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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入朝泉 ...

  •   众人一听,各归各位,继续开始比试,场上重新响起木剑相击的声音。

      而四组这边,莫清源被擒走,那这场自然就算傅沛白胜,按照规则,她需要马上对战下一位对手,可是眼下她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片眩光,周身疼痛难忍,特别是被莫清源碾过的右臂,连抬手都有些困难,可是,她不能认输,她更不能放弃,为了家人,为了报仇,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下去!

      她狠狠掐了掐自己大腿的嫩肉,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换做左手执剑,将右手负于身后,等待对手发动进攻。

      最终这场比试她还是败了,败得非常难看,全身上下数不清的红色印记,最开始她还能闪躲一二,到后面,她的身形动作全都因为体力不支身负伤痛的原因慢了下来,一次次被刺中,躲无可躲,最后时辰一到,比试结束,她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连忙撑着木剑才不至于狼狈的趴下。

      她垂着头,瘦削的肩膀因为剧烈的喘气而颤动着。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到底是没有抓住这次机会。

      场下这时已经没有嘘声和嘲笑了,每个人看向她的目光多多少少带着些可怜和同情。

      “傅沛白,离场”,主事台传来催促她离开的声音。

      她撑着剑起身,脚也不知什么时候扭伤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走下场,回到自己的包裹旁后,众人给她让出了偌大一片空间,有人问道:“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要不要喝水?”

      傅沛白坐在地上,一直摇头,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血气上涌还是怎么的,感觉自己嘴里涌起一股腥甜腥甜的味道,她用舌尖顶住牙齿舔舐了两下,像是血。

      众人逐渐散去,她闭眼休息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过包裹一阵翻找,最后摸出了那块她用干净的布包好的玉。

      她拿着玉佩,缓缓爬起身,跛着脚,向主事台那边走去。

      黑衣女子见她过来,两步上前问道:“有什么事吗?”

      傅沛白左手杵着木剑,右手微微发颤的将玉佩递了过去,虽然是面向的黑衣女子,但话却是冲向白衣女子说的,“你的玉佩。”

      “还有,谢谢。”

      白衣女子闻言隔着白纱轻飘飘的望了过来,没有说话。

      傅沛白握紧了拳,一种无言的羞愧之情升起,女子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抓住,她难堪的移开视线,转身步履蹒跚的走了。

      待她身影消失后,黑衣女子将玉佩递给了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摩挲着这与她阔别一月的沉香暖玉,久久不言。

      ......

      天极宗的入宗比试随着太阳落山也拉下了帷幕,报名者三百七十八人,参加第一轮比试者两百二十二人,最终成功通过三轮比试,顺利入宗者不过四十七人。

      落败的各家子弟陆陆续续下得山来,看见路边还停着的那辆驴车,而驴车边那位农家少年垂首靠坐着轱辘,像是睡着了,没人再来跟他搭话,各自三三两两散去了。

      缙云山下的空坝安静了下来,偶尔有一声驴叫,大概这毛驴也是在这站了一天,开始有些焦躁的不停抬蹄,这动作惊醒了傅沛白,她方才的确是靠着驴车睡着了。

      下得山来之后,她全身一下就泄了力,靠着驴车滑坐了下去,心里百味杂陈,迷茫,绝望,不甘,愤恨,这些心情通通交杂在一起,让她身心俱疲,就这么坐着坐着便沉沉睡去了。

      这会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整个山下就只有她一人,面前巍峨的大山在黑夜里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偶有几声鸟鸣,狼嚎传来,再来就是夜风簌簌的声响。

      她站起身,浑身疼得她一下没忍住,轻声嘶了一下,好一会儿后她才坐上了驴车,心里四顾茫然,天大地大,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了,她想到闻老头说的天下门派众多,去投身别处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可她抬头看着那远处气势雄伟的石牌坊,心里那股不甘怎么都压不下去。

      然而事已至此,不认命又能如何?她扯动缰绳,正欲驱着驴车离去,听人一声高呼:“公子留步!”

      她回头望去,瞧见是那黑衣女子,她依稀记得对方好像叫“阿芙”。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面带困惑的盯着对方。

      黑衣女子几步上前,面容带着亲和的笑意,“我们峰主让我问你,朝泉峰上还缺一个挑水砍柴的小厮,你可愿来?”

      傅沛白愣了一下,生怕对方反悔似的,急切的答道:“我愿意,我愿意!”

