑眉问道:“比试一下?”
鹿蓝鲸手摸到后背,屠灵斩颤动不止。
他犹豫着,才刚拔出鞘,唤出祭鬼,对这把厉刀并不是很熟悉。
剑客轻蔑地笑了一声,从背后拔出一把剑,向天扔掷又回到他的手中,“点到即止。”
“好。”
鹿蓝鲸亦从背后拔出刀来,刀剑光影交叠在月色之下,祭鬼从刀中唤了出来。扭了扭脖颈,一袭红袍,鲜艳如血,眼底暗藏着嗜血戾气,倦怠地看着剑客。
剑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剑指着问道:“它是谁?”
鹿蓝鲸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是我的祭鬼。”
“祭鬼?”剑客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重复问了一句。
他在师父的口中听过这个词。
持剑者,需无情无心,方可踏入红尘成为剑客。可师父又说,要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需要找到自己的剑心,便是祭鬼。
鹿蓝鲸伸手一把将商阙拉至身后,“它是什么人不重要,还要不要比试一番?”
剑客凌空挽了一个剑花,剑光四射,犹如万点寒星倾洒而下,然后挥剑朝鹿蓝鲸喉口。
他的剑,长而古雅,没有任何的装饰及纹路,剑身湛蓝,月光之下挥动,闪着如湖水般的纯澈。
鹿蓝鲸歪身躲开,刀尖划过地面,激起一簇簇火星,刺眼的光芒直冲而起让人睁不开眼,然后右手使力,手里的刀朝对方猛然劈去,又快又狠,刀身上盘绕着三千恶鬼纹路。
狭窄的长巷之中,月明星稀,地面上映出两人决斗的身影,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微鸣响动。剑客轻身一跃而起,长剑卷起一层寒冰之筑,硬生生地挡下这一刀。
冰魄四分五裂,化成一朵朵重瓣冰花,直冲过来,犹如万千寒锥。见状,刀身火焰肆起,一只浴火的凤凰从中飞了出来,展翅扑向寒冰。
刀与剑,水与火,天地两生极端,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攻势愈发激烈,使得周围的尘土随之飞舞,就在胜负难分之时,一颗石子突然不偏不倚的弹到鹿蓝鲸的脑勺上。
“打够了没有?”不远处传来一句讥讽的话。
两人一齐望过去,只见一位宿醉的老者正倚卧在危墙之下。
鹿蓝鲸收到刀,弯身道:“不好意思,这么晚叨扰到了老人家。”
“既不是流名那便赶紧离开流民巷!”老者再一次呵斥道。
夜阑抱着剑,低头出声道:“抱歉,这么晚过来,晚辈只想打听一个人。”
说完无人应答,夜阑从怀里扔出钱袋子出来,几位流名立刻争先恐后地抢夺,“他是蓬瀛来仙丐,侠士莫要生气。想打听什么人?具体长什么样?我们哥几个一定能帮你查到。”
夜阑冷冷道:“十五月宴出入薛主簿家中,高七尺,眉眼深邃,胡人之相,着青衫,持一长剑。”
“胡人之相?我倒是想起了一位。”人群中有一人凝思而道。
鹿蓝鲸低头与灯阑窃语道:“他要寻的人和我们是同一人。”
灯阑点了点头,“先观其言。”
夜阑眉心动了动,再问:“可有他下落?”
蓬头垢面的流民想了想道:“十五月宴,我们几个提前蹲守在薛主簿家门前,只为讨要几个赏钱。我记得那天晚上月明星稀,宾客胡商来者不少,似要踏破门槛,一息之间我听到了翻墙声,抬眸果然见墙上立有一人与我对视。”
鹿蓝鲸插话打断:“你确定墙上有人?当时夜幕时分,没看错吧?”
流民摇了摇手:“从小在这流民巷长大,我这只耳朵极为好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听到。”
其中一人举手说道:“这话我可以担保,阿谢的耳朵说是顺风耳也不为过。”
夜阑:“继续说下去。”
“那人高鼻深目,只是一眼便让我深感恐惧,我迅速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第二日听闻薛小姐去世,我这才想起那夜之人。”
夜阑剑指对方问道:“为何不去向官府禀明此事?”
