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调》今時

9、心照不宣

　　作为一直以来的潮流前线地方台老大，榴莲台虽然常年星光璀璨，却被人诟病不够严肃不够庄重泛娱乐化。新官上任三把火，聪明绝顶的台长决定在黄金时段开一档和学习有关能对青少年起正确引导作用的综艺节目，当然，也一定要保证看点，收视率不能低。
　　于是，一档名为《答题专家》的综艺应时而生，该节目秉承求是精神，开展打假活动，号召全民学习，每期邀请数位圈内学霸人设的嘉宾当众答题，同台PK。
　　节目初心，去伪存真，还圈内一片清朗。
　　节目导演，不负众望，还是那个浪子一般的男人——姜参。
　　节目第一期就邀请了海外名校高材生大名鼎鼎的Olivier刘，Olivier刘经常在各大综艺和出演的电视作品中展现其一口正宗的伦敦腔English，绅士的风采睿智的头脑圈粉无数，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所共知的大学霸在《答题专家》的舞台上，竟然栽在了一道六月举行的大学生英语四级翻译题目上。节目播出后群众一片哗然，粉丝痛彻心扉连夜跑路，Olivier刘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发千字长文忏悔检讨，并承认了其本名刘狗剩的事实。
　　狗剩在检讨书的最后一段发自肺腑地写道，“这么多年来，我不应该数典忘祖崇洋媚外，不应该去伦敦念了几年书就忘记生我养我的大东北。同时，我应该对自我实力建立更清楚的认知，我的英语没有大家称赞得那样棒，这么多年来——主要是同行衬托得好。”
　　凭借这么一个轰动全网的反面教材，《答题专家》一跃成为全民综艺，观看人数仅在《新闻联播》之后。该节目的铁杆粉丝称，其观看体验的刺激程度不亚于315打假，端的是险象环生一波三折激动人心。策划人姜导也因此圈粉无数，人气堪比当红艺人。
　　节目播出后收到线上线下的无数反馈，一位ID名叫三百天创造一个奇迹的粉丝声称看到自己哥哥为一道二元一次方程而急得抓耳挠腮满头大汗的样子，一时之间突然更爱自己了。
　　此后，只要有明星开始蠢蠢欲动，妄图树立学霸人设时，微博底下清一色留言全是，敢不敢去参加《答题专家》？网友们夸人的方式也变成了，我甚至可以放心他去参加《答题专家》。
　　向来华丽喧嚣的娱乐圈，转眼质朴安静了不少。《答题专家》也因此被冠以圈内照妖镜、验钞机、洁厕灵、去污剂等诸多美誉。
　　“所以，”褚漾看着前来邀约的姜导的脸，真诚发问，“为什么要来请我？天地良心，你什么时候，哪只眼睛，看见了我褚某人立学霸人设了？这么多年来，大家不都是觉得我和学习门不当户不对我配不上它吗？”
　　“嗐，这个嘛，”姜导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开始瞎扯，“其实《答题专家》不仅是一档答题节目，它还是一档意在剔除标签的节目，学霸也好，学渣也好，这些都是人们的偏见，节目组不仅替学霸砍头，也帮学渣平反嘛。”
　　“哈？”
　　“呃我的意思是，我们希望大家以公正平等的目光去看待每个人，绝不是闲得没事刻意搞事。”
　　“不去。”褚漾傲娇地扭过脸。
　　“去嘛。”
　　“不。”
　　“真不去？”姜导仍在试探。
　　“真不去。”褚漾斩钉截铁。
　　“那好，三百万。”
　　“哈？又来？”又是这熟悉的招数。
　　姜导耐心缓慢开始解释，“是这样的，参加《答题专家》是我们节目组对你上一个参演节目《遇见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售后服务，虽然听起来是售后，但是会变权利为义务强制性执行，这一点，也白纸黑字写在了我们之前合同的补充条款里。”
　　褚漾仇视姜参，“我恨你一辈子。”