      黑衣女子扑哧一笑,眉眼弯弯,招招手,“那你随我来吧。”

      “我......这车。”

      “我会安排人处理的,你随我来”,黑衣女子说罢便走向了登山石阶。

      傅沛白看着那幽长的石阶,心里有些发怵,她自认自己没力气再爬第二次了,不过没等她反应,黑衣女子便提着她后衣领往上奔去,速度之快,她感觉自己脚下仿佛腾空,眼前的景象快速倒退,不过须臾间,她们便攀上了一座山峰,山风瑟瑟,吹得她打哆嗦。

      黑衣女子领着她又走了片刻,面前出现一道悬空索桥,连接着另一侧的稍矮一些的山峰。

      木质吊桥看上去不太稳固的样子,桥身随着山风微微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黑衣女子已经率先走上了桥,回头一看傅沛白还站在原地,催道:“快跟上。”

      傅沛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从上往下看去,吊桥之下幽深不见底,摔下去肯定是尸骨无存。她鼓足勇气,站上桥去,搀扶着吊桥的把手,一步步艰难的挪动着。

      等脚下彻底踩上稳固的石板路后,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晃悠悠的索桥问道:“通往这边只有这一条路吗?”

      黑衣女子头也不回的说道:“嗯,天极宗一共有六大峰,今日你参加比试那座是主峰,唤做苍穹,另外五峰,一是宗主所辖之峰,坐落正东,名为青辽,二是永襄峰位于西北,三叫云昆峰面向西南,吴巨峰辖东北,最后啊就是咱们这朝泉峰位东南。”

      “五峰环绕苍穹峰而立,各自分离,以悬吊索桥相连,所以你可得习惯走这桥才行。”

      一串名字吐出,傅沛白根本没记住,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她倒是听清了,现下所处之地唤作朝泉峰,就是她往后要呆的地方。

      黑衣女子带着她在林间穿梭,走过一条青石板小路后,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处不大但极为别雅的小院。

      院内十分安静,黑衣女子放轻了脚步,低声道:“轻点声,峰主浅眠,这会已经歇下了,别扰到了她。”

      傅沛白点点头,猫着腰跟在黑衣女子身后,两人只是路过这竹林中的清净院落,很快便去到了后山,众多房屋错落的分散着,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人这时候还在各自忙碌。

      “这里是朝泉峰的后山,主要负责峰里一些闲杂事务”,黑衣女子介绍道。

      傅沛白颔首,跟着女子往屋子那边走去,待走近了些,她才看到这些人在忙碌什么,有在洗衣服的,有在刷碗的,也有在择菜的,还有抱着小孩在牙牙学语的,男女老少都有,大概有四五十号人之多,这种景象一下子就将她拉回到了在怀柳村的时光,想到昔日种种,她的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

      女子将她带到一处屋前,敲了敲门,“蒙大哥在吗?”

      屋里很快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后吱呀一下,门被拉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倚靠着门框粗嘎的笑着,“这么晚了,阿芙姑娘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阿芙拉过身后的傅沛白开始介绍:“这是今天新入峰的小厮,你先带着,让他先熟悉熟悉,然后给他安排点他能做的事。”

      大汉眉毛一挑,打量起面前瘦瘦高高的少年来,看了良久,颇为不满意道:“这小胳膊小腿的拎水都困难,能干点什么?”

      “哎呀,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反正人呢,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大把岁数的人,可别欺负人小孩,听见没?”,阿芙说完又冲傅沛白道:“以后你就好好跟着他,他是这后院的总管事,叫他蒙叔就成。”

      “对了,还有他这一身伤,你等会找阿若给她看看,我就先走了”,说完,阿芙便离开了,留下傅沛白和大汉在这两两对望。

      大汉摸着下巴的胡茬,啧了一声,迈腿往另一间屋子走去,“跟上。”

      傅沛白转身跟了上去,两人到了正对面的屋舍,大汉笃笃笃敲门,片刻后,房间的主人开了门,是个桃李年华的姑娘,眉眼细致清雅,典型的江南水乡人,她面对着大汉这般粗鲁的举动浅笑着问:“这么晚了,蒙大哥有事吗?”

      大汉指了指身旁的傅沛白,说道:“新来的小子,一身的伤,给他瞧瞧。”

      女子看向傅沛白,侧过身道:“进来吧。”

      傅沛白刚想往里走,被大汉一把拽住,凶狠狠道:“嘿,你这小子,人姑娘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好意思了,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一臭小子懂不懂点规矩。”

      傅沛白站定身子,脸上有点懵,对哦,她现在是假扮男子之身,确实是要注意一下男女之别。

      于是她退了两步,歉声道:“抱歉。”

      女子柔柔一笑,“无事的,医者不拘泥于这些,进来吧。”

      “不成,不成,你带着这小子去我那屋”,大汉坚持道。

      “那好罢”,说完,女子折返屋内提了一个药箱,跟着大汉去往对面的屋子。

      走路间,她侧头瞧了瞧这新来的陌生少年,主动搭话道:“还不知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傅沛白埋头走路,闷声回:“傅沛白。”

      “我叫云若灵,应该长你几岁,是这里的医女,平日你可随其它人一样,唤我阿若便是。”
      傅沛白点点头,没吭声,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三人来到了大汉的屋里,屋子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酒味。

      云若灵打趣道:“蒙大哥,你又偷偷喝酒啦?不怕被峰主发现受罚了吗?”

