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晦（中篇）》孟寻缃

7、第 7 章

　　自从嘉啾啾住进帕西的房子后，两人没怎么说过话，嘉啾啾是个宅男，每天在房间里摆弄着电脑，有时候机械键盘成夜地响，帕西也没有去说他打扰什么的，反而睡得更香了。

　　一天白天，帕西不在家，嘉啾啾洗完澡准备用洗衣机洗囤了五天的衣服，在脏衣框里找出自己的衣服时，从一件黑色外套里掉出一张纸条，嘉啾啾看了眼这件衣服是帕西的，捡起纸条准备放回衣服时，想起侯昇让他和帕西合租的目的，他偷偷摸摸打开纸条一看，是个网址，便拿出手机拍张照给侯昇发过去。

　　又把纸条放入衣服，扔到脏衣框里。

　　侯昇收到嘉啾啾的消息后，立刻打开电脑输入网址，以为能发现什么秘密的他，看着满屏的少儿不宜不知所措。

　　诶，怎么说呢，帕西也是个正常男人。

　　侯昇点进去几张图片，图片链接里要不是奇怪的登录页面，要不就是该视频无法播放，估计少儿不宜的内容已经失效了。

　　一向有什么事都和屈自清商量的侯昇，没有把屈自清叫来开会，他怕会上提到这个网址会让屈自清不适。

　　开会时，聊到帕西的交际时，阿怀提到一个人——萌萌，「爱大黄的萌萌」。

　　“几年前，这个女人来找帕西，只喝了一杯咖啡，随便聊了聊天就走了。我看那女人微/博关注了帕西，帕西虽然没有回关，但我好几次看见帕西搜那个女人的ID。”阿怀还把萌萌走丢一条德牧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那个女人什么来头？”侯昇问道。

　　“中戏学导演的，现在在做自媒体。”阿怀拿出手机搜出「爱大黄的萌萌」，一不小心点个关注，又慌慌张张地取消——误点关注真是太尴尬了。

　　侯昇接过手机，翻看着萌萌的动态，结合阿怀说的:萌萌以前是房车自驾游博主，而现在范围又广了点，更新的视频内容是穿着汉服自驾游世界。

　　侯昇看着萌萌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又回想起帕西那个网站，问道:“嘉啾啾那个视频换脸程序设计得怎么样了？”

　　……

　　……

　　……

　　晚上，帕西突然想起口袋里有纸条的那件衣服扔到脏衣框里，他拿出纸条放回房间，拨通卡德特的电话却被挂了好几次，想起之前联系不上郭时瑞，他有不好的预感。

　　给卡德特发微/信:

　　「兄弟有空吗？我想去酒吧玩玩。」

　　想想又同样的内容给卡德特发了一条短信。

　　帕西收到短信回复:「有空，快来。」

　　帕西拾掇拾掇，出门前还听见嘉啾啾房间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他看了一下房间摆布没有被翻动的迹象，放心出门。

　　「万里红酒吧」依旧很热闹，帕西去前台问卡德特在哪，前台美女很熟练地把帕西带到负一楼的一个包厢里，有点像是一个唱K的包厢，宽大的空间里放着一张很大的真皮沙发，上面还垫着一张价值不菲的毯子，桌子上东倒西歪着一排排酒瓶。

　　包厢里没有卡德特，只有一帮大老爷们，

　　为首的那人是酒吧负责人之一，叫Kingdom（金登），他问道:“来找卡德特？”

　　“是。”

　　“找他干什么？”

　　“让他请我喝酒。”

　　金登摸出摇控器，屏蔽上露出卡德特的影像:他此时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身上都是血迹，他低垂着脑袋没了动静。

　　帕西知道来者不善:“他怎么了？”

　　金登把玩着摇控器:“你听说过澳门「三指羊」的事吗？”

　　“我没有去过澳门。”帕西回忆，确实不懂什么叫三指羊，“什么「三指羊」？”

　　“澳门博/彩业发达，许多大陆内地的大官富商会利用博/彩洗干净/钱，澳门有不少大赌/场小赌/场，也有很多黑/赌/场，其中有一个叫「永达」的黑/赌/场依附在「银本」大赌/场下面。「永达」里有一个荷/官叫「三指羊」，因为他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头，还有两根手指头是他赌输了，但即使只有三根手指头，他发牌手速依旧不比别人的五指慢，因此本在「银本」当荷/官的他被调到「永达」当荷/官——荷/官知道吧？就是牌桌上发牌的那些人。”金登按动着摇控器，屏幕里的卡德特换了个角度，帕西能清楚地透过屏幕看见华德特露出来的一双手只有七根手指头，“前几天有个人来我这玩牌，他之前下过「永达」赌/场，认出了卡德特就是「三指羊」。据他了解，不少人在「永达」赌/场洗/钱的大官富商在入内/地的那一刻都被抓起来，「银本」赌场老板怀疑场内有卧底，在快要锁定人时，「三指羊」以睡了老板女人、怕老板报复为由返回内地。而后我们又了解到卡德特在江西的赌/场也被端了——所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帕西听明白了，他知道卡德特来「万里红酒吧」是有任务，而且也猜到金登说的认出卡德特是谁的那个人，大概率也去「永达」洗/过/钱，却继续装傻道:“我是泰国人，有些东西我没听懂，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金登也愣了，感情说了这么多都是对牛弹琴。