那人立刻跪在地上求饶:“侠士饶命啊,我们哥几个只为讨口饭吃,并不想染上什么大麻烦。那人持剑冷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爷。”
夜阑将剑插回剑鞘中,“后来可有再见其人?”
“未曾见过了,不过侠士可去银雀街寻一寻,据说那些藏匿了诸多罪人刑犯。”
鹿蓝鲸满脸疑惑,“天子脚下,可还有这等去处?不触犯刑律?”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这银雀街并不是普通的坊市。几位侠士有没有听过焚壁虎穴的故事?”
夜阑摇了摇头,他终年在山上练剑,日子枯燥乏味,极少下山更别提长安城的怪谈异事。
灯阑脑海里闪过一页记忆,开口道:“焚壁虎穴是志怪故事,相传太和末年有位士人寄居在友人的庄园里读书,夜里频繁出现二尺小人,如同蚂蚁般大小。第二日士人在东墙一座陈土堆下,发现了一个如栗子大小的洞穴,见壁虎从这里爬进爬出,洞穴堆起的土形似楼台宫阙,士人一把火将土堆烧个精光,后来再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鹿蓝鲸:“那这银雀街又和焚壁虎穴有什么关联?”
“十年前生平坊有位恶霸,不仅面相丑陋,甚至捕食猫狗食之,暴虐至极。没过多久,听闻那位恶少头上长了恶疮,如胡饼一般大,第二日便暴毙身亡,坊内百姓挂灯结彩。可谁知过了几年,每到子时长安城西南角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可真走到那儿,又感觉什么也没什有。”
“还有这等怪事?莫不是眼花了?”鹿蓝鲸问道。
流民手指着西南方向,“你们看那儿有一只银雀没?”
三人顺着对方手指方向眺望,依稀可见不远处的确有一只银雀闪着红色奇光,似要振翅飞向月亮之上,栩栩如生。
“据说后来有位下山除妖的道长在茶馆喝茶,听闻此事,在长安城西南角,洒雄黄,燃火把,发现了一个如栗子大小的洞穴。道长操纵萤火入洞,竟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然后呢?”鹿蓝鲸正听得滋滋有味,故事却戛然而止。
只见对方伸出手,狡黠道:“欲知后事如何,请支付六块铜板。”
“豁切~,这不会是你编的吧?”
“仙丐,给他们瞧瞧。”话音刚落,三人只见不远处的背对着他们假寐的老者从怀里掏出一只守宫出来。
正迅速地沿着墙角朝他们爬过来,月光落在它的身上,通体金黄。
鹿蓝鲸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流民双手交叉抱怀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十有八九肯定藏匿在银雀街。”
夜阑朝地上扔了几块铜板,立刻引得其他流民争先恐后地抢夺,“现在可以继续说了吧?”
对方轻咳了两声开始说道:“进了洞,过了妒妇津便是银雀街,茶楼酒肆客栈,如同朱雀大街一样盛世繁华,藏匿了世间穷凶极恶之人。有人说那位恶霸乃是夜叉鬼投胎转世,后又叛逃地府,修建了这样一所藏身之处。”
“如果你们要前往的话,这只守宫可帮你们引路进洞。”
夜阑想都没想的点头,鹿蓝鲸见状也如捣蒜一般点头同意。
一者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二来他也想看看这所诡异地银雀街到底长什么样。
随后,他们便听到那位被贬到长安的蓬瀛仙丐,吹起了笛子。
笛声悠扬动听,仿若天籁一般,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恍惚间看到了蓬莱仙岛。那只金色的守宫飞快地朝长安城西南方向爬行,地上余下一排排流光。
三人按着流光的行迹,没过多久到达了一堵墙面前。
鹿蓝鲸用手敲了敲,他不禁想到了长街鬼市。一个藏在古物里的不羁之市,一个藏在虎穴之外的洞天之府。
三人蹲下身去,守宫停在墙角,一动不动。
用手扒开杂草,一个如栗子大小的洞穴显露出来。耳朵凑近点,果然墙的另一面传来喧闹声,如若市。
笛声忽然急促高亢,守宫钻进洞穴的一刹那,连同三人一齐被卷了进去。
风吹草动,刚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