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染小岛》暄也

3、第3章

　　离开停车场时已过零点。

　　好在华棠少女此次巡演的最后一站特地选在了公司所在城市，同时也是组合的出道地、焦冉瞳和辛甜辛蜜的家乡北宁市。

　　从体育馆疾驰赶到医院，也不过将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寂静少车的夜里，陈叔一路压着限速额，快准稳地把焦冉瞳送到了外婆吴美秀所在的，怡康疗养医院A区住院部大门外。

　　因为时间太晚，住院部已经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焦冉瞳让陈叔去距离附近不远的焦家一处住宅休息，便准备开门下车。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能行吗？”陈叔有些担忧。

　　“放心啦。”焦冉瞳把长披肩重新围在颈侧，又向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向陈叔保证道，“我进去后就直奔电梯上楼，不会有什么事的。”

　　作为北宁市富家圈子里有口皆碑的私立医院，怡康疗养医院不但拥有医术精湛的医疗团队，各院部的安保人员和餐厅、小厨房也都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力求为病人及家属们提供可以媲美五星级酒店的贴心服务。

　　饶是如此，陈叔仍然放心不下刚才莫名其妙从“公司的车”里下来的焦冉瞳，硬是陪她走到住院部宽敞明亮的门厅前，看着她在一楼登记好来访信息才离开。

　　或许是因为夜深无人，电梯正好就停留在了一楼。即将按下楼层键的时候，焦冉瞳突然想起从体育馆出发前，外婆的护工芳姐发来的微信。

　　芳姐说，外婆下午手术结束后短暂地清醒了一小会儿，之后就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就要再次睡醒，可以简单进食了。

　　思索片刻，焦冉瞳决定先去买一些外婆在家时就总爱念叨的鲜汤馄饨，再上楼探望。

　　她记得鲜汤馄饨就位于疗养院B区住院部的餐饮区，距离这边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能走到。

　　不论什么时候，怡康疗养院的餐饮区总是灯火通明，比体育馆地下停车场亮堂了不知道多少倍。

　　点完餐后，焦冉瞳就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等待。

　　白天里人来人往的餐厅此时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顾客。确定窗口的厨师们都在各自的小厨房里休息后，焦冉瞳把遮住大半张脸的披肩稍微拉下来一点，想要透透气。

　　站在玻璃橱窗后面煮馄饨的是一个面相和蔼的阿姨，担心焦冉瞳一个人坐着会等得心急，主动扬声和她搭话：“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呀？小姑娘别着急，马上就能煮好哈。”

　　“没关系，您慢慢来就好。”

　　焦冉瞳起身，用披肩重新遮了遮脸，走到出餐口方便和阿姨说话：“是我外婆特别喜欢吃您做的馄饨，平时在家的时候都还在馋这一口。她今天刚做了手术，算着时间快睡醒了，我就想着买一份，带到病房去让外婆吃一点。”

　　“哎哟，我这馄饨清淡可口，就适合手术后吃呢。”阿姨被她夸得合不拢嘴，喜滋滋地又在锅里多放了几颗，“我给你多煮几个，等下你陪着外婆一起吃哈。”

　　没多久，阿姨就熟练地把馄饨捞出，又手脚麻利地打包了一份灌汤包，把两个袋子一起递给了焦冉瞳，“小姑娘，来。”

　　焦冉瞳纠正道：“我只点了一份馄饨。”

　　对方爽朗一笑，说：“拿着，小姑娘这么乖又有孝心，看着就让人喜欢。阿姨多送你一份灌汤包，你拿回去和外婆一起吃，不要只顾着减肥，饿坏了肚子。”

　　焦冉瞳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机：“那我给您付款。”

　　“哎呀不用，送给你，不收钱的。要不你就当做帮阿姨试试菜，下次再来吃饭的时候多提点意见，方便我改进，好不好？”

　　被阿姨的热情感染，焦冉瞳也就不再多加推辞，大方地接过了热腾腾的鲜汤馄饨和灌汤包，道过谢后便朝A区返回。

　　之前停车场里发生的小意外早已被她抛之脑后，此时更为困扰焦冉瞳的，还是好友陶萤决定和她一起离开公司，不再与蓝影传媒续约这件事。

　　华棠少女组合四个成员里，辛甜辛蜜双胞胎姐妹向来是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恨不得黏在一起，半刻也不分开。

　　相对应的，焦冉瞳和陶萤的关系也就更加亲密一些。

　　得知原本打算留在公司进时尚圈玩玩、混个退休养老的陶萤突然改变了主意，准备合同到期就走人后，焦冉瞳不自觉地便开始为好友分析盘算着，现阶段有哪些公司更适合她今后的发展路线。

　　她拎着打包袋一路走一路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既然陶萤愿意和她共进退，那不如——

　　焦冉瞳手随心动，果断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对于某个向来是不浪到天亮不睡觉的人来说，时间还早得很。

　　奇怪的是，往常十五秒内一定会被接通的电话，这次竟然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回应。