　　帕西嘿嘿傻笑道:“就算他有问题，你们正经做生意的，怕他做什么？”

　　金登依旧觉得有猫腻，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朋友的朋友，吃饭认识的。”

　　“哪个朋友？在哪吃饭？”

　　“我有我朋友带，他有他朋友带，过年很多桌，敬酒的时候认识的，认识好几年了。”帕西说道。

　　金登让一个黑衣人出去问卡德特，黑衣人把卡德特的话告诉了那人:几年前过年，卡德特从江西来流川省找一个朋友玩，朋友带他去乡下吃杀猪宴，认识了口音非常有辨识度的帕西。前段日子到粟州找工作，知道帕西在粟州，才又联系上。

　　早在之前，卡德特去找帕西把俩人相识过程顺了一遍。

　　金登正想开口，帕西抢问道:“你相信碰巧吗？我有个邻居被电死了，好几天后才发现他死亡。正巧他死的那几日，我在楼道里发现外来人，可后来我找那到几个外来人，他们却说不知道，只是碰巧那几天在那。”

　　金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碰巧，也许不是碰巧。”

　　“我也觉得不是碰巧，可警察们告诉我就是碰巧，碰巧他们来了，碰巧我邻居死了，碰巧我怀疑那些外来人弄死了我邻居。”帕西说道，“我也不相信碰巧，只是碰巧卡德特在的几个场子出事了。你想想你刚说的几个场子，一个是洗/钱的黑/赌/场，一个是国/内赌/场，都是违/法的，卡德特只是牌桌上洗牌的，很有可能在卡德特进这些赌/场之前，那些场子就被警/察盯上了。再说你们这不也有几个小赌/场吗，真要被举/报，你们也会被抓的，但赌/场是你们老板设置的，又不是卡德特要设置的，卡德特只是你们招聘来的员工——你们放心，我不会举报，卡德特是我朋友，我不会害朋友。”

　　金登觉得帕西说的有道理，或许是碰巧呢，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卡德特本来就是以调酒师的身份进来的，管理层见他会玩牌，才把他安排到牌桌上。

　　帕西见金登相信他了，乘机说道:“所以能不能把卡德特放出来，我要带我朋友去医院看。”

　　金登招招手，关掉屏幕，示意旁边的黑衣人把卡德特带出来。

　　另一个黑衣人让帕西坐下，拿出黑布条遮住他的眼睛，帕西只能用声音来辨别动静:他听见门一开一关，开关门时间离得很近，又听见有人走来走去、有人挪东西，不一会儿听见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继而又是门一开一关。

　　有人取下他的黑布条，他看见眼睛同样用黑布条遮住的卡德特倒在地上。

　　“卡德特！”帕西取下卡德特的黑布条。

　　卡德特有气无力对金登说道:“嘿，早跟你说了，「Kadet（卡德特的单词，有军/校/生、火箭等意思）」倒过来有点像「杜康」的读音，我就是个想当酒圣的调酒师，你们硬说是什么「军/人」的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的是……”

　　金登起身说道，怀疑神色并不见少:“是我们误会你了，会给你补偿的，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还请你不要记仇。”以后偷偷监视就行。

　　“行，有补偿就行，医药费也不能少——哎呦，帕西，扶我回房间，帮我去买点药吧。”卡德特嗷嗷叫道。

　　“我带你去医院吧，反正他们要赔医药费，咱把医院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帕西扶起卡德特，“我们去177医院，我查过的，里面的器材都不错，除了贵没其他毛病。”

　　金登:……

　　卡德特在这种环境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兄弟真跟他心有灵犀。

　　他们两个人去了177医院后，帕西满医院在找周敬康医生。

　　可现在是晚上，周敬康早就下班回去了，帕西不依不饶让前台护士打电话给周敬康。

　　电话一接通，帕西抢过电话，捂着嘴巴低声说道:“郭时瑞让我来的。”

　　电话那头毫不犹豫说道:“我马上来。”

　　帕西扶着卡德特坐在周敬康诊室门口，周敬康来了后看了眼卡德特，让护士去拿了些涂抹的药膏来，等药膏来了才反锁上门。

　　“你们是谁？小郭他不是……”周敬康让卡德特脱下外套。

　　帕西说道:“红色线人，郭时瑞是我接头人。”

　　周敬康没继续问下去，有些事他不必知道:“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他的任务，被人认出来脸熟，让老板怀疑了。”帕西继续说道。

　　卡德特说道:“以后千万别搞指纹解锁，他们见有人发来消息，直接绑着我的手一个个指纹解锁。”

　　帕西问道:“怎么会那么巧，有人认出来你？”

　　卡德特回道:“去澳/门洗/钱的一大把，天南地北都有，你说哪个地方没几个大贪/官？哪个地方没几个大/奸/商？”

　　周敬康拦着他:“小声点小声点，医院隔音不好。”

　　卡德特才把声音降低:“医生，有电脑吗？连外网的。”

