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2章 ...

  •   无数个夏天的午后,他家房子被影影绰绰的杨树围住。

      他躺在厨房的一个边床,枕在姥姥右边手臂上睡觉,左边是圆扇子,能扇走闷热燥热的暑气。

      七岁他上了一年级,他家离小学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很近,但他那时每天还是要走上很久很久的路,每次都感觉距离好远。

      他也总是想家,恨不得下课铃声响起的刹那就已奔入家里,能转头的那刻起就看见有点胖的姥姥和常坐在藤椅上的姥爷。

      那是最给他安全感的事 ,好像看见他俩就能再不怕任何的东西。

      可他经常会调皮,每次在闹腾以后,姥姥总笑着说他每天只会上蹿下跳,但却从来没对他生过气。

      哪怕上房揭瓦,她也只是让他赶紧下来当心摔着而已。

      但仍无法阻拦他的有时开心,有时不开心,还常常伴随着莫名其妙涌上心间的悲伤感。

      七岁那年一个最为普通的午后,姥爷抱着他坐在手扶车去稻厂的路上,半道突然把他安安稳稳的放地上,自己整个人倒在地上。

      最后被路过的人抬走,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站起来过。

      他还记得那天有人把他送回家,那之后的姥爷变得异常暴躁,不是砸锅就是砸碗,或者吼骂着姥姥。

      家里也来了许多亲戚,他们围坐一团嬉嬉笑笑打着看望的名义。

      张希乍然看见那么多人,选择默不作声的躲在远处,但有个不知道叫做什么亲戚的人,把他拉到一边教育。

      “还在那傻站着,看不到你姥爷都瘸了,这都怨你,要不是你天天喜欢坐在你姥爷的腿上,他能变成现在这样?”

      张希看他,那人笑着说出口。

      他不能分清他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姥爷,也许只是没话找话时说的无聊话,他却独自记了许久许久。

      那几年一直很混乱,他已记得不太清楚,但大多都是些成年后越咀嚼越苦涩反酸的回忆。

      他记得小学一年级时因为调皮,不好学习,老师不止一次说过他笨的可怜。

      他的作业常常无法按时完成,上交,被好多次罚跪在讲台,不准抬头,头顶还要顶本书跪在老师面前。

      要么就是被老师拿木棍打手心,他个头小小的站在老师面前,还被好几次扇过巴掌,脸肿没肿已不记得,只记得每次都会耳嗡鸣好一阵。

      那年本来是要升二年级,老师因为他太笨成绩不够而让他留级。

      他还记得姥爷知道后拄着双拐杖一步一步挪到学校求情,希望二年级收留他。

      其实那条路走了无数遍,他觉得不是很远,但姥爷一步一步挪动往学校去时,他跟在身边忽然觉得这条路太远了,对于比他高了太多的姥爷来说。

      他看见姥爷比以前空荡很多的裤管,累得大喘气,满头大汗 ,走走就要歇歇,但还是一路挪着脚到了学校。

      张希站在教学楼前,觉得姥爷在身边很有底气,他有股自豪感,恨不得让学校里欺负他的人都来看看。

      他没爸妈也无所谓,他有会撑腰的姥爷。

      他想,二年级的老师看见他家长来了,又怎么可能不收他。

      直到他看见周围的同学纷纷捂着嘴,高年级的也出来趴在楼上拱着同学,看戏的指指点点。

      他说不上的混乱,只觉这为什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固执有自己的坚持,他依旧自信,认为老师见了肯定要害怕。

      因为他常常看见同学的那些家长来到,老师都是立马出去接人,端茶递水一副恭维的寒暄模样。

      可是明明他的家长也来了,为什么姥爷站在老师办公室翘首以盼想说句话,他们都不给机会。

      人们常常说老师教书育人,他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都一样,可这个办公室里的老师却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他们在摆手,像轰乞丐一样,明明他们穿着整齐干净,他们腰杆站得笔直,他们却比他们低人一等。

      办公室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姥爷说一句话,晾着他们站了很久。

      终于有个女老师看不下去,问他们什么事,班主任一句话,直接打死了姥爷憋在心里本就没什么底气的话。

      班主任说:“不用搭理,书本费都拖了好几次,还上二年级,攒够钱了再来。”