　　焦冉瞳不死心，连着又打了两遍。直到第三遍时，才终于有人慢吞吞地接起。

　　不等对面开口，她抢先指责道：“你在干什么啊焦远修，竟然敢不接我电话？”

　　“我在……”焦远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调整呼吸，“我在忙。”

　　“忙什么？”

　　对面哑了一瞬，焦远修有些羞恼的声音响起：“你管我忙什么？我是你哥，想干什么还得提前给你报备吗？”

　　电话里，他那边的环境听起来很是安静，不像是在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吧或夜店，让焦冉瞳稍微放心了一些。

　　“我才懒得管你，只要不是又在外面鬼混就行，不然爸妈又要骂你。”

　　“这么晚了，突然找我干什么？”焦远修问。

　　想起自己还得求人办事，焦冉瞳连忙自觉收敛起从小被她哥一手养起来的大小姐脾气，正色道：“就是问问你明天忙不忙，我想去你公司一趟，有事要和你商量。”

　　焦远修简直无语：“你直接过来不就行了，还打什么电话？刚结束巡演，要不然你上午就在家先好好睡一觉，下午我回去接你。”

　　“不用，我今晚不回家住。”把事情传达到，焦冉瞳就不打算再和焦远修多说，“行了，挂了。”

　　“哎等等！”

　　焦远修低声和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什么，几秒后，焦冉瞳模糊听到一个女生在笑。

　　她顿时警觉起来：“谁在你旁边？”

　　难道焦远修最近背着她和爸妈，偷偷谈恋爱了？

　　“怎么的，还真想让我给你报备啊？”

　　焦远修自动忽略了她的问题，原本吊儿郎当的声音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又不回家又不参加公司庆功宴，那你干嘛去了？而且你们演唱会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睡觉？”

　　“我来医院了。刚给外婆买了馄饨，等下就准备回病房。”明知道哥哥看不见，焦冉瞳还是晃了晃手中提着的袋子。

　　“大小姐，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外婆还吃得下吗？”

　　焦冉瞳没好气地说：“管得着么你，外婆吃不下我吃行了吧？不说了，我要上楼了，你也别让我嫂子等太久。”

　　“什么嫂子。”焦远修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说，“你哥我是那种会为了一个人就抛弃一整片森林的……啧，你踹我干什么？”

　　电话挂断，焦远修把转身就想走的女人拉回来揽在怀里，顽劣地低头，吻上她的耳后，含糊不清地问：“我妹说她今晚去医院了，这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

　　另一边，望着已经熄屏的手机，焦冉瞳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

　　今晚公司为华棠少女举办了庆功宴，而她没去参加这件事，焦远修怎么会知道？

　　*

　　再次回到A区住院部一楼大厅后，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从16楼缓缓下行的数字，焦冉瞳的心中微微诧异。

　　难道还有人像她一样，这么晚了才有时间来探望病人的么。

　　很快，电梯“叮”的一声在她面前打开，一个身量极高的年轻男生独自站在里面，漫不经心地垂头把玩着手中的黑色鸭舌帽。

　　看到在电梯外等待的人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用力，原本平整的帽子，立时出现了几道褶皱。

　　察觉到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焦冉瞳反应极快地低下了头。

　　软塌塌堆在双颊边的绒披肩轻柔的触感让她稍微安了心，暗自猜测对方应该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

　　随后，她提着两个保温袋，低头侧身进入了电梯。那男生也克制地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径直向轿厢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焦冉瞳突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檀香气息。

　　很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刚刚在哪里闻到过一样。

　　只是现在的她顾不上分出心神去仔细分辨。

　　等到电梯轿厢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后，焦冉瞳立刻抬手摁下16，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她和一楼大厅彻底阻隔开，她也没有再次抬起脸。

　　自然也就错过了电梯徐徐关闭的时候，刚刚走出去的男生突然转身回头，深深向她望去的瞬间。

　　16楼是VIP病房区，空荡荡的走廊里现在只有前台的两位护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后，没什么表情地等待着凌晨独自出现在住院部的女生，过来进行来访信息的二次登记。

　　注意到那双过份昳丽的眼睛，和登记簿上的名字后，其中一个护士惊讶地直起身。她瞪大了眼，声音里藏着就快要抑制不住的激动：“焦冉瞳？！你就是……”

　　“嘘，晚上好。”

　　焦冉瞳把笔放回桌面，俏皮地冲护士眨了眨眼。她抬手拢好面前即将掉下来的披肩，小声问清了1606号病房的方向，便转身快步离开。

　　在她身后，两个护士还在压低了声音兴奋讨论：“今天到底是什么神仙运气啊，刚走了一个大帅哥，又让我们遇到了焦冉瞳。”

　　“焦冉瞳也太美了呜呜呜，我感觉比电视上还要漂亮，脸好小好白……以后我值夜班的时候再也不抱怨了，希望还能有机会遇到她。”

　　“啊啊啊我也是！我一生积善行德，看到美女帅哥都是我应得的！等下了班，我要把遇到焦冉瞳这件事写到今天的日记里。”