　　周敬康从架子最底层拿出一台笔记本，可是没有网可以连，卡德特让帕西打开他手机的热点连电脑。

　　帕西打开手机热点，顺口问了一句:“你手机不能连热点吗？”

　　“能连，没话费了。”

　　卡德特点开浏览器，熟练地输入一串网址，帕西忙把在后面看着的周敬康拉走。

　　周敬康明白说道:“不能看哦？”

　　帕西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能看，但不适合看。”

　　卡德特登录上接线的网站，有视频通话和文字输入两种模式，卡德特点击文字输入，将最近的情况发过去，还让公安方最近别有动作。

　　关上电脑后准备要走，帕西叫住他，对周敬康说道:“周医生，你们医院有什么体检项目，都给他来一套。”

　　周敬康疑惑问道:“都是吓唬吓唬他的皮外伤，不打紧，待会打一针破伤风就行。”

　　“来一套。”帕西把周敬康拉到座位上，“体检项目不便宜，反正有人付钱的，给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做一遍。”

　　周敬康回道:“可以，身份证。”

　　“没带。”谁上班还随身带个身份证。

　　周敬康又问:“姓名，出生年月。”

　　“张绍华，弓长张，介绍的绍，华丽的华。”卡德特不愿意体检，但想想帕西说的有道理，反正有人付钱，不做白不做。

　　“我先写下，待会让护士给你开张体检单，明早再检查。”周敬康在纸上写写画画，“肠镜胃镜做吗？”

　　“不做。”卡德特听说这种很折磨人，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唉，可惜了，妇科他做不了。”周敬康一边惋惜一边思考着医院有哪些科室。

　　帕西嘴快搭了一句:“你要是觉得好，单子上开个也行。”

　　卡德特:……

　　“要不把肠镜胃镜也开上，你替我去？”卡德特恶狠狠地瞪着帕西。

　　帕西摆手后退:“不了不了，我身体很建康。”

　　周敬康又问:“你们住哪，明天8点能开始体检吗？”

　　卡德特犹豫着，他现在住在泽远大厦6楼，如果回去又要和那帮人碰面，他暂时不想回去，又问:“能给我开个病床吗？”

　　这几天医院里人并不少，周敬康说道:“有些医疗资源就别浪费了，你回去吧！”

　　卡德特看向帕西，帕西说道:“我家是有两个房间，但前几天来了个舍友——我不想和另一个大男人睡一张床。”

　　最后，卡德特还是住进了帕西家，帕西本想勉为其难地和卡德特在一张床上度过一夜，但想起进门时，正碰上嘉啾啾出来喝水时，看见还穿着制服、一身血迹的卡德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却又怀疑人生的表情，帕西只得拿了一张毯子睡在沙发上。

　　“啾啾，明天我陪朋友去医院体检，就不去公司了。”帕西说道。

　　“嗯。”嘉啾啾佝着身子，“我明天也不去。”

　　九思文化公司对网红管得很松，除了一周有几次集体开会培训，按时制作视频、微/博，其余时间都可以不去公司。

　　嘉啾啾进房门前，问道:“帕西，你有什么资源吗？”嘉啾啾也进了那个网站，他知道帕西在看什么，再加上侯昇交给他一个任务。

　　帕西以为嘉啾啾问的是博主接的推广资源:“有几个零食推广需要人，你要联系吗？”

　　嘉啾啾不好意思明说，摇头说不要了，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第二天早上6点多，帕西醒了下楼买了三份早点，又给卡德特买了牙刷毛巾。

　　帕西给嘉啾啾留了一份早点，给他发了一条vx留言，又拿了两份进房间。昨晚卡德特穿着帕西的背心和大花裤衩睡的，今早起来洗漱后，用热水擦了擦身子，换上帕西的一套休闲装。

　　“那个人说你是「三指羊」，你手是怎么回事。”吃早饭时，帕西发愣地看着卡德特没带手套的手。

　　卡德特想藏起自己的手，却无处可藏:“你知道嘛，赌场赌场，赌的不仅仅是钱，也有可能赌的是命。输赢自有定数，输了嘛，没钱只能用命抵。”

　　“他们要你手指做什么？”

　　“当然没什么用，那能怎么办，又不能杀了我真用命抵吧？”卡德特笑道，“再说，我是替我老大输的，两根手指让老大欠我一个人情，取得老大信任，还算值当。”

　　“我们，都要用命吗？”

　　我们卧底，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也不是啦，可你要知道不管是什么人，他们都缺乏安全感，不会信任任何人，他们需要有人保护他，最好用命保护他。”卡德特说道，“嘿，你有刷到一个评价南北朝的视频吗，说南北朝很多皇帝正是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的皇位会被人抢去，才会不断的杀自己的亲人——当然不止南北朝了，很多皇帝都是如此，身居高位，却没有安全感。”

　　卡德特一顿，又想起什么似的:“可是很多人，你用命保护他，他依旧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帕西，你不要随便付出你的生命，不是所有人都能还这个人情。”

　　“嗯。”

　　这些话，郭时瑞也对他说过，可如今……

　　不提了，不提了……