      汉子嘿嘿一笑,赶紧关上门,“好妹子,你可别说出去,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云若灵笑笑,对傅沛白说道:“你往后可别学他,朝泉峰上禁酒,被发现是要受罚的。”

      “坐下吧,我先瞧瞧你这胳膊。”

      傅沛白老实坐下,听到对方让她活动活动胳膊,她便试着抬了抬手臂,没什么问题,但是想要手部发力的时候却感觉手腕一阵刺痛,使不起力来。

      云若灵想伸过去给她把把脉,傅沛白却猛的缩回了手臂,眼里有明显的戒备,云若灵愣了愣,轻声道:“我只是想替你把把脉,别紧张。”

      傅沛白想到了闻老头当初的话,嘱咐她一定不能随意让人把脉,男女脉象不同,一摸便能察觉,让她一定警惕,便说道:“不用了。”

      大汉啧了一声,还以为是傅沛白不好意思,便说道:“你这会扭捏个什么劲,刚还想往人姑娘闺房里钻呢,现在一副黄花大闺男的样子做甚?”

      傅沛白还是摇摇头,异常坚持,“不用了。”

      云若灵不好强人所难,只得说:“那你内里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傅沛白又是摇头,此刻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疼痛,她只觉得心神疲惫而已。

      “你这胳膊是否有过旧伤?”

      “嗯。”

      “我瞧着你手腕脱力,微微发颤,很大可能是筋脉受损了,不及时医治的话你这胳膊可能以后拿不了重物了。”

      傅沛白脸色一变,这是右臂,她还得拿剑,于是立马紧张的问:“能,能治好吗?”

      云若灵看着少年黝黑的眼眸,轻点了下头,“能治好的,施针灸之法,三日一次,持续月余,应该就能见好,不过后面半年最好也好生养护着,万不能再受伤了。”

      “那这半年,不能用右手练剑了吗?”

      “最好是不要,强度过大再损伤筋脉就是不可逆的了。”

      傅沛白肩膀垮了下来,人看上去有些萎靡。

      “你这小子,练什么剑呢还,等你胳膊好点了有你忙的”,大汉粗声道。

      “好了,至于你脸上这些伤,都是些小的擦伤,仔细清洁下便可,你身上可还有其它地方受伤?”

      有倒是有,傅沛白被莫清源踹了好几脚,还有那些木剑击打的伤,不过伤都在隐秘处,她自然是不能说的,于是便摇摇头。

      “那好罢,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替你针灸,蒙大哥今晚你先给他寻间屋子住下吧”,云若灵说罢,提了木箱离去。

      大汉摸着胡茬,“没空房间了,你就跟我睡一屋,我睡炕上,你打地铺,没意见吧?”

      傅沛白自然是没意见,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能入了这天极宗已是走大运了,不能以正统弟子习武,偷师学艺也成。

      大汉嫌弃道:“你去,屋子后面有口井,打桶水自己洗洗。”

      傅沛白也知道自己现在满身的灰,蓬头垢面,身上混杂着汗味,难闻得紧,于是便听话的去到了井边打水清洗。

      井水很凉,碰到脸上伤口时有微微的刺痛感,清洗完后,她坐到井边望向了夜空中高高悬挂的上弦月,明日应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此刻空中星罗棋布,这是她在西北很难看到的景象,随着她目光下移,远方朦胧夜色下那闪烁着零星灯火的小院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她站了起来,抻长脖子往那个方向探去,因着这一片地势稍高,能看清那处于竹林中心的院落,正是她来时路过的那一个,也就是朝泉峰峰主的住处。

      她脑子里闪现出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犹如天仙一般让人望而生却,可又带着迷人的浅淡芳香。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将玉佩还给人家了。

      她收回目光,回到大汉的屋子,大汉彼时已经睡下了,发出了微弱的鼾声,而地上,已经铺好了地铺,厚厚的两层棉被,她脱了外衣和鞋子躺了上去,身下是柔软温暖的触感,就像娘亲亲手弹的棉絮一般,她看着虚空,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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