      张希渴求的看着那个女老师,可她也不再理他们,笑着拿水杯回到位置。

      班主任把他俩推搡了出去,让他们别站在门口挡道,姥爷匆忙间稳住双拐,险些摔倒在地。

      姥爷累到身上发着抖,气喘吁吁的拄着拐杖站在办公室外沉默着没说话。

      他拄着两个木拐杖走了那么远的路,只想求二年级收他而已。

      他只是想让他好好上学,也有学可上。

      张希永远记得那天姥爷在办公室门边,站了很久很久。

      太阳晒的他汗流浃背,他眼睛还在无力的看着办公室里那么多老师,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他。

      不知道是太累了要先回去歇歇,还是姥爷无法长时间站住腿,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张希记得他又费力的拄着拐杖回去了,临走时费力的摆摆手让他回班里,好好上课。

      可他还是个会因常常想家而莫名的伤感,会上课走神,会被老师点明让他跪在她面前的孩子。

      也是一到一百都数不清数,在班里时不时受些同龄人欺负的孩子。

      他们经常会围在他座位边,说你姥爷是个瘸子,你为什么没爸妈……

      他最开始还解释,说多了,他发现他们需要听的不是解释,他们只是单纯的想笑他而已。

      他依旧日复一日的上下学,看似平庸,但拥有着无数有关姥姥姥爷的爱和关怀。

      他大多时候并不羡慕别人,也不奢求什么,只要姥姥姥爷在身边,就已经觉得每天很开心了。

      可变化总是来的突然,打得人措手不及。

      应该是星期天的中午,他一回家就看见院子里来了一群人,他们在争吵,谁要照顾,谁要给钱,谁要养。

      他还记得姥爷气得差点从藤椅上摔在地上,他嘭的一声硬气拍着桌子,哪怕他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但还在吼着,“我自己养自己,谁也不靠!”

      院子里的人没再说话,一向没说过硬话的姥姥也大声劝着架,他被吓得躲在泥瓦房的墙角里,蹲在家里大黄狗的旁边。

      他俩好像一样,都夹着尾巴,对陌生人保持害怕且紧张,面对大声喧哗和刺耳的声音会选择逃跑。

      他甚至以为那些人会和姥爷打起来,他蹲在那里没人注意,脑子已经在想,等下该怎么帮姥爷,能用什么办法保护他。

      可是他们等一会就散开了,又有好几个人进了低矮的厨房做饭择菜,吃饭时其乐融融。

      他们这里有着饭桌规定,像他这么小的孩子没资格上桌吃饭,跟做了一顿饭的姥姥坐在厨房里,靠着煤火炉子端着碗吃饭。

      他习惯的扒着饭,听着他们喝酒谈笑的声音,疑惑不已。

      人真奇怪,明明前一刻还在吵架,吵的恨不得咬死对方,下一刻又在饭桌上扮演和谐又重情的一家人。

      张希早早的吃完饭,跑到正对厨房的干涸沟里,牵着家里的大黄狗,手脚并用爬上大埂,躲在他们看不见他的地方躺着。

      怀里抱着狗,风吹着杨树林,他觉得躺在阴凉的树底下,很有乐趣。

      直到家里不停传来声音,有人在喊他,但是个年轻的声音,他稍微从大埂边探了个头,对面的人立马指着骂,“你是聋子吗,我喊你多少次了,你是不是装作听不见!”

      他才看见他妈李娴也来了,可她说的第一句是在骂他。

      张希不喜欢但还是有些害怕,于是他没理会就缩着又躲了回去。

      过了一会他听见陌生的声音,像是还在变声期的喑哑。

      “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好一会,还记得我吗。”

      他顶着有些刺眼的阳光,眯眼倒看着站在树下的脸。

      他长得真好看,皮肤又白,头发又黑,那张脸不知道比他这个整天在村里乱跑的孩子好看了多少倍。

      哪怕没人规定过什么模样的哪一类人是好看,哪类人是不好看,他也知道他一定是属于好看的那一类。

      张希见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听他说:“我是你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也就是几年前的事。”

      哥?他已经不记得,在他眼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你跟我妈一起来的?”

      问完以后张希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他不跟妈妈一起来的,他难道还能飞过来?

