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糖果》三水丹墨

1、先导

　　从远处乌云袭卷而来，阵阵雷声滚滚，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7岁的唐不苦倚着下巴在窗前坐好，眼睛不眨地直直看着门前那丛杂草，绿中夹着枯黄，一朵瘦弱的玫瑰在大风中颤抖，仿佛在泣血中汲取生长的力量，彰显残缺之美。

　　“唐不苦，你在看什么？”楚曜靠近唐不苦，笑得张扬。

　　“没什么。”唐不苦面无表情，语调淡漠， 随后拉开了与楚曜的距离，目光变得尖锐，像只被侵入安全邻域的小猫咪，“离我远点，楚曜！”

　　楚曜顺着唐不苦的目光看向那株于杂草中格格不入、于暴雨中奋力抗争的小小玫瑰，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冲入暴雨之中，用小孩子孱弱的身躯为玫瑰挡住了风雨，冲窗内的唐不苦大声呼喊：“每一枝玫瑰都有一个属于她的保护者，别害怕，我们是共犯呀。”最后一个“呀”字仿佛从呼吸中发出，近乎叹息，被雷雨声裹挟而去，空留苍白无力。

　　苍白瘦弱的小女孩用怔忡的目光望着被大雨浸透的男孩，望着在男孩薄弱身躯下飘摇的玫瑰，仿佛望向了在那晦涩而懵懂的未来里有一束微小的烛光在闪烁，让她不至于孤独致死。

　　“楚…”唐不苦从干涩的口中只来得及呕出一个字，便被闻雨而来的女人打断了。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袭红色长裙，气质带着灰暗的温和，眼角的细纹彰显出往日的风霜，却依稀能窥见她年轻时的风采，只是被那久病中苍白冷漠的面容冲淡了她的美丽。

　　“不苦，过来。”女人语气淡淡，漠视了女儿与楚曜的互动，仿佛那个与她面容相似的小女孩只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弃之可惜，怜之可恨。

　　唐不苦闭上嘴，那混杂着希望与痛苦的感情从浑浊的胃液里翻滚而来，苍白的唇畔上是她咀嚼后撕裂泛红的伤口，红与白是如此对比鲜明，仿佛中世纪油画上秾艳诡丽的贵族少女。

　　窗外的楚曜已经注意到了窗内的情况，可他没有冲进去，只是用一种柔软且无助的眼神注视着窗内的母女二人。

　　窗户是一道屏障，分开了两个世界，独属于他的人间，独属于母女二人的地狱，再怎么亲密无间，亦是无可救赎，他能做的仅仅是滞后的安慰，无用至极。

　　“真像啊，那个恶心虚伪的男人，流着他肮脏的血脉，一样的滥情，一样的丑陋。”有着美丽容颜的柔弱女人扭曲了苍白面容，话语中是对亲生女儿满满的厌恶憎恨。

　　“……”唐不苦沉默地聆听来自生母的咒骂，心脏一抽一抽地阵痛，苦涩从口腔蔓延至全身。

　　多可悲，生父不详，生母不爱。她唯一的同伴，她的竹马，她的共犯，每一次只会注视着她的可悲，却拯救不了她，任由她在泥潭中陷落。

　　女人发完疯后便冷漠地离开了，她自诩无辜，从来不会虐待女儿，物质上尽力满足，却在精神上用冷漠与咒骂来发泄她的痛苦，仿佛那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她的仇人，是毁掉她人生的恶魔。

　　在女人离开后，楚曜缓缓走进了窗内，雨水从他身上滴落，拖了一路的水痕，就像一条尾巴。

　　楚曜生怕他身上的雨水沾染到唐不苦，在距离唐不苦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去睡吧，不苦。”

　　“闭嘴！”唐不苦陡然暴发，声音尖锐刺耳，“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副什么也没发生、岁月静好的样子，我恨你，楚曜！”她渴望着救赎，可他却从来只是懦弱地退却，给予了她希望之后却是更深的失望，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什么也不给予。

　　唐不苦的话刺痛了楚曜，一个年幼丧父的小男孩，再怎么早熟，力量也无比弱小，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拯救，怎配去拯救她人。

　　楚曜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装聋作哑是他一惯的把戏，他只能任由苦涩淹没自我，成为牵丝下的木偶。

　　两只幼兽在呜咽中取暖，互相伪装，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