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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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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伯陈预空有上进心,才干却平庸,在鸿胪寺一呆数年,现任鸿胪寺少卿,官职五品,平日颇为闲散,也就外邦觐见,诸藩朝贡那时忙碌两月。
于京中,陈预尚有些声名,可跟程晋安那等炙手可热的权重人物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今儿程晋安却亲来伯府祝寿,实令他心潮澎湃。
陈预和赵氏一并用过晚膳,喝茶消食时忍不住便聊带了几句。
赵氏抬手给陈预掺茶,问道:“老爷,程阁老可是青眼于您?那您欲调职兵部的事岂不稳妥了?”
陈预端起桌上的豆绿底绘的粉彩成窑茶碗呷了一口,摆手道:“哪有这般容易。程阁老年后一番雷厉风行的清洗,空下来的职缺与内阁众人协商勾兑后,早便分派给先时替他冲锋陷阵的心腹手中。”
赵氏靠近陈预耳侧,小声喜道:“既程阁老已主动折节,那老爷日后不妨多与程阁老走动走动,等时机成熟去求他襄助一把,事定成。”
陈预斜赵氏一眼,低斥道:“真是妇人之见!岂可用内宅妇人交际手段交好当朝重臣。程阁老少年老成,现今虽只而立之年,已然让人捉摸不透,他威仪日盛,城府涵养愈深,等闲之人怎能洞察他的心想。入阁之初,首辅次辅争相拉拢他,可他面面俱圆,仅半年光景便聚拢了新股势力,隐有将次辅压下去的势头。这般人,可能存利用之心刻意结交攀附?”
赵氏拍了拍胸口,嗔怪道:“我不过为老爷前程多两句嘴,倒引来你这般多话。”
“外头的事我自有主张,你打理好内帏便可。”陈预正色道。
赵氏应了声“是”,斜了一眼陈预,抿了口茶,道:“老夫人近两年身子骨越发不成了,我也不好尽拿些内宅琐事去扰她清净,好在老爷治家有方,咱们伯府并无那起子污糟事,衣食日常我倒还拿捏得住。”
陈预未在意她这三两句恭维,放下茶碗抬眼睨着赵氏,一副怫然问罪的架势:“今儿跳湖那丫鬟怎么回事?为何偏生挑了今儿跳湖?好生生的寿宴被她搅散,母亲也被冲撞出病症来。还有那报信的丫鬟,众宾客前乱喊乱嚷成何体统?规矩呢?”
“报信的小丫鬟选上来当差,规矩学了个囫囵,遇上事魂都吓飞了,哪管什么体面分寸,我已惩处了。至于那跳湖的丫鬟……”赵氏若无其事般,不痛不痒道,“底下人报说她爹娘一齐没了,便鬼迷心窍不想活了。我再能耐还能管得着她几时寻死不成?”
陈预将茶碗重重摔在桌上,皱眉呵斥:“你是一府主母,将内宅打理妥当原是你本分,出了乱子,总归是你掌管不利!往后,你多用些精力严整规矩,约束下人,以免再出这等岔子!”
赵氏暗翻白眼,面上却不显露半分,赶忙站起身,端正屈身下拜,郑重道:“老爷教训的是,妾身都记下了。”
陈预对赵氏姿态略满意,从喉咙里挤出哼声:“还有,几个孩子的亲事你还需多上些心。二丫头去年便已及笄,珠丫头明年就要出阁了,她只比珠丫头晚两月还没寻着人家,你也该给她相看起来了。”
二丫头一贯贴心,三不五时便给他送针线,鞋袜衣裳季季不落,即便柔姨娘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可这个女儿虽及不上其余三个儿女,也是在他心里占了些分量的,婚姻大事他少不得敦促一二。
赵氏眸底暗芒一闪,回身落座,笑眯眯道:“等老爷吩咐什么黄花菜都凉了,我早便相看着呢,已有几个人选,我和柔姨娘商量过再递给老爷定夺。”
陈预满意颔首,又道:“咸哥儿的婚礼一应物什也该操办起来了。”
赵氏低垂眼帘,泛着细白冷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磨砂戒托上的绿翡,半晌,转了话头道:“将才老爷说程阁老这灶头难烧,老爷一叶障目,竟忘了咱们眼前现成就有个热灶。”
陈预语气颇是不以为然:“哦,是谁?”