　　“话说刚才那个帅哥到底是走错楼层了还是咋回事，怎么刚出电梯转身又回去了……哎你说下次再见到焦冉瞳的话，我能找她要个签名不？”

　　“虽然我也很想要签名合照还有贴贴，但别忘了医院禁止我们无故打扰病人和家属！”

　　“说的也是……”

　　等焦冉瞳轻手轻脚地来到1606号病房门前时，始终被她提在手中的吃食还在冒着热气。

　　听到敲门声后，芳姐很快把门打开，看到是她后，笑眯眯地让开了身子：“快进来，外面冷不冷？你来得正是时候，外婆刚刚睡醒没多久呢。”

　　“真的呀？”

　　焦冉瞳闻言有些惊喜，把手中袋子交给芳姐后，就赶紧朝主卧室走去。

　　怡康疗养医院的VIP病房都是酒店套房的设计形式，百来平的空间里分隔出了两室一厅一卫，每间病房的主卧室中，还配备着成套的监测仪器。

　　提前收到焦冉瞳要来医院的消息后，芳姐就始终没睡，一直开着外面客厅的大灯，随时等着她过来，只在外婆居住的主卧室里留了一盏小夜灯。

　　站在房间门前，焦冉瞳轻声问：“外婆，你醒了么？我要进来了哦。”

　　“快进来！”吴美秀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顺便把灯打开，让我好好看看你。”

　　焦冉瞳乖乖照做。

　　她走到床边坐下，听话地仰起脸，还左右晃了晃脑袋，以便让吴美秀看清楚，“好看么？”

　　“好看，好看。”

　　吴美秀满眼欢喜，抬手帮孙女理了理头发，开心道：“我们瞳瞳就是最漂亮的。”

　　芳姐走过来调整好吴美秀病床边的小餐桌，把刚刚盛出来的鲜汤馄饨和灌汤包、餐具一同放在上面，笑着说：“瞳瞳还最贴心呢，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刚才特意绕到B区，买完才过来的。”

　　吴美秀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那我得赶紧吃。”

　　芳姐趁机给焦冉瞳也塞了双筷子：“瞳瞳也吃，我怎么看着你最近又瘦了啊？”

　　焦冉瞳接过筷勺，等吴美秀满足地吃掉两个小馄饨一个灌汤包，又看着她喝了口清淡的热汤后，才慢条斯理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瘦呢。”

　　她说：“毕竟家里人这么贴心，生病住院了也都瞒着我不说，让我可以每天安心在外面工作吃喝。”

　　“对吧，外婆？”

　　“哎呀，这个……”吴美秀心虚地放下了手里的小碗，干笑两声，向后靠着就准备缓缓躺下，嘴里还嘟囔着，“真是不服老不行啊，我这怎么刚睡醒又困了……”

　　话还没说完，焦冉瞳就及时伸手，稳稳撑住了吴美秀的后背：“刚吃完东西，不能立刻躺下。

　　她的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脸上带着几分被亲人欺瞒的恼意，看起来娇纵又漂亮。

　　吴美秀和芳姐对视一眼。芳姐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大小姐这次真的生气了，需要好好给她解释。

　　随后，芳姐便收好东西退出房间，主动给祖孙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心知躲不过去，吴美秀只得苦着脸，好好给乖孙女解释了一番。

　　虽然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但吴美秀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一些腿脚不好的小问题。

　　原本医生做过检查、排好手术时间之后，吴美秀压根就没有什么长时间住院的必要。只是家里大的小的都在外面忙工作，她实在觉得无聊，干脆就让芳姐收拾好日常用品，两人包了一个月的病房，住到医院每天和医生护士、其他病人唠嗑来了。

　　没想到，在吴美秀和其他家人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的手术和住院，切切实实吓到了一直在忙着组合巡演事宜，对此毫不知情的焦冉瞳。

　　“下次，下次再住院了一定及时告诉你。”吴美秀拍了拍孙女的手，哄道，“瞳瞳不生气了，好不好？”

　　焦冉瞳气急：“哪来的下次？快呸呸呸！”

　　听完外婆的解释，焦冉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人住院这么大的事情，家里人却都不怎么着急，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一些无法常常陪伴在亲人身边的心酸与歉疚。

　　她暗自下定决心，等和蓝影传媒顺利解约之后，一定要多留出一些时间，多陪家人。

　　谁知吴美秀眼见焦冉瞳消了气，突然话锋一转，凑到焦冉瞳身边连声问：“乖宝，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合眼缘的男孩子，能不能给我带一个孙女婿回来？我和你讲哦，对面病房那个老杨头的孙女今年刚刚24，比你还小一岁呢，人家都已经订婚了，你说你什么时候能……”

　　对于这个每次见面都一定会被问到的话题，焦冉瞳已经感到麻木：“时间不早了，快点休息吧外婆！”

　　*

　　几个小时后，在吴美秀隔壁房间刚睡下不久的焦冉瞳，突然被一阵手机震动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蓦地听到对面余帆严肃的声音。

　　“冉瞳，你昨天离开体育馆之后都干嘛了，真的去医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