　　“欢迎大家每周六八点准时收看榴莲卫视明星真人秀学习类综艺《答题专家》，我是你们的姜姜，今天呢，来参加我们节目的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歌手莫迪，演员关小研，天空少女成员林贝贝以及我们的老朋友褚漾！大家掌声欢迎。”
　　“在正式开始答题之前，我们先简单聊一聊，在这个同行们都明哲保身的特殊关头，是什么让诸位生出了知难犯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不怕死之巨大勇气呢？”
　　莫迪：“说实话我还是很怀念学生时代做题的感觉，大脑高速运转经常会激发意外的灵感，那作为一名歌手呢，这样的灵感是很好的财富。”
　　关小研：“我在之前的戏里一直演脑子不太好的学渣，所以找上门来的多半是同类型的角色，今天到这里来呢，也是为了让各位导演看到我的更多可能性，我本科毕业于棠山大学，以后也是可以演一些聪明角色的。”
　　林贝贝：“我的粉丝们让我来我就来了，我不想让我的粉丝们失望，贝壳们，我会加油的！”
　　褚漾，看着姜参，微笑，“我为什么来，导演你不清楚吗？”
　　“哈哈那话不多说，我们接下来就正式开始答题。今天和以往稍有不同，将以团体的形式作战，我们按照大家的意愿，请来了各位的亲友团。莫迪请来的是他伯克利的同学，小研请来的是棠山大学文学社的朋友们，林贝贝请来的是自己在高中当组长时的各位组员们，那褚漾——哈哈哈哈，由于我们大家都知道的种种原因，她谁也没请，今天将孤军作战，让我们拭目以待。”
　　“好，莫迪，请听第一题，世界第一高山——珠穆朗玛峰——高达8848.86米，请问——你去过吗？”
　　莫迪悚然一惊，而后摇头，“没有。”
　　“接下来，小研，第二题，被我国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鲁迅，其所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的作者是谁？A，司马迁。B，司马光。C，司马懿。D，大司马。”
　　小研：“我选A。”
　　“林贝贝，科学家称，苹果中含有锌、钙、磷、铁、钾等多种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及丰富的维生素B、C、E，那么一般来说——你喜欢怎么吃？”
　　林贝贝：“一般来说，我喜欢榨果汁。”
　　“最后一题，量子学中著名的杨氏双缝干涉实验里的杨氏，是指谁？褚漾，请回答。”
　　褚漾防不胜防，完全知识盲区，吞吞吐吐蒙了一个答案，“杨......振宁？”
　　“错，是托马斯·杨。好，下一轮，莫迪听题。”
　　题过三巡，终于褚漾再又一次被问到“能否定量地理解量子色动力学中的夸克和胶子约束以及质量存在差距的存在”这一叫她复述出来都断不了句的变态问题时，忍不住向姜导请教，“哈哈，虽然，也许，但是，导演你就没有觉得可能——我的题，似乎要比大家的难上那么一点点吗？”
　　姜导的回答也很诚恳，“题目都是随机的，不能说你点儿背吧，只能说，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你要是实在答不出来，也可以使用场外求助嘛，说不定就有惊喜呢。”
　　褚漾心里呵呵两声，今天陪她来的就只有她的经纪团队，说实话，她团队加她一个四个人，怎么说呢，这四个人要是凑一桌麻将的话，另三个能输得裤衩都不剩。不过，换一个人上来丢脸似乎也不失为一条良计，三个臭皮匠总比一个臭皮匠要人多力量大吧，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葛咲姐，小张，小王，对不起了！
　　褚漾一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我决定使用场外求助的机会，请我的亲友团上来吧。”
　　激动人心的入场音乐响起，舞台灯光急速变化，从舞台侧面台阶缓缓走上来的并非小张和小王，却是老赵和老黄，后面还有老张、小郑以及......
　　那位同桌。
　　褚漾完全呆住，愣愣地看着他们入场，中间一度和走得那叫一个大步潇洒气宇轩昂的博士老张对上眼神，老张双眼微眯抿唇而笑，那表情显然就在说，莫慌，你退后，我来扛。
　　局势瞬间逆反，分数快速追平，最终炒菜战队夺得桂冠，节目组将以他们的名义为大山深处的孩子修建公益图书室。
　　节目最后，开始走心，导演叫大家都说点什么。前面三位嘉宾发言结束，轮到褚漾。褚漾看了池又微一眼，然后拿起话筒发言，“我今天晚上很开心，嗯虽然我知道在大家的印象里，我一直是个学渣来着。确实，作为一个初三还差两天毕业的我，学渣两个字，也不算太冤枉。但是我要声明一点，大家可以质疑我的学习能力，但是不可以质疑我的学习态度，我爱学习，虽然学习似乎还没有看上我，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我们之后的两情相悦，谢谢大家。”
　　录制结束，还在台上褚漾就迫不及待和炒菜社每个人拥抱，到池又微面前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看着她笑得有点不知所措，“呃......我请大家吃饭吧，你们这么远来。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火锅，我们一起去啊。”虽然话里是在邀请大家，但是眼睛一直看着池又微没移开过。
　　“大明星，我们这么远来你就请我们吃火锅啊？太随意了吧。”老张说。
　　“那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不能正式点吗？”老张说。
　　“现在其实挺晚的了。”小郑说。
　　“你们住哪儿？”
　　“节目组在附近安排的酒店。”池又微说。
　　“这样啊......要不你们住我家吧？反正我家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家里总比酒店好嘛。我家很大的，我们就当是社团合宿了。怎么样？”
　　“太麻烦了吧。”小郑说。
　　“不麻烦的。”褚漾急忙摇头，看着池又微，“不麻烦的......”
　　葛咲拿着手机走过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看向褚漾，“车在等着了，你这边还有多久结束？”
　　“啊？”
　　“哎，等会儿我们要去白沙那边拍摄啊，这都能忘？”
　　“哦。那......”
　　“没事，我们自己回酒店，你忙工作吧。”池又微说。
　　“我......我送你们吧？姐姐，我们送他们吧，好不好？”褚漾摇着葛咲的手。
　　“要不，”葛咲有些为难，“还是我帮你的同学们叫辆车吧？”
　　“没事，挤挤就挤挤嘛，而且反正也顺路啊。”
　　车子十分钟就开到了酒店。
　　“这么快......”褚漾喃喃，“我下去送送他们。”
　　葛咲拉住她，“这附近很多狗仔的，你坐着，我替你送。”
　　“没关系，我不干什么，单纯送送，送送，这么多人呢，传不了绯闻的。”
　　褚漾和大家一起走到酒店大厅，老张摆摆手，“行了老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别耽误你正事儿。”
　　“哦，好的。”褚漾低头抓着身上包包的带子，才转过身又转了回来，“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翻到名片页，“扫一个。”
　　“这......可以吗？你经纪人不会生气吗？”老张看着神经大条，却也多多少少知道某些不成文条例。
　　“她又不在。”褚漾怂得坦荡。确认都加上了以后褚漾终于露出放心的笑容，“那我们之后联系，你们要是有什么活动，不要忘记我这个编外成员。还有......”她忽然看着池又微，神情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近，然后伸出手轻轻圈住她拥抱了一下，“刚刚漏掉你了。”
　　在白沙拍摄的是一支剧情小广告，褚漾和一个上部戏的男主角二搭。白沙风景秀丽空气宜人，许多电影电视前来取景。
　　拍摄这三天风和日丽，褚漾在连轴转的情况下仍然活力无限元气满满，休息时间里甚至主动和导演更进一步地探讨剧情的表现手法，这叫躲在太阳伞下吹风扇的男演员一时有些汗颜。
　　“导演，或许，这里改成这样会好一点吗？”
　　“嗯......这样一来，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咦？褚老师突然这么行家，该不会是真的谈了恋爱有了亲身体验吧？”
　　正在一边喝咖啡的葛经纪人神色一变，褚漾急忙摇手否认，“没有没有，就是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瞎想，啊我是说一个人在房间里琢磨演技。”
　　拍摄结束后，回到房车上葛咲开始兴师问罪。
　　“说吧，小朋友，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行为异常，前些天抱着个本子在那里发呆，这些天就抱着个手机坐在车里傻笑，作为一个母胎solo，现在居然还和导演探讨起来了恋爱剧情的表现手法？并且表现得很有心得的样子！最关键的是，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把手机密码换了？”葛咲两手一摊，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我都二十岁了，又不是什么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还不允许我有点个人隐私吗？”
　　“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我告诉你褚小漾同学，你的事业好不容易刚刚有点起色，别玩火知道吗？！”
　　“我知道！我没有......还不许人想想了？”
　　葛经纪人抱着胳膊两条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哈？想想？
　　想谁？