“兵部侍郎杨元亭。”赵氏正身端坐盯着陈预,头上吉祥如意纹赤金大簪的流苏不住颤动,像是她此时不安分的心绪。
陈预转动着指间的白玉扳指,唏嘘艳羡道,“杨元亭?他倒是个极有运道的,贬斥三千里还能因军功回朝,就职兵部,自此青云直上至三品侍郎,有望入阁拜相。大理石右少卿前儿已递了致仕折子,妹夫有杨元亭从旁相助,这少卿之缺很可能会落他头上。”
赵氏瞥陈预一眼,故作惊愕追问道:“杨大人竟有这般能耐?”
陈预从鼻子里哼了声,转而回了赵氏先时的建言:“我与杨元亭外头行走不免碰上,可也就面子情,何况妹夫续娶了他的小女儿,两家一直有意避嫌。”
赵氏受教般点点头,低声试探道:“若两家成了一家何用再避嫌?”
陈预猛地抬眼盯赵氏,问:“何意?你想和杨元亭做亲?二丫头还是或哥儿?”
赵氏抽出帕子绞在指间,道:“杨大人仅有一子,生有三子二女,三子年长俱已成家,大女儿前年嫁给袁首辅嫡三孙,小女儿尚在垂髫之年。”
陈预一脸纳闷的疑道:“那你究竟何意?”
赵氏偷眼觑了陈预一眼,口气慢悠悠道:“杨大人不是还有女儿么,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既然杨大人如此看重沈妹夫,咱们何不直接与沈妹夫结亲?”
“咸哥儿和湄丫头成亲在即,咱们与妹夫还要哪般结亲?”陈预端茶的手霍地顿在半空,忽转头错愕道,“——你,你想退了与湄丫头的婚契,转而和再聘她妹妹?”
赵氏用白底绣杜鹃的锦帕压了压嘴角,问道:“老爷觉得这般可能行?”
“嘭!”
陈预将茶碗摔在地上,碎瓷溅了一地,黄褐色茶汤癣疥似的洇湿崭新的地毯,陈预气愤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对闻声探头的仆妇怒喝道:“滚!”
而后他不住指点着老神在在的赵氏道:“你荒谬!如此,湄丫头岂不成咸哥儿的姨姐了?荒唐至极!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胆大念头!”
“你快点打消了这妄念,且不提妹妹的临终托付,母亲的心之所望,只湄丫头那般人品才貌你还有哪点不满?”话到最后,陈预几乎苦口婆心。
赵氏拉过陈预把人摁进太师椅,凑到他耳边低声问:“在老爷心里,咸哥儿重还是湄丫头重?伯府荣华重还是老夫人重?”
陈预身子瞬时僵住,怔怔不能言。他的缄默,已不言自明,后者自是没前者重。
赵氏见陈预仍是一副不赞成的表情,便绕到太师椅后,一面轻柔替他捏肩,一面喟叹道:“我知老爷是重诺的顶天伟丈夫,可孰轻孰重想必老爷自有衡量。”
一顶高帽让陈预心气平顺不少,她继续轻声细语道:“咸哥儿是我们的头生子,伯府的承重嫡长孙,我狂妄诛心一猜,这几个子女里,老爷最重视偏疼者就是咸哥儿了。可咸哥儿立志科举入仕,为伯府门楣添彩,这般懂事识礼的孩子,老爷难道不愿助他一臂之力?”
陈预冷哼:“咸哥儿自是个好的。”
赵氏勾了勾唇,越发热切的说道:“朝中关系枝枝蔓蔓,他入官场多一座靠山,就多一分上进的机遇。老爷生不逢时,已是无望入阁进中枢,咸哥儿将来在朝为官纵然有恩师同年相提挈,可也不如实实在在亲长可靠,如今沈妹夫尚需岳父提携,立足未稳,待他荣获高位,咸哥儿还不定错失了多少良机呢。若是咱们与杨大人成了实在亲戚,远不说咸哥儿,只老爷入兵部一事,也就杨大人挥手动笔的功夫。”
陈预犹自绷着面孔,只眼神闪烁,口气也软和起来:“婚姻事大怎可因你三言两语便作罢,日后休得再提。”
赵氏暗自撇撇嘴,倒也不继续游说。夫妻多年,她已瞧出陈预已意动,只还未立时扭转过来,念及此她也歇了狠劝的心思,以免适得其反。
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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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程府九思院。
被南安伯府念叨了一遭的程晋安正捏着一只从袖袋里掉出来的红宝耳坠,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