      可是哥哥并不介意,就着低头的姿势坐在了他的头前,他笑了,虽然很浅。

      “不是,你还有亲哥?你不记得我了,也是,你那个时候应该不怎么记事,按照辈分来说,我是你远房的哥哥。”

      张希本来不记得他,但听他说到远方哥哥时,似乎有了一些记忆,糊里糊涂的点点头。

      就算不再记得他,见到的第一眼还是觉得他很好看。

      张希看他只是坐在身边也不说话,有点奇怪,“你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白净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困扰的事,虽然是问他,但表情看上去像是随意一问,并不觉得突兀。

      他说:“为什么不亲近你妈妈。”

      张希更奇怪,“为什么一定要亲近妈妈。”

      在他的认知里没人跟他说过,孩子一定要亲近妈妈。

      他所有的记忆都被这泥瓦房所笼盖,要说亲近,他最喜欢的只有姥姥姥爷,那才是他亲近的人。

      哥哥又问他,但这次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认真,他以为他是要问什么惊骇的事,也跟着认真的盯着他。

      “爸爸呢,你也不亲?”

      张希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问,在他的感觉来说,人一定是有目的才搭话,难不成是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

      怀里的大黄狗的狗头动了动,他低头看见大黄狗机警的目光看着哥哥,又懒懒的闭上眼睛。

      张希默默竖起了防备墙,想他前一句问的轻巧,下一句是要打得他措手不及吧。

      像怪兽,总是在人们睡觉安逸的时候入侵。

      他却说了一句,“你恨你妈妈吗?”

      张希还以为他能问出什么惊天骇俗的问题。

      恨,为什么要恨?

      其实要说的话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从他记事起总是会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不厌其烦的问着这个问题,他每次都坚定的摇摇头。

      他不知道恨是什么意思,理所当然的以为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恨一般都是女主深爱男主,结果遭遇抛弃以后才会产生出恨意。

      有爱才会有恨,他连李娴摆在他心里的位置都不明白,怎么会有恨。

      于是他继续坚定的摇了摇头,可能是觉得这个哥哥虽然长得好,但挺没趣。

      他不再看他,扒拉着大黄狗的耳朵揉着玩。

      忽然呲溜一声,那个哥哥躺在他身旁,手枕在脑后,紧紧的挤着他说,“我知道你的事,但知道的不多,你要不要跟我说说?”

      张希下意识就说:“为什么?”

      哥哥笑着,很自来熟的轻揪着他耳朵,“因为我是你哥。”

      张希别扭的躲开,嘟囔着:“你又不是我亲哥,我跟你说干嘛。”
      他刚想说又没有糖吃,转眼间他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诱哄着,“给你糖吃怎么样。”

      张希并不客气拿过他手里的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想着看在糖的份上,再说一次废话而已。

      引得他仰头看着杨树叶笑道:“你一个小孩也这么势力眼。”

      他本想反驳,转头又恰好看见他无奈的笑,想了想,算了吧,小孩不记大孩过。

      也许张希是屈服于他的好看,心想,原来好看的人,笑起来都这么好看,他想起电视剧里说的如沐春风。

      但现在是秋天,也许叫如沐秋风。

      他大大方方分享他好奇的事,关于他的出身,还有大人们一次又一次重复,一见到他就会主动跟他谈说的话。

      无论谁都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文,已肥可宰
    《穿成校草的白月光》
    作者:陆醉
    顾廷上辈子身体残缺,是深宫里人尽可欺的小太监,一朝有幸入了暴君的眼,从此开启了佞臣之路。
    暴君暴戾恣睢,独宠顾廷一人。
    顾廷得势后,变成暴君最锋利的一把剑,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后来,暴君驾崩了,顾廷无人庇佑,死于一场大火。
    再睁眼,他成了患有自闭症的天才少年顾盼。
    顾盼因儿时遭遇,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但身体健全,顾廷完全不介意顶着这个让他反感的名字再活一辈子。
    这辈子,没有暴君左右他的人生,他决定放下束缚他的剑,遵从本心当个好人。
    直到……
    他遇见了陆惜朝。
    那少年有着一张像极了暴君的脸,整天阴魂不散的跟在他身旁,试图掰弯他。
    顾廷:“他的剑呢!!!”
    遇见顾廷前的陆惜朝:
    迟到早退,打架斗殴,每天都在挑战校规。
    遇见顾廷后的陆惜朝:
    努力学习,积极向上,每天拿着小本本记顾廷的喜恶。
    顾廷曾经很怕陆惜朝,怕到灵魂深处,哪怕他知道陆惜朝不是过去的暴君,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生理性恐惧。
    现在他弯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