　　周六八点，最新一期《答题专家》播出，当晚，热搜从上往下全姓褚。
　　褚漾对姜导说我为什么来你不清楚吗？
　　褚漾以为杨氏双缝干涉实验的杨氏是杨振宁。
　　褚漾表示似乎我的题比别人难一点。
　　褚漾看池同学的眼神。
　　褚漾承认我爱学习。
　　褚漾说虽然学习似乎还没有看上我。
　　褚漾表示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我们之后的两情相悦。
　　这些尤能理解，起码有个出处，但是，热搜前排的“褚漾当众告白”和“褚漾官宣”是什么鬼？！更荒谬的是，所有的营销号的配图还清一色地都是圆梦综艺那张有故事、会搞事、不像没事的封面。
　　葛经纪人本来被这两条热搜内容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摔倒在地，但冷静下来一瞧，褚漾的微博粉丝不掉反增，评论里全是祝好，甚至，一个叫做心有微漾的cp超话连夜崛起以惊人之姿冲进排行榜前三。
　　葛经纪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决定顺势而为顺水推舟借着这股东风捧她家妹妹更上一层楼。
　　反正，又不可能是真的。

　　每个月的固定时间，池又微会在学校的图书馆进行志愿服务，帮忙整理书籍。这一天，志愿服务的负责人郝同学带来了两位大一的新人，拜托池又微简要指导一下。
　　两位新人满脸朝气，看着池又微直发笑，笑得甚至有点“和蔼可亲过于慈祥”。
　　郝学长开始介绍，“这是三年级的池学姐。”
　　两位新人立马深鞠躬行了个大礼，大声喊道，“嫂子好！”
　　两位学长学姐同时一脸震惊，池又微险些拿不住手里的书，花了好半天组织语言，“是我的语文没有学好吗？这两个词好像不能交换使用吧？”
　　“哈哈哈，是这样的嫂子，其实我们是漾漾的粉丝，你看，你和漾漾这不都那啥了嘛，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叫学姐多见外！嫂子放心，我们态度很包容的，Love is love嘛，是吧？”
　　池又微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在学校......还是叫学姐吧。”
　　新人笑眯眯地比了个OK，“好的，我们知道嫂......学姐你是个低调的人，以后私下叫，私下叫。心照